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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琦带着牧童到隆德利门口,递上拜帖,不大一会儿,门房就来传话说,花老爷有请。
牧童随世琦进正房,递上礼盒,盒里是一对上等山参。
“哦,大东家,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花利仁堆起满脸笑容。
“老爷,在下有礼了!世琦还是当初在隆德利做伙计的世琦,世琦对老爷的知遇之恩永记在心。因事务缠身,疏于拜访,特来请罪。”世琦恭恭敬敬。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我现在不是主雇关系,不要见外,我们平起平坐。”
花利仁假惺惺地拉着世琦的手。
“老爷,不敢当。本来有从广州运来的上等五加皮,夹在运粮船里,要送给老爷,不巧前几天运粮船被堵,打斗中落入水里,礼物也丢了,人也伤了。”世琦故意不露声色地说。
“啊,谁这么大胆包天!”花利仁假装关切。
“我们也不知道,还有更绝的,把大粪堆到聚福堂门口,买家全被臭跑了,世珍他们在家心急如焚。街上很多人在传,说是隆德利家派的人,要把聚福堂赶出汉南。我是绝不会信这些传言,简直就是诬蔑老爷的人品。”世琦边说边瞧花利仁的脸色。
“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花利仁绝不会用!何况是对你们。”花利仁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不过,老爷,街上很多人传,说是少东家干的。我当然是不信的,过来说这些,是为了老爷的清誉。”
花利仁怔了一怔:“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散布谣言。我这就派人去问这个不孝子,就喜欢背着我惹是生非。要真是他,让他给聚福堂负荆请罪!”
“老爷,可不敢当。不敢多打扰您,我这就告退。”世琦告辞。
花利仁一直送出内院才返身折回屋内。
念世琦前脚走,花利仁后脚就把儿子花满楼叫过来了,问他打人和泼粪的事情。
花满楼一脸的满不在乎,说就是自己派人干的,看着聚福堂一天天成气候,这样下去,早晚是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爹爹肯定也早就觉得聚福堂是个隐患,儿子干脆先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
花利仁把收到刘忌盈请帖,本月十五临江楼赴会,以及刚刚世琦来访的事情跟花满楼讲。
爷俩在屋中低声商量了很久,到午饭时分,才拿定对策。
衣家父子愁眉紧锁,焦躁不安,请人去找打手,准备训练一支自家护卫队。
立身反倒没事人一样,天天该喝酒喝酒,该赏花赏花,有时带着儿女到聚福堂去转转。
立身的媳妇赵太太,现在忙得很,因为他们的儿子伯雍,今年冬天要娶亲了,她在家里张罗东,张罗西。
眼看到了十五晚上,一群人集聚临江楼上。
整个二楼都被世琦包下了,本来喧哗热闹的所在,变得安静异常。
在雕花木栏杆旁,摆着一张川瘿镶心酒桌,桌上放一个梅子青执壶,四个素三彩梅花纹酒杯,素三彩海马纹碗。桌中央一个五彩仙鹤纹花果大碗,盛着银杏鸡汤,大碗周围一圈,摆着一色三彩花鸟纹盘子,都是各色菜肴。桌子一边坐着刘忌盈,对面是花利仁,另两边是世琦和花满楼。
立身不肯来。世珍、世瑜、世瑛和黑压压一群打手站在刘忌盈身后,对方也有一群彪形壮汉站在不远处,脸上杀气腾腾。
整个楼上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能听到挂在柱子两侧的翠绿丝幔,随风轻飘的簌簌声。
刘忌盈亲自给花利仁满上酒,笑着打破僵局,说虽然他是以会长的名义,来请花会长议事,但大家还有一重关系,那就是白酒同行,而且是互利共赢的同行。从他踏上汉南这片土地,涉足白酒行业起,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为了这些他也要敬花老爷一杯,先干为敬。
花利仁也恭恭敬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忌盈又说,苏东坡作词曰:“人有悲观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所以生意上有竞争,有误会,都是正常的,说到底,大家做的是生意,为的是利,不是做慈善。但如何取利,这里头大有文章。利取得好,取之有道,长长久久,没身不殆。
花利仁不说话,脸上带着凝固的笑,等着他说下文。
紧接着,刘忌盈说起聚福堂,粮船被堵,酒送不出去,门口被人堆粪,没人敢买酒,此次把花会长请来,是想请花会长帮忙查明,是哪家在从中作梗,好从中调和。
花利仁狡猾地笑笑,说刘会长安排鄙人去查明哪家,那就是直指汉南本地帮,未必不是你们直隶帮做的手脚啊,又或者刘会长您已知道是谁了,请不吝赐教。
花利仁真不愧是花利仁,一下子将球踢了回来,还杀了一个回马枪。
刘会长心中暗暗叫好,脸上不动声色,他慢慢地说:“花会长,在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仓促地把您请来。其实是谁干的,聚福堂也不太关心,我更不关心,聚福堂在意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聚福堂能够平平静静卖酒。我在意的是,我的乡亲在汉南平安过日子,也给汉南纳税造福百姓。”
花利仁听罢,竖起大拇指,说:“刘会长高,真是高!花某佩服地紧,回去之后,马上派人调查,不过,至于查得到,还是查不到,管得住,还是管不住,现在不好说,也不敢轻易打保票。”
刘会长一听,心里犯嘀咕,花利仁这个老狐狸,说的话等于没说。今天这茶白喝了,一点问题没解决呀。
这时有小厮悄悄进来在花满楼耳边低语,花满楼听后一惊。
