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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惊年回想起当日金銮殿上那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绝美女子,当时殿上的争吵决定着他的生死,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位女子清冷刺骨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剖开瞧个干净。
李崇光轻摇折扇,眼神在街上游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客官菜来咯。”店小二手脚麻利地上菜,放下酒壶时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慕惊年,心中不免暗叹自己要是生的有这位公子一半好看,家里提亲的媒人早把门槛都给踏平了去。
李崇光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分量不小的碎银随手丢去,店小二慌忙接住,感觉到银子的分量弯腰笑道:“谢公子爷赏。”
李崇光挥挥手,小二识趣地转身下楼,在拐角处咬了一口碎银子,乐呵地合不拢嘴。
桌子上两荤两素,一条清蒸乌鱼,一盘醉蟹,俱是下酒的好菜。入秋后大运河中的黄蟹黑蟹俱已肥美异常,尤其是那菊皇蟹以背后花纹繁乱犹如深秋金菊而闻名,体型硕大,膏脂四溢,令人闻之食指大动。江南士子犹爱菊皇蟹,家中如没一套上得了台面的蟹八件,都没脸皮邀人回府做客清谈高论。
慕惊年从未踏足中土,更从未见过这八足带壳的东西,有一两只蟹尚未完全醉死,腹足仍在轻微抽搐,看得慕惊年眼皮直跳,这玩意也能吃?
李崇光见慕惊年如此窘态忍俊不禁,捧腹大笑道:“木头啊木头,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慕惊年大窘,随即一拍筷子,怒目而视。
李崇光赶紧闭嘴,拿起一只蟹来,拆壳去足,教慕惊年如何拆蟹而不至于蟹黄蟹肉破损。
“先去蟹钳蟹腿,再者去脐上白壳,拆壳取黄,佐以姜丝驱寒…”
慕惊年犹豫再三,见李崇光一脸陶醉模样,终是忍不住拿起一只蟹开始照壶画瓢地拆开,佐以姜丝酱料,轻轻咬了一口。
然后一碟子八只蟹,慕惊年已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六只,看得亲王殿下目瞪口呆,亲娘嘞。
楼外街道上的小贩不经意间瞧见,腹诽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哥,怎地与饿死鬼投胎一般。
慕惊年舔了舔手指,在荒原上就他娘的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玩意儿,在他拿起第八只时,终于发现了亲王殿下异样的眼神,讪讪的放下。
王爷殿下笑着摇摇头,拿起瓷酒壶斟满两杯酒,桂子当归酒初入口是苦,再回味时满嘴回香,正合苦尽甘来之意。如今大隋世道好,年轻人只要肯舍得那膀子力气或耕田或读书或参军,总能养活一家子的。眼前这个少年却在此时担起了一族存亡之重远赴他乡,生死存亡付之他手,前程更是渺茫至极。苦是极苦,可何时能苦尽甘来?
