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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的小孙子蓬头垢面,倒是一双眼睛明亮得很,他伸出瘦弱的手臂,拿着白面炊饼狠狠咬了一口,在咕噜咕噜喝下三分之一碗肉汤,小脸上写满喜悦,老人用仅存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端起粗瓷碗,轻轻喝一口肉汤,泪流满面,喃喃道:“三十年征战不回乡,当年桥头柳垂杨,俏丽小娘抹红妆…”
老人似乎被一阵狂风吹倒,再也没起来,小乞丐模样的男孩,趴在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衙差赶忙过来…
李崇光眯着眼瞧了许久,在看自己身前红炉黄铜锅,自嘲一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自己便是那该死的朱门。
陶洞桥轻轻放下酒杯,似乎洞察了李崇光心中所思,思虑许久,开口道:“历朝历代君王为民生仅仅果腹一事便想破了脑袋,大隋如今疆域横跨三十州,地大物博,官吏难免有贼盗鼠辈克扣军饷遗饷,十年前战死军士家人一年二十两纹银能否拿到手还得看官老爷脸色,如今阵亡军士每户每年五十两白银板上钉钉,这一点,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那个姓明的年轻人,当年老都省直言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没想这些年明德堂做得比他恩师更为出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服老不行啊。”
李崇光扯扯嘴角,就当是笑了。
陶洞桥眯了眯眼,开门见山道:“东越使团一十八人,其中十四人在进入大隋之前便混进往来商旅,原本监察司能够发现,只不过边境一位四品武将被其收买,一时间十四人烟消云散,监察司穷尽心思才抓住十人,还有武功皆在二品左右的武夫飘忽不见,我猜是是冲着那小蛮子去的。”
李崇光先是一惊,接着迅速平静,不出意外,慕惊年此时在未央宴上与自家侄女在一块,皇室的侍卫死士层出不穷,四个二品武夫虽说在江湖中已经是能够称霸一方州道的小宗师了,可在家大隋的李家眼里,那还真是不够瞧得。
陶洞桥再斟满一杯缓缓道:“其中一人曾踏入离黄境,虽说后来练功出了岔子,掉落一品,可毕竟曾踏入修行,眼界身手不能以常理度之,四人分散隐蔽于剑南酒肆茶楼,不知所为,我打算让那小子单独一一将其猎杀,王府的人,我希望王爷不可擅自插手。”
李崇光脸色数次变换,接着他紧咬着牙问道:“若是慕惊年一旦身死,那皇兄筹划岂不是付之东流?”
陶洞桥轻轻一笑,说道:“青萝司会跟着他,只不过他不知道便罢了,好剑不用猛火淬炼,不千锤万打,如何成器,还不知死活地去挑衅拓跋锋,让他吃苦头也好,若是连那不成器的魔道余孽都不能单独杀死,就更别说一品巅峰三年,有望一举洞幽的拓跋锋了。”
李崇光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那蛮子这般厉害?本王还以为他除了玩桃花,腰间挎刀,真就是个绣花枕头了。”
陶洞桥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
未央宴上,那阵宏大华美如仙宫飘乐的天籁终于慢慢停歇,丝丝月洒落未央湖上,袅袅器乐仿佛还在未央湖上飘荡。
一位中年士子回过神来,喃喃道:“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如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往日不知杜少陵何来此般嗟叹,今日知也。”周遭士子隐隐听见,皆点头赞同。拓跋锋豪饮马奶酒,姿态不俗,看不出对于这般飞天盛景有多少欣赏,至于那位来自东越的年轻人更加高深莫测,连个表情都欠奉。
