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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胜人。都因拙咏太速就了。以致他垂成而辄止。”说罢,又将诗稿一本并绝句一首送上。说道:“这是晚生平日所作,黄兄也曾抄去。今乞老先生教政。”陶公正欲展看,前堂传鼓有要紧公事,请出堂料理。一元起身告别,陶公道:“尊作尚容细读。”别了一元,出堂料理公事毕,至晚退归私署,想道:“人不可貌相,谁知木生倒有此美才,黄生倒这般不济。既经夫人面试优劣,东床从此可定矣。”遂于灯下将一元所送诗词细看,见词中暗寓婚姻会台之意,欣然首肯。及见疏篱绝句,私忖道:“用渊明东篱故事,果然巧合。但花色取黄之语,倒像替黄生做的,是何缘故?”心中疑惑,乃再展那诗稿来看,内有寓双虹圃有怀一首,中一联云:
离家百里近,作客一身轻。
陶公道:“他是本地人,如何说离家百里?奇怪了!”再看到后面,又有自感一首,中一联云:
蓼莪悲罔极,华黍泣终天。
陶公大笑道:“他尊人现在。何作此语?如此看来,这些诗通是蹈袭的了。”又想道:“黄生便父母双亡,百里作客,莫非这诗倒是黄生做的?况花色取黄之句,更像姓黄的声口。”又想道:“木生若如此蹈袭,连那两词及前日这两首集唐诗也非真笔。只是他说夫人面试,难道夫人被他瞒过?且待夫人到来便知端的。”正是:
抄窃太多,其丑便出。
只因假透,反露本色。
次门,陶公才出堂,只白推官来拜。作了揖,便拉着陶公进后堂坐定,说道:“小弟奉木道台之命,特来与令嫒作伐。”陶公笑道:“莫非就是木公子么?”白公道:“正是木公子。道台说寅翁在家时,已有成言。今欲就任所行聘,特令小弟执柯。”陶公道:“此事还要与老荆商议。今老荆尚未来,待其来时商议定了,方好奉覆。”白公应诺,即将此言回复木采。
不一日,陶公家眷已到,迎进私衙,相见毕,说了些家务。陶公询问面试二生之事。夫人将黄生即席题词,木生一字不就,装醉逃归的话一一说了。陶公道:“木家小子这等奸险!”便也将一元假冒诗词先来脱骗,及木采求婚、白公作伐,并自己阅诗生疑、不肯许婚的话说与夫人。小姐在旁听了,微微含笑,目视拾翠,拾翠也忍笑不住。夫人道:“早是不曾许他,险些被他误了。”陶公道:“黄生才貌兼优,可称佳婿。等他乡试过了,便与议婚。”
隔了一日,白公又传木采之命,来索回音。陶公道:“木公所命,极当仰从。但一来老荆之意要女婿入赘,木公只有一子,岂肯赘出?二来同在任所,尊卑统属,不便结婚;三来小女近有小恙,方事医药,未暇谋及婚姻。乞寅翁婉覆之。”白公道:“婚姻事本难相强,小弟便当依言往覆。”至次日,白公以陶公之言回复木采。木采大怒道:“陶同知好没礼!为何在家时已有相许之意,今反推三阻四,不是明明奚落我?”白公道:“大人勿怒,可再婉商。”木采道:“不必强他了,我自有道理。”
正说间,门役传进报帖一纸,上写道:
兵科给事中乐成,钦点浙江主试。因房考乏员,该省监场移文,聘取江西赣州府推官白素分房阅卷,限文到即行。
第108章 五色石(3)()
木采看了道:“贵厅恭喜。”白公便道:“既蒙下聘,例应回避,卑职就此告辞。”木采道:“且慢,尚有话说。”便教掩门,留入后堂,密语道:“小儿姻事尚缓,功名为急。今贵厅典试敝乡,万祈照拂,不敢忘报。”说罢,作揖致恳。白公不好推托,只得唯唯。木采竟自定下卷中暗号,嘱咐白公,白公领诺而出。