……。。
皇城的另一边此时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马车行人将凤阁榜围得水泄不同。科举可谓国之重政,科举得中举人者在近十来年文风蔚然的国情之下地位水涨船高,万千野鲤尽跃入皇家湖中,且不论官职高低职权大小,最不济已脱去民籍回乡之时也能抬起头说话不是?而举人中超拔优越者更能在大隋官场中慢慢打磨晋升,从而手握大权恩泽子孙,荫护宗族,本朝文臣之首中书都省明德堂就是其中一跃化凤的最好例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初明家不过是皇朝末等士族,而在明德堂执掌国器以来,明家在祖籍雍州已是首屈一指的大族,族品更是被陛下接连擢升至顶,成为最为煊煌显赫的超一等大族,百年家族荣辱兴衰因一人而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位九连红的科举状元几乎接近圣人,俨然已成为天下读书人楷模。
凤阁榜前的客栈生意爆满,落座的客人大多是科举考生,还有各地富商。科举考生在此理所当然,而各地富商又是?这就又涉及另一桩趣闻,当时科举方兴时三甲游行,凑巧京城巨富肖家家主携家眷秋游出行,榜眼郎马匹受惊冲撞了肖家车帐,所幸只是奴仆婢女受些轻伤,榜眼郎却误打误撞之下将肖家大小姐的一颗芳心给撞回囊中,一位情窦初开家境极好,一位年少得志风华正茂,一来二去间便成就一段佳话,从此那位榜眼凭借肖家人脉在朝中如鱼得水,肖家也借着朝中女婿更上层楼,穿为京城一大佳话。从此以后,许多巨富之家便故意在科举放榜之时候在凤阁前守株待兔,想着能“抓”回一个难得女婿,毕竟商不如官,家族联姻能有一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物,完全是不同的境遇,朝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提前预知一时,便极有可能领先别人一世。如今风气渐传,这榜下捉婿的习俗便延续至今,才会有如此众多豪华马车在官道前候着,家中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正好让家中明珠大放异彩。
凤阁前专门划出一大片空地供经历层层选拔而上参加最终殿试的四千考生观榜,凤阁前那恢弘巍峨的黑石榜上将会刻上中榜的三百士子,朝而凤阁提名暮而天下皆知,这一块黑石榜已经承载着太多太多的风流韵事,留与后人在酒后唏嘘惊叹。
四千考生此时在凤阁前齐聚,有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弟,腰璎珞佩绣刀,亦有麻衣布巾的寒门士子,两者在凤阁前隐隐约约划开一条分界线,高门氏族子弟仿佛多看寒门子弟一眼就嫌污了眼,寒门子弟也对这些家室优渥的世家子敬而远之,寒门高门的裂痕在考生中尽显无遗。
“韩兄文采斐然,更是尽得淮南大家吴先云老先生的真传,依我看啊,此次科举三甲之位,韩兄必稳取一席。”一名士子向身边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的世家子殷勤道。
此言一出引来身边诸多士子的赞同声,倒是那位俊逸公子谦虚一一拱手诚谢后,眼底并未有太大波澜,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并无信心。
寒门子弟这边聊天可就没那么多规矩可言,同乡相熟的尽可以嘲笑讥讽,对方也是笑着回骂。
“王老二,你脖子别他娘的伸的跟王八似的,还没到揭榜的时辰呢,再者说了,就你那狗爬字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你小子啊要是能中举,我就在学学你那狗爬的字!”身材瘦长的寒门士子对被他勾着肩膀的同乡笑着讥讽。
那名士子恼羞成怒,一拳捶在同乡的胸上:“放你娘的屁,到时候非要你村口爬到我家门口,还他娘的得在你屁股上踹两脚不可。”
“顾大哥,你给评评理,你说王老二能不能考中,这小子最信你的话了。”瘦长士子转身对一位青衣士子说道。
正是顾靖梁的青衣士子笑笑说道:“王兄弟腹内有乾坤,字是丑了些,不过按本朝取士重才的惯例,还是有很大可能中榜的。”
“听见没有,顾大哥都放话了,你小子就别瞎放屁了。”稍矮士子眉开眼笑,仿佛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瘦长士子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他们与顾靖梁相识于上次科举大试,见顾靖梁温文尔雅谈论间锦绣自成,便起了结交之意,顾靖梁对二人也是以礼相待毫无高门士子的清高自傲,来往间三人便厮混得相熟起来,之后二人来到京郊小院见到顾靖梁娘子惊为天人,对顾靖梁佩服的五体投地,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更有颜如玉,顾靖梁还未中举便有佳人在侧愿意共患难,让二人好生羡慕。
寒门士子间谈论间无所顾忌,高门氏族考生隐约间分成五六成群的小圈子,由外向内大多是家室高低之分,等级俨然。
更有些两鬓斑白的中年读书人,为了这一跃龙门的大试穷经皓首,将大把年华洒成敲开皇家大门的敲门砖,苦思不得入,最为令人相怜。
朝阳渐升,阳光洒在黑石榜上,泛出一阵尊贵的光芒,时辰已到。
礼部尚书刘清河手捧金黄卷轴缓步走上高台,身后跟着一众礼部官员,个个腰佩美玉,琳琅叮咚。
原本喧哗不已的广场在刘清河走上高台后,瞬间便安静下来,八千只眼睛都紧紧盯着台上的那位二品大员,原本激荡的心境都起波澜,寒窗苦读十年人不知,为的不就是能在那黑石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光宗耀祖,锦衣还乡?