皇帝抬眸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他微微一抬手,随行的孙姓宦官快步上前,从怀中小心翼翼抽出一道明黄色卷轴,接着孙姓宦官开始宣布三百士子所得官职。
士子们瞬间绷紧了身躯,刚才欣赏歌舞醺然醉意一扫而空,当即挺直了腰板,竖直了耳朵,生怕错漏一个字。
洋洋洒洒数百字下来,科举试卷评分靠后一百人获得进国子监听讲一年,然后任职地方,前两百举子不论大小官位皆有所得。
都说千金难买文人骨气,大隋如今何尝不是将学识放在秤上称量,万两黄金买风骨,你是服还是不服。
第38章 何以顺心意()
未央宴上其一片乐融融,君臣相宜的和谐景象。可暗地里是否这般像表面这般融洽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大隋七道三十州,幅员辽阔不假,可每道每州风土人情迥异,这就相当考究任职主官的识人用人的功夫了,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其实官场个中三昧足以让人好好琢磨一番。
比如被任职为蓟北道凉州任五品兵器建军的王从先,他此时心情像是糖醋盐酱油一股脑儿全打翻,岂是五味杂陈可以概括的?王从先祖籍江北道安县,虽说风土人情不及江南道那般繁华,但确是实打实的南方重镇,突然任职于蓟北道,任掌握实权,并有大把银子可以捞的兵器监军,王从先可谓是百感交集,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相反林德韩明两人获封官位就要靠近天子中枢许多,林德与韩明皆任中书舍人,官居正五品上,能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在中书省可以算得上是紧要官职,要求中书舍人“禁漏泄、禁稽缓、禁违失,禁忘误。”,要求不仅学识过人,还要性情严谨端正,这其实与二人深得科举考试脉络,最后一篇试文中,两人不约而同地痛责庙堂新政弊端,对于新政利国利民处大加赞赏,对于“水利、税收、军饷…”等勉强能够凭借家室缘故,能够高屋建瓴,看得真切,勉强能够有的放矢。
两人得知跻身中书后心中惊喜交加,所说只是五品官官阶不高,但那可是中书省啊,能够辅助天子管理七道三十州政务的全国中枢,在他们这般年纪能够跻身中书,并且担任握有实权的中书舍人,的确算得上年少有为。
周遭举子获封官位最高不过南疆偏远菩萨州的四品的通议大夫,还属于文散官之流,日后空有清流雅名,手中那时半点握住的实权也无,若不能得到长官青睐,妥妥的清寒命。当下看向韩林二人的目光就十分艳羡了,心底暗叹,家室若是能够给予援手,在这等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战争中便有些许全身而退的把握,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不少人心中长吁短叹。
知道宣布九连红状元郎顾靖梁的官职之前,谁都没想到这位落魄侯门之子能够得将这般重要的官职收入囊中。
“顾靖梁,钦封御史大夫一职,纠察言路,监督百官。”孙姓宦官一眼刚刚落地,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士子群中当下议论声不绝,一脸不可思议神色的士子不在少数,坐在前端的韩林二人心中一紧,转过身来对顾靖梁微微一笑,二人知道,即便日后将对其下手,现在也不敢流露出丝毫敌意,此人圣恩之隆简直是前无来者。
贵为七位巡察使之一的李方正甚至都暗暗记下这名读书人,科举鲤鱼跃龙门之称并不过分啊。
慕惊年看着周遭艳羡甚至是极度的眼光,不由得低声问道:“顾先生,看样子您是发达了,不过这个御史大夫是?
