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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温旨,好不抑郁无聊。
不料又有礼科给事中吴弘业,户部主事刘鼎卿,刑部员外史躬盛,御史安伸、龚萃肃,副史潘曾纮,不论是言官不是言官,纷纷上本。也有攻崔呈秀的,也有攻田尔耕、许显纯的,也有攻倪文焕、阮大铖的,也有攻操江刘志选、兵部侍郎潘汝桢的,都干连着魏忠贤。说这班人是鹰犬,魏忠贤是发纵。崇祯此时到也不发票了,这本大半留中,密密的询问宫、府,查他的过恶。他那逼死贵人,擅削成妃,甚至动摇中宫,事事有据。然后又参看奏章,他那削夺大臣,斥逐言官,甚至纵容校尉到处拿人,监毙忠良无数,又事事有据。他那分布心腹,掌握兵权,结交文武,把持津要,甚至假拿奸细,搜剔富户,追比官赃入己,又事事有据。到先皇帝病危的时节,假传圣旨,荫客氏,升大僚,那假旨的罪名再解说不得,推调不开了。崇祯皇帝赫然震怒,在一本上批:“崔呈秀着九卿会勘。”又在一本上批:“魏忠贤着内官刘应选、郑康升押发凤阳看守皇陵。”那徐应元感忠贤奉承的情,受忠贤求救的;他又自恃是皇帝从龙的旧臣,不知不觉跪下替他分解。不想早被皇帝看破。骂道:“你这奴才,与奸臣相通,来替他求解。好生无礼!”喝教内侍打了一百棍,也发到南京去了。正是:
洞如观火,迅若雷霆。
有严天子,赫身濯灵。
第75章 樵史演义(12)()
魏忠贤得了这个消息,那一惊却也不小。一跤跌在地下,竟发了个昏,半响才呜呜的哭转来。吩咐心腹猫食们,把私宅里金珠奇玩等物,收拾了四十辆。家里养的好马千余匹,拣选平日阴蓄的壮士七八百人,都带了短刀,弓上弦,刀出鞘,大半押着车辆,先走半日路程;小半留着保护自己,迟走半日路程,怕路上饭店少,住这些人不下,又差人到肃宁县,唤侄儿们在景州等他,要和他说心里话。为因家私大了,搬载不尽,把存剩的金银缎匹,分散与这些名下的内官。又吩咐李永贞、王朝用,京师里有紧急的信,快差马上传报。只带李朝钦一个,做伴儿前去。李永贞道:“爷此行还该收敛些。这样行径,怕朝里的官员还放爷不过。万一又上起本来,道爷带了戎装武士,一路骚扰,不是贬他往凤阳,倒是升他去到任了。倘然圣怒不测,这一跌就扮不起了。”魏忠贤道:“孩子们是好话。但只是许多行李,过了阜城、景州、德州,前头一带地方,处处有响马贼。没兵护送,如何去得?况且上位若要砍咱的头,早已砍了,何待今日?想为咱也是定策大臣,已从容押发凤阳,是尽头路了。就是朝里官儿见咱已去,料也饶得咱过了。你不须多虑。”李永贞道:“只怕到那不妙的田地,爷悔之无及。”魏忠贤道:“咱知道了,前路去再处。”大家叹一回,哭一回,好不凄凉苦楚。次日叩了头辞了朝,出了前门,并没一个来送。到彰义门外,才有平昔受恩的名下内官,约有百余人,纷纷哭着,前来跪在路旁,哀声震地,倒觉凄楚。朝里也还有与他相厚的官员,怕惹是非,连长班也不差一个,帖子也不送一张,凭他自去罢了。正是:
意气萧条羽翼孤,相看惟有泪成珠。
遥观帝阙多雄丽,再得重瞻有日无?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奸臣得娋姬殒身
恶珰有义阉殉死闲观往事反生嗔,何多奸佞臣。算来名利总非真,徒然狂费神。拭睡眼,扫浮尘,偷窥月半痕。莫将闲话繁忙人,挥毫说与君。
