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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十年情（2）（）
玉玲珑的红唇张了张，先一步踏了进去。
这是一处极美的院子，亭台楼阁，走不了几步就是一池活水潭，开满了各色的莲花。清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娇花一隅，更点缀的清新自然，美轮美奂。杨杨垂柳，清波荡漾，锦鱼饲食，活泼可人。
这里，她闭着眼就能准确地踏遍每一寸土地，亦如梦中。
走过活水潭上巧建的水桥，便看几株高大繁茂的大树。最外侧一颗歪脖子树上扎着一个小巧的秋千，显得十分的舒适。再里侧巨大的树荫之下，一张圆形的石桌，带着里面六张石凳，聊天烹茶再好不过。石桌之左，便是一张木制的美人榻，十年前的玉玲珑，白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歪在这张美人榻上沉睡的……
玉玲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单薄的身子而出，只听夏女道：“小姐可随处看看，门口有随侍的女婢，小妇人替小姐准备些甜点水果。”这才让她克制住险些冲口而出的话语。
“劳驾。”玉玲珑点了点头，目送夏女离开，一面轻轻解下了纱笠放在石桌之上，自己坐在了秋千之上，轻轻地摇了起来。
当夏女带着三四名女侍端着甜点水果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致。
绿影婆娑，小巧的秋千架上坐着一个绝美的黄衣少女。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漂亮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却好似初熟的蜜桃惹人怜爱。长长如丝的墨发睡着秋千的起伏轻轻的飘荡，嫩黄的纱衣好似天边的云雾袅袅绕绕，一双小巧的玉足上踩着嫩黄的绣鞋，轻轻地摆动。
少女低侧着脑袋，露出尖尖可人的下巴，玫红的小嘴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柳一般的细眉斜飞入鬓，多添了几分妩媚，一双勾魂夺魄又纯洁无暇的紫色双眸半阖，长长的睫毛好似羽毛一般浓密轻柔。整个人似在回忆，似在甜蜜，周身却围绕着淡淡的哀愁和寂寥。
矛盾。
美到令人窒息，令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女子都沉迷的少女，夏女更准确地为此时的她下了定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少女有些熟悉。那是一种从心里慢慢发酵出来的感觉，酸酸涩涩，直接从心间酸涩到眼角。她没有出声打扰少女的沉思，只是指挥侍女们悄无声息地将果品甜点放在少女身后的石桌上，然后悄然退下，只留少女一人，静静地，回忆。
片刻之后，清醒过来的玉玲珑看到了身后的东西，美丽的紫眸滑过一丝懊恼和自警，曾几何时，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如此放松警惕之心？但又随即释然。这里是姬氏庄园，她曾经的家。
她轻轻跳下秋千，莲步轻移，缓缓踏入了十年前专属于自己的居所。
入门一扇巨大的百花拂柳双面绣屏风，室内布置的亦如十年前。桌椅板凳干净清洁，显然每日都有专人清洁打扫，床边下放着一张白色的狐裘软榻，摸上去亦如往昔。
第717章 十年情（3）（）
主卧闺厢侧畔阳光极好的便是书房，往昔姬氏兄弟读书习武却又怕眼盲的姬玉凝寂寞孤单，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书房之中读书课业。虽然砚台清洗的干净，然墨香浓浓，显然那兄弟二人依旧保留了往日的习惯，常常在这里书字。
笔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狼毫笔，不少笔杆处都有些磨迹，显然是用了些时间的。靠后的几只笔尾略留了些色彩，显然是作画只用的画笔。风一吹过，笔杆轻轻碰撞，声音清脆，又格外好听。