第18章 应怜闺中儿女情()
花满楼脸色煞白,刚想跟他的父亲说什么,这时楼下一阵骚动。
大家扭头往楼下瞧,只见立身拽着一个黑脸壮汉从楼梯口拐进来,把这人往桌前一推,那人踉跄几步后,站稳。
“说,是谁指使你往聚福堂门口堆粪,在老矶石码头砸酒、堵船。咱们现场指认!”立身声色俱厉。
花满楼看了这个黑脸壮汉一眼,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了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悄悄弯了腰,转身,趁人不注意,轻手蹑脚往楼梯口踅,不期被立身逮个正着:“少东家,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所有的目光都从壮汉身上转移到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硬挤出笑容来:“我,我,出恭,哎,出恭,呀,肚子疼。”
“就是花少东家派我去的。”黑脸壮汉说话了。
“哎,你不能乱咬人啊。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派你干啥去了?”花满楼也不肚子疼了,直起腰来,手指壮汉。
“少东家,就在贵府后花园,上月底一个晚上,让我劫堵给聚福堂送货的粮船,打碎他们的酒。因为粮船没堵住,没完成少东家命令,往门口堆粪是我让兄弟们干的。”黑脸壮汉虽勇猛,但说话时脸上露出憨厚的表情,让人觉得很可信。
“我不认识你,大家别中了聚福堂的奸计,立身这是栽赃陷害!”花满楼急中生智,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脑筋转得快。
“这才是死到临头还嘴硬。拿证据来。”立身对壮汉说。
只见这个汉子说:“我手绑着,请老爷代劳,就在腰上褡裢里。”
立身探手进去,摸出几张银票来,挨个走到花利仁、刘忌盈、世琦面前,给他们瞧银票上隆德利的戳记。
“银票能说明啥?我们家银库前几天被盗了,这可是抓住凶手了!”花满楼还在狡辩。
“这是你给的定金,银票一千两。事成之后,还有四千两,他们就是奔着你那四千两,才给聚福堂堆粪的。”立身眉毛上扬。
“胡说八道!哦,我是说,是说他胡说八道!”花满楼手指壮汉,脸冲立身。
“不要吵了,伯老爷您请坐。”花利仁眼看不好,满面堆笑,拱着手让立身坐。
立身愤愤地看了花利仁一眼,哼了一声,说:“东家,看在主仆一场份上,我说这句话,请管好你的儿子!”
“误会,肯定是误会!”花利仁拍着立身的肩膀,让他往桌旁坐。
“算了,我们在商言商,不管是不是误会,借此机会,好好谈谈。大家都是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可把事闹僵了。白酒槽坊里头,汉南排第一的就是李富贵老爷的天贵成槽坊,他们也没把汉南的生意做完吧?咱们今天畅所欲言,自己需要什么,希望别人怎么配合,都把话说到明处。谈的拢,就把人放了,下不为例。你们看意下如何?”刘忌盈站起来问世琦和花利仁。
世琦点点头。
花利仁这时心里已经服软了,也表示同意。
“大家相互竞争,也相互学习,这样才能把白酒技术推向进步。关键是,互不侵犯,咱们要制定规则。先看你们都有什么要求,隆德利先说吧。”刘忌盈发话。
“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花家的地盘不被侵占。五彩街西半边,正湖街全街,珍珠街全街以及其中的各条小巷,都是花家的销酒范围,别人不能擅自送酒,不能从我们这里拉走客人。还有,不能模仿花家竹叶青酒的味道,你们做你们自己特色的,我管不着,但是要模仿我家的,以假乱真就不行。”花满楼没等父亲开口,就急不可耐说了一大堆。
花利仁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不好再说什么,只有频频点头。。
“要是你说范围内的商户,主动要买我们聚福堂的酒怎么办?”世琦抛出疑问。
“让他们自取呀。”花满楼翘着二郎腿。
“少东家,按我的理解,划地盘更易起争执。到时怎么分辨是客人自己要买聚福堂的酒,还是聚福堂主动低价邀客人来买?”世琦义正言辞。
“确实有不妥,如果那样,就埋下剪不断理还乱的隐患。难道说天贵成附近,你们隆德利就不能送酒了?”刘忌盈喝了口茶。
“客人掏钱买酒,谁家的好买谁家的,你还能管着人家口袋里的钱?这说不通。地盘确实不能划。但是这酒价、粮价和码头,咱们得有个说法,不能恶意降价抬价,得相互持平。谁家用哪个码头运酒接粮,也得好好分一分。”花利仁毕竟老道,他不慌不忙点上烟斗。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终于商定,每种酒价、粮价都要持平,上下不超一钱;粮食紧张时,任何一家不得单独买断粮商的粮食;码头要按日子、按时辰使用等等,事无巨细,全部由世珍誊写好,大家按了手印。
立身给那个黑脸壮汉松了绑,放他出去,花满楼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
刘忌盈和花利仁约好,各自召集本帮同行,要求大家都遵守这些约定,然后尽欢而散。
回到家,世琦将事情经过告知父亲,衣传广长吁一口气,说:“人生险恶,大家要学会保护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世琦,你们兄弟几个要分好工,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和立身一起,同心同德,一起创业。”
兄弟几个点头答应。
到年底,立身坚决拒绝按惯例抽取一半分红,他一定要按人头分,双方直吵得头发根竖起,立身要打世琦,最后才按立身所说,每人一份。
立身的儿子伯雍成了家,娶的是汉南本地富户绸布庄东家欧阳明的女儿,叫欧阳惠。
婚后夫唱妇随,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