阮郎归
亭夜排灯静不哗,谁从琴里听琵琶。
秋深昼短愁看菊,雨足园肥饱摘瓜。
杯酒未阑胸次阔,笔花先采目光遐。
凭予谱出先朝事,泼墨如烟尽自奢。
不提魏忠贤押发凤阳。先说崔呈秀败兴回家,想想自己又削籍了,儿子的举人又革退了,侍妾又掳去了,金银又被劫了,又羞又闷,亦无颜见人。就是要来面会的,多诈病不出。日夕和宠妾萧灵犀饮酒作乐,凡是愁闷起来,解开裤子就干。倒像此中另有什么极乐世界,以为消愁遣兴之具。不论日里夜里,逢着便弄。如此半月有余,弄得身子空虚,眼睛前漆黑。常常眼花起来,看见平日枉法受刑这些官儿,或前或后,或隐或现,闭眼就看见,开眼就不见了。正是:
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
一日正与宠妾萧灵犀在暖室中烘火,又吃了一回酒,就在醉翁椅上狂荡起来。忽然外边传进说:“魏厂爷已奉旨押发凤阳,限即日起程了。”崔呈秀听得这话,惊得面如土色。把那话儿拔了出来,连裤子也不曾系,跌足叹道:“罢了,罢了。正梁倒了,这些小柱哪里支撑得来!”灵犀忙系裤子,又替呈秀也系好了,劝道:“老爷放心,亏得你先回家还好。魏老爷是头儿,也只押发南去。料不波及你了。”崔呈秀此时一些心绪也没有,也不回言。连茶饭懒得下咽。灵犀见此光景,亦有些呆了,正慌乱间,外边传进说:“报房里报,有圣旨在吴弘业本上批:‘崔呈秀着九卿会勘。’报单在此。”呈秀见了大叫一声,一跤跌倒。灵犀同丫环们急急扶起。在醉翁椅上坐了一回,才叹口气道:“罢了我了。会勘就是拿问的样子,拿问便是下狱的前着。若一会勘,就有许多不好了。想前日加于人者,今日人加于我了。咱怎当得起。不如寻个自尽,省了这些苦楚,免了这些羞辱。”灵犀道:“如今朝里的官员,还有老爷的旧相知,不曾改换得尽。难道再没几个贪财的,拚送他们十来万银子,倘得从宽,还有回家快活的日子。何苦短见。”崔呈秀道:“你不晓得,如今圣天子在上,财势两字用不着了,还说什么银子。”灵犀道:“别的罢了,你我恩爱,如何抛撇得下。况且京里埋藏的银两箱笼尚未发回,倘入他人的手,后来你这七岁和四岁的公子,将何依靠?大公子还羁留在京,年小不知世务。老爷嗄,你死不得的呢。”崔呈秀听了这话,不觉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大夫人,和掳剩几个侍妾,齐来慰问,崔呈秀哭着说道:“奶奶,咱毕竟活不成了。你儿子虽革了举人,科场作弊,不过问一充军,还可侍奉你。那些少年女人,何苦留她守寡,只是打发的好。就是两个养孩子的,也不可强她,守不守只凭她心上。京里的银两箱笼,且看光景,大分要弃了。家里的产业也怕还不可保,须先把金银宝贝运在你兄弟家,做防后之计。然我亦就死的人,也是多言。你们各人走开,不须守着我,乱我的心曲。等我清静一回罢。”大夫人、侍妾们见他说完,都含着泪眼,真个回房去了。只留萧灵犀在旁,小心服侍。