木采才送了白公出堂,只见飞马报到各山苗僚大乱,势甚猖獗,军门传檄兵道,作速调官征剿。木采闻报,想道:“专怪陶老倔强,今把这件难事总成了他罢。”便发令箭,仰本府军务同知统领士兵剿贼。陶公明知他为姻事衔恨,公报私仇,却没奈何,只得领兵前去。谁想木采把精壮兵马都另调别用,只将老弱拨与,又不肯多给粮草。白推官又入帘去了,没人赞助。陶公以孤身领着疲卒枵腹而战,不能取胜。相持了多时,贼众大队掩至,官军溃散,陶公仅以身免。木采乃飞章参劾陶公,一面另拨兵将御敌,陶公解任待罪。
却说夫人、小姐自陶公领兵去后,心惊胆战。后来纷纷传说,有道官兵杀败,陶同知被害了;有道陶同知被贼活捉去了;有道陶同知不知去向了。凶信沓至,举家惊惶。小姐晓得父亲为她姻事起的祸根,一发痛心,日夜啼哭,染成病。及至陶公回署时,小姐已卧病在床。陶公见女儿患病,外边贼信又紧,恐有不虞,先打发家眷回家,自己独留任所候旨。夫人护着小姐扶病登舟,不在话下。
且说兵科乐成奉命浙江主试,矢公矢慎,遴拔真才。一日,正看那各经房呈来的试卷,忽觉身子困倦,隐几而卧。梦见一只白虎,口衔一个黄色的卷子,跳跃而来。乐公惊醒,想道:“据此梦兆,今科解元必出在白推官房里。”少顷,果然白推官来呈上一个试卷道:“此卷可元。”乐公看那卷时,真个言言锦绣,字字珠玑,遂批定了第一名。到填榜时,拆号书名,解元正是黄琮,恰应了白虎衔黄卷之梦。木一元也中在三十名内,是白公房里第三卷。原来白公虽受了木家嘱托,却原要看文字可取则取,若是差池,也不敢奉命。这木一元却早自料不能成篇,场中文字又不比黄生的诗词可以现成抄写,只得着金银,三场都买了夹号,央倩一个业师代笔,因此文字清通,白公竟高高的中了他。正是:
琳琅都是情人笔,锦绣全然非我才。
有人问我求文字,容向先生转借来。
话分两头。且说黄生自未考之前,在杭州寓所读书候试,因想着陶家姻事不知成否若何,放心不下。闻说天竺寺观音大士甚有灵感,遂办虔诚去寺中拜祷,保佑婚姻早成,兼求功名有就。拜祷毕,在寺中闲玩。走过佛殿后,忽见四五个丫鬓、养娘们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郎冉冉而来,后面又跟着几个仆从。那女郎生得眉如秋水,黛比春山,体态轻盈,丰神绰约,真个千娇百媚。黄生见了,惊喜道:“怎么天下又有这般标致女子?”便远远地随着她往来偷看。转过回廊,只见又有一个从人走来叫道:“请小姐下船罢,适间有人传说江西山贼作乱,只怕路上难行,须趁早赶到便好。”那女听说,不慌不忙,步出寺门,黄生也便随出,见这女子上了一乘小轿,女侍们都坐小轿,仆从簇拥而行,口中说道:“大船已开过码头子,轿子快到船边去。”黄生呆呆地立着,目送那女子去得远了,方才回寓。正是:
已向桥边逢织女,又从寺里遇观音。
天生丽质今有两,搅乱风流才士心。
看官听说,那女不是别人,就是白推官的女儿碧娃小姐,因父亲接她到任所去,路经杭州,许下天竺香愿,故此特来寺里进香,不期被黄生遇见。那黄生无意中又遇了个美人,回到寓所想道:“我只道陶家小蛆的美貌天下无双,不想今日又见这个美人,竟与陶小姐不相上下;不知是谁家宅眷?”又想道:“听他们从人语音,好像江南人声口,又说要往江西去。此女必是江南什么官宦人家之女,随着父母到任所去的。我何幸得与她相遇,甚是有缘。”又自笑道:“她是个宦家女,我是个穷措大,料想无由作合,除非今科中了,或者可以访求此佳丽。”