玉玲珑素手轻轻抚过桌案前两张相对摆放的靠椅，再摸了摸同样放在窗边不远处同卧房一模一样的狐裘软榻，轻轻坐了下来，脱下自己精美的绣鞋，极其自然地收拢了双腿，身子一歪，侧卧在了裘榻之上。左臂托起脑袋，细细打量起自己来过无数次却从来未有看到过全貌的地方。
“这，这是……”
玉玲珑猛然惊坐起来，看着挂满书房的一幅幅画卷，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她甚至忘记穿起绣鞋，白袜直接踩在了水曲柳木质铺满的地板上，一步一步甚至有些颤抖地往墙壁边走去。
那是一幅幅由姬氏两兄弟亲手绘制的的画。
由姬玉凝出生开始，幸福的一家五口。姬宰相，姬夫人，十二年前死在敦王叶阳泠朗婚礼上的姬氏长女姬玉灵，长男姬玉轩，次男姬玉岚，以及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姬玉凝。
兄弟两人的画作很是传神，毫无夸张成分的写实画作，玉树临风的姬宰相和温婉可人的姬夫人似乎就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怀抱着幼女，牵着三个孩子在园中漫步。
第二幅看起来是姬玉凝一岁左右蹒跚学步。姬氏夫妻坐在椅子上，笑看自己的儿女们在草地上滚怕玩耍。
第三幅应是姬玉凝两岁左右的画，由长兄牵着小手，同长姐姬玉灵同次兄姬玉岚一起放纸鸢，姬宰相夫妻在旁边笑看。
第四幅是三岁的三兄妹。画卷之中已经没有了姬宰相夫妻和长姐姬玉灵的痕迹，只有狼狈的三兄妹相护扶持，在萧瑟的树林之中蹒跚而行。
第五幅是双眼蒙着布带，四岁的姬玉凝双手托腮坐在一座偏僻的院落之前，嘟着小嘴等待着晚间从宗学归来的两位兄长。画卷尾端墙角的拐角处趴着鼻青脸肿的两兄弟，脸上的表情愤懑却无奈，又是一副极力摆出笑脸的模样，一面往幼妹这里走来。
第六幅画卷的背景已经是现在的姬氏庄园。却是长兄姬玉轩左手怀抱着幼小蒙着双眼的姬玉凝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桌案上放着几本书，眼前摊开一本，姬玉轩右手执毛笔在书后的纸张上写着什么，而石桌前不远处的姬玉岚手持长剑，一脸严肃的练习武艺。
第七幅画卷依旧是这处的院子。石桌上摆满了姬玉凝喜欢吃的瓜果点心，姬氏兄弟坐在石桌之前，面色自责孤单地看着不远处的木榻，木榻上只放着一套折叠得整齐的小女孩的衣物。明明是灵活鲜明的色彩，却多了太多的无奈和寂寥。
第718章 十年情（4）（）
第八幅画卷兄弟二人坐在桌前似在讨论什么，眼睛看着姬玉凝常常歪着的软榻，榻上用水雾虚化的画法勾勒出一个少女的影子，同之前的少女一看便知是同一人，但飘飘渺渺没有意思真实的感觉。
……
从第八幅开始到第十六幅画卷，每一张画卷上都用水雾虚化的画法画出一个少女的影子陪伴在或读或武或饮或棋或奏的姬氏兄弟身边。从前到后，那少女的影子缓缓长大，到最后面部整个隐入雾中，看不清楚，但兄弟二人虚看向那少女影子的目光，依旧充满愧疚，充满怀念和宠溺……
玉玲珑的泪水怎么都控制不住，紫色美丽的眼睛更加璀璨，整个人都成一团，心脏好像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狠狠地攥在一起，疼得发不出声音。
她忽然明白了，或许正如当初她听到的那样，聪明的姬氏兄弟早就感觉到了，她不是她，不是哪个同他们血脉相连的妹妹姬玉凝，但是她何尝又不是另外一个专属于他们的妹妹，一个从三岁之后伴随他们一起受苦受难的妹妹？
犹记得当初同姬氏兄弟、姬百地夏女一起东躲西藏赶往端木宗门的那段日子，目不能视的自己几乎是一路上都趴在小小的姬氏兄弟背上，由他们一步一步呵护到了姬氏宗门；犹记得在端木宗门受尽白眼和歧视的一年，明明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备受欺负的两兄弟何尝不是每每面带笑容故作轻松地出现在她面前，抱着她，宠溺她？
犹记得担心目不能视的自己寂寞，一面刻苦学习咒术武技想要报仇的两兄弟何尝不是抽出时间在那破败的小院之中陪伴自己，没有多少音乐天赋的兄弟两人刻苦学习音律，硬生生给她奏出了一片多姿多彩，宁静祥和的世界……
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原来一切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原来一切的一切，他们从来不曾在意，不曾埋怨。相反的，是自己可怜的自卑心，硬生生将他们推离了自己的世界！