大多数考生呼吸悄然加重,只有极少数家中长辈在礼部为官的被悄悄告知中榜,自然胸有成竹对周围紧张不已的同龄考生冷眼旁观,不过心中仍有些好奇三甲人选,大多是有些不服气的。
顾靖梁与相伴两人在广场后方,看得不太真切,两人都有些急促期待,忐忑不安。
顾靖梁面如平湖,十年京郊小院里的苦,与她素手调羹的甜,一一浮现在脑海中,那年他仍然是富家士子,她却是青楼中的风尘女子,他顾她,她不闻不问。之后家门因一道圣旨而破败,树倒猢狲散,许多平日里与他叔侄相称,言笑晏晏的长辈瞬间变了一幅嘴脸,闭门不见,而只有她顾他,不离不弃。
初见只畏侯门深,百般苦难见心诚,一朝云开见明月,明月倾我她倾城。
刘清河双手微压,士子们悄然无声,诺大个广场只余深深地呼吸声。
“皇家垂怜,天恩浩荡,我朝摒弃门户之见重才重能,大开科举之门,为天下读书人树一道龙门,过龙门者则应愈感恩在心,为大隋天下再树不世基业,尔等切应铭记在心,不可忘恩。”别看刘清河年迈,一番话下来抑扬顿挫,声音清朗,在诺大广场清晰可闻。
“我等必不忘恩,必当尽心竭力,为帝国再立丰功。”所有士子齐声答应,声势极为浩大,更有甚者喊得满脸涨红,心绪激荡。
刘清河见状,点了点头,摊开卷轴朗声念道:“中举子者如下,雍州阴县刘安成,淮南霸下陈生德…”
“中了中了,我中了,哈哈哈…”一位中年士子低声呼道,动情处更是潸然泪下,看得周边士子艳羡之余又有同情。
被称作王老二的士子死死盯着那明黄的的卷轴,双手更是攥紧了拳头,他家中本就苦寒难当,老父却不让他下地里操弄农活要他去读那圣贤书,去光耀门楣,好几次他偷偷下地里帮忙收割稻子,老爹总会将他骂个狗血淋头,骂他没出息,他哭着去村里的私塾里念书,还记得州试过了的那天,第一次见老父喝得酩酊大醉,喃喃着出息了,那一天,他永远忘不了。
“江北安县王从先…”
王老二呆立当场,不知所措,身旁的瘦长士子震惊之余,扭头压低声音道:“王老二他娘的可以啊,我那狗爬的话你就当个屁放了,回头请你喝酒,说好了,别一富贵就忘了哥们,咱俩可是尿裤子尿出来的交情。”
王老二根本就没听见同乡的话,只是泪流满面低声道:“爹,不孝子中了,中了啊。。”
瘦长士子转身对顾靖梁笑笑低声说道:“顾大哥别见笑,王老二他家里贫寒,考到这儿可是憋着一口气呢。”
顾靖梁连连摆手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何来见笑,王兄弟如今金榜题名,可喜可贺。”
陆续中举者名称宣读完毕,瘦长士子并未中榜,不过他倒也看得开,说他兄弟中了便是他中了,并无两样,倒是同情顾靖梁也未中榜,顾靖梁笑了笑,不说话。
反观士族子弟便要沉稳许多,即便中举者也是微笑拱手,连称承让承让,未中者则相互交谈结交,说不定日后这几面之缘便要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