却又转一念道:“差了,我方欲与陶小姐共缔白头,岂可于此处又思缘鬓?况萍踪邂逅,何必挂怀。”忽又想道:“适闻他们从人说,江西山贼作乱,不知此信真否?此时陶公家眷不知曾到也未,路上安否?木一元到江西,不知作何举动?我若不为乡试羁身,便亲到那边探视一番,岂不是好!”又想了一想道:“我今虽不能亲往,先遣个人去通候陶公,就便打听姻事消息,有何不可?”算计已定,修书一封,吩咐一个老仆,教他到江西赣州府拜候陶爷,并打探小姐姻事来回报。
老仆领了主命,即日起身。迤来至半路,只听得往来行人纷纷传说赣州山贼窃发,领兵同知陶某失机了。那老仆心中疑惑,又访问从赣州来的人,都说陶同知失机,被兵道题参解任待罪,家眷先回来了。老仆探得此信,一路迎将上去,逢着官船便问。又行了几程,见有一只座船停泊河干,问时,正是陶同知的家眷船。老仆连忙到船上通候,陶家的家人说道:“老爷还在任所候旨,家眷先回。今老夫人因小姐有恙,故泊船在此延医看视。”老仆细问陶公任所之事,家人备述陶公因不许木家姻事,触怒丁木兵道,被他借端调遣,以致失误军务,几乎丧命。小姐惊忧成疾,扶病下船,今病势十分危笃,只怕凶多吉少。
正说间,忽闻船中号哭之声,说道:“小姐不好了。”一时举舟惊惶,家人们打发老仆上了岸,都到前舱问候去了。那老仆见这光景,只道小姐已死,因想道;“主人差我去通候陶爷,实为小姐姻事。今小姐既已变故,我便到赣州也没用。不如仍回杭州寓所,将此事报知主人,别作计较。”遂也不再去陶家船上探问,竟自奔回。
此时黄生场事已毕,正在寓所等揭晓,见老仆回来,便问如何回得恁快,老仆道:“小的不曾到赣州,只半路便回的。”黄生问是何故,老仆先将半路遇见陶家内眷的船,探知陶公为小姐姻事与木家不合,以致失事被参,现今待罪任所的话说了一遍。黄生嗟叹道:“木家父子这等没礼!然陶公虽被参,不过是文官失事,料也没什大罪,挤得削职罢了。幸喜不;曾把小姐姻事误许匪人,你还该到他任所面致我殷勤之意。或者他就把姻事许我也未可知。如何半路就回了?”老仆道:“相公还不晓得,小姐惊忧成疾,扶病登舟。到了半路,病势甚笃。”黄生吃惊道:“原来如此!如今好了么?”老仆道:“相公休要吃惊,小姐已不好了。”黄生大惊道:“怎么说?”老仆道:“小的正在船上探问时,忽闻举舟号哭,说道‘小姐不好了’。因此小的不曾到赣州,一径来回报相公。”黄生听罢,跌足大哭,老仆苦劝不住。黄生哭了一场,叹息道:“我只指望婚姻早就,偕老百年,谁知好事难成,红颜薄命,一至于此。”因取出小姐所题诗笺,一头哭,一头吟。吟罢,又叹道:“我与她既无夫妇之缘,便该两不相遇,老天何故,又偏使我两人相窥相慕,彼此钟情耶?”呆想了一回,又拍案恨道:“我姻事已垂成,都是木家父子作耗,生巴巴地把小姐断送了。如今回想昔日隔篱偷觑、即席题词、红叶暗传、赤绳许系这些情景,俱成梦幻矣!”说罢又哭。正是:
未偶如丧偶,将弦忽断弦。
回思桥上影,疑是梦中仙。
黄生正在寓中悲恨,忽然人声鼎沸,一簇人拥将进来,报道:“黄相公中了解元!”黄生闻报,虽是悲喜交集,却到底喜不胜悲。及闻木一元也中了,又与他同房,一发心中疑忌。打发了报人,饮过了鹿鸣宴,少不得要会同年,拜座师。乐公、白公见黄生丰姿俊雅,矫矫出群,甚是欢喜。白公有意为女儿择配,等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