“叮当！”似是盘子破碎的声音。
玉玲珑下意识回头，却见风尘仆仆的姬玉轩同姬玉岚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前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盛放着自己当年最喜欢的点心的盘子，两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隐在雾中，欣长的身子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似是开心，似是担心，抖动的双唇最终轻轻地吐出她早已在心中听到过无数次的话：“玉，玉凝……”那么轻，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好似怕重那么一点点，风就会将自己吹走一般。
“哥，哥哥。”玉玲珑的双唇嚅嗫了两下，连她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压抑了十年的思念和愧疚瞬间好似火山喷发，再也不可收拾。
“叮叮当当！”
兄弟两人手中的盘子全部阵亡在了书房门前，一阵风刮过，玉玲珑已经被兄弟两人一前一后紧紧拥在了怀中。
第719章 坦白（1）（）
两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得那么紧，那么紧，好似要将她狠狠地嵌入胸膛再也不放出来。她听到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可她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兄弟两人从颤抖的手臂上传达而来的浓浓的激动和恐慌。
颈间一热一凉，炙热的男儿之泪，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而流？
“回来就好。”千言万语，尽只化作这么一句淡淡的嘱咐。
直到三人的情绪平复下来，兄弟两人这才发现玉玲珑还赤着双脚踩在地上。姬玉轩也不多言语，长臂一伸直接将玉玲珑娇俏的身子抱在怀中，四下一看，迈开大步走向了软榻，将她小心地放在上面。姬玉岚却躬身拿起地上的绣鞋，捧着她的小脚，珍视地将绣鞋小心地替她穿了起来。那份细心，那份温柔，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习惯，同当年一模一样。
玉玲珑没有拒绝，明明很想问一句，这些年还好？可是想起当日听到店小二的话，看到他们对‘姬玉凝’的执着，短短的五个字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眼泪又默默地流下，似是缅怀，似是悔恨。
“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深究的意义，无论那些过往是好是坏，他们都希望是她自愿告诉他们，而他们更关心的，是将来，兄妹三人是否能够生活在一起。
玉玲珑有些沉默，片刻之后道：“待我查清楚十二年前姬宰相和姬夫人的真正死因，回报了我养父母养育之恩之后，如果你们愿意，我会找到一个宁静的城市，简单的生活。”
她说姬宰相和姬夫人，正如她同他们生活的两年时间里，从来没有称呼姬宰相夫妻为‘父亲’‘母亲’一样，这也是他们继她的生活习惯之后，又一个肯定了她身份的最主要因素。
“凝儿，你，究竟是，谁？”姬玉轩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将搁在三人心中整整十二年的问题问了出来。或许正是因为当年的逃避，才造成了十几年的分隔，只有敞开心扉，才能将彼此心中的隔阂彻底打开。
当年她也清楚地听到了他们兄弟的对话，知道他们明白，她并不是他们的妹妹‘姬玉凝’，可是分隔十二年，为什么他们还是如此，只有浓浓的关怀，没有怪异的视线，没有夺去他们亲妹妹的恨意？
“我是谁？”玉玲珑忽然有些恍惚，“我是姬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