一直拱手致谢的顾靖梁同样低头道:“御史大夫乃是监察百官言行,纠察风气,的实权之职,甚至可直接私下面圣,算得上是掌握天下三分之一言路,能获封此任福祸参半,得罪人算是避免不了了。”
慕惊年嘿嘿一笑,他对于王朝政事不大了解,只听出了顾靖梁获封极其重要的官职,他举起杯笑道:“苟富贵,勿相忘,苟富贵,勿相忘。”
顾靖梁愣了一笑,忍不住笑出来:“先人可不是这个意思。”
慕惊年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
长公主李唯归一直缓缓饮酒,饮酒也绝不像寻常女子那般以袖遮掩,端的霸气异常,偏偏不让人感觉失礼,反而有飒沓之意气,加上本就绝美的姿容,让人自惭形秽,只怕自己污了公主殿下的眼。
长公主李唯归在成京素有豪名,不论是马上弓箭,或是禁书策论,或是剑术,在众多皇室子弟中都首屈一指,前些年镇守南疆的燕勒王世子殿下自恃家室无力,在南疆作威作福,前些年皇帝巡边,这位无法无天敢生剥人皮的世子殿下被长公主拿剑鞘硬生生打断了两条腿,将养了半年多才勉强站起来,从此声名不显,这件事燕勒王与皇帝就站在旁边看,皇帝出言训斥长公主,燕勒王居然笑眯眯地问道:“侄女手酸不酸?女孩子家家打人不淑女,若是侄女还不出气,王叔再打断他的手!”说这话时,燕勒王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最后还是皇帝皱眉阻止了这位镇守南疆蛮荒十九部的兄弟,对于皇帝一切要求也都笑眯眯应下。
拓跋锋不仅面容奇伟且极为善谈,与数名出身豪阀举子言谈甚欢,拓跋锋似乎对于中原风土热情极为熟悉,甚至可以清晰无误地说出一位出身江南士子引以为傲的家乡菜“锦滚绣”的做法,味道,左征旁述,援古谈今,天大的道理在这位拓跋三公子嘴里也能够浅显却不粗俗,甚至能够说出“酒肆勾栏自古出英雄,不可小觑”、“女人肚皮堪比案上大印”等令人深思琢磨发笑之论,那些自视甚高的举子对于这个北胡使者萌生好感,相比那个粗鄙蛮子,当真是青莲比之淤泥,如何能相提并论?
只不过极少有人注意,拓跋锋背后一位文臣模样的人在默默奋笔疾书,不知所记载何物,只不过拓跋锋有意无意将其摆放在最不起眼的末座,在极少数有心人眼里看来,那可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皇帝站起身来,舒展弯曲已久的膝盖,眯着眼看了金碧辉煌却不失奇巧的的聚贤楼,对身旁的李方正与李唯归笑道:“当年其实是老都省首创科举一事,只不过第一次科举消息封锁的厉害,明德堂便是那次拔得头筹后,才声名尽显,老都省怜惜这个关门弟子,将这份泼天功劳记在了弟子身上,世人如今皆言明都省携泰山以超北海,其实是他恩师的功劳。那时朕还尚且不是太子时,听见父皇有天下英才何时能够尽入李家榖中的感叹,如今时过境迁,在朕手上总算能完成大半,已经算是幸事。”
李方正深以为然,李唯归却将实现瞥向慕惊年身上,莫名其妙。
诸生与文武百官都不敢直视圣颜,故而也没有发现这一隐秘,只有时时刻刻注意长公主的慕惊年眼皮重重一挑,轻轻点头,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隐秘协定,外人不得知。
隐藏在暗处的监察司之人已经杀了不下七十名刺客,有八国遗民,被家仇国恨冲昏脑子想要找皇帝陛下掰命的,还有忠勇猛士想要将这北胡蛮子彻底留在大隋境内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想要踏雪飞鸿掠过未央湖以求一个名字的侠士,可惜未央湖宴还没看清,便都成了监察司手下亡魂,那些寻使团不痛快的壮士还行,死的还算是痛快,有一块浅浅墓冢。其余两者可就要悲惨许多,全都进了湖里喂鱼,死无全尸。
司徒渠眼神阴翳,姥姥的,这份差事属实做的不爽利,若不是职责所在,司徒渠都想生撕了那位装腔作势的拓跋三公子,一想到自己那位聪明伶俐办事果断狠辣的闭门弟子的惨状,司徒渠胸中便有一股郁郁气,难以舒畅。
聚贤楼飞檐大角,每处大角檐下放处放置硕大琉璃盏,每层四角皆有,如北斗莹莹闪烁,美轮美奂。
士子最多再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