崔呈秀或时自言自语,或时掩面悲啼。直到三更天气,身子疲倦难当,才和灵犀睡了一会儿。天才有些亮光,便一骨碌爬起来,叫起家人们,吩咐外边问去:“可有什么消息,便来报我。”家人去不多时,即来回说道:“报房打听,没有什么消息。只听见说初一日,京里差校尉两人,不知往哪里拿人了。”崔呈秀道:“不好了,这一定是拿我了。若是初一日出京,今日乃十月初四,料也不远了。如何还没有的信呢?”萧灵犀道:“老爷不须着忙,拿不拿须吃些饭食,不要急坏了身子。”崔呈秀道:“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我想只有立枷一节,今已革除不用了。其余夹、打、拶、敲,厂卫还用此刑。教我如何熬得,决然要寻个自尽了。你不须苦苦随我。你先去收拾些细软,趁我在时,打发你往兄弟萧惟中家。拣个少年人儿嫁了他,完你终身。只不可再落风尘,被人耻笑。”呈秀说到此处,泪下如雨。灵犀哭道:“老爷说哪里话,咱一个烟花,蒙爷抬举做了尚书的小夫人,兄弟萧惟中又蒙抬举做了参将。此恩难报,怎肯又抱琵琶向别船?情愿同死。”崔呈秀道:“咱官至尚书,家累数十万,年至五十七,也不为夭。况且罪在必死,贪生无益,因此不得不死。你青年美貌,何苦也作短见?”灵犀道:“死原不是强得的,但情有所钟,不得不然耳。老爷你死不死,也该早决了。免得校尉到了,那时身不由主,便不容你从容自尽了呢。”崔呈秀哭道:“咱意已决。只要和你痛饮一番,就如睡去了再不得醒,才为稳便。”
灵犀吩咐丫环:“快取好酒来,咱和老爷痛饮。”不一时取到了,你一杯我一盏,吃了数巡,都大醉了。两个抱住痛哭了一会,见日落衔山、天光惨淡,说不尽分离的苦。崔呈秀先把系衣的丝绦抛过梁上,转系头颈,顷刻间缢死了。萧灵犀此时倒不哭了,猛然取悬挂的一口利剑,向颈下一勒,跌倒在地,血流不止。可怜红粉佳人,化作南柯一梦。有诗为证:
猩红片片点吴钩,侠气谁言燕子楼。
羞杀平康依门女,琵琶且抱向他舟。
霜剑棱棱手自矛,青楼仗节古今无。
尚书自是非男子,却喜门中有丈夫。
时已抵暮,丫环们报与夫人,一家都来见了,哭了一场。忙请大伯崔钟秀到来商议,次日具呈本州赵知州。知州呈禀兵道,兵道委守将萧汉,同知州到崔家相验。果见崔呈秀缢死在二梁上,萧灵犀自刎在旁。一一回复了兵道,转呈抚、按,会稿具奏。不在话下。
却说魏忠贤带了许多辎重,一班亡命兵卒,簇簇攒攒,过了良乡、涿州。苦不得再见凤阁龙楼,喜已离了这龙潭虎穴。只指望在景州会了侄儿们。迤逦行来,且图做个富内官,快活那下半世。
谁知这路上淹腾的景状,早已传入京师。有个通政使杨绍震,怕这权奸鼓辨甚大,不肯安分守己去凤阳守陵,遂上一本。
本内道:
逆臣魏忠贤,奉旨发凤阳,大快人意。然凤阳滨海临江,其中啸聚者,多枭雄敢战之辈。忠贤辇金而结之,安知无揭竿响应者呼?东南半壁,恐非宁宇。况崔呈秀已逞旗鼓于两浙,同心合谋与皇家作难,再以心腹爪牙为之内应,未雨之防,不可不早讲也。臣闻其在途,拥兵千余人,皆久蓄亡命,弓上弦,刀出鞘,声势鸱张,如叛逆然。与其降发凤阳,待其谋逆而后擒之,劳师动众,靡有岁月,不若早早肆诸市朝,除此妖孽。
这本一上,崇祯即传旨兵部道:
朕临御以来,深思治理。乃有逆珰魏忠贤,擅窃国柄,奸盗内帑,诬陷忠直,草菅多命,狠如狼虎。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以从轻降发凤阳。岂巨恶不思自改,致将素蓄亡命之徒,身带凶戈恶械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处交割。其经过地方,着该抚、按等官,多拨营兵沿途护送。所有跟随群奸,即时擒拿具奏。毋得情容赂贿。若有疏虞,罪有所归。尔兵部马上着官,星递彼处属该衙门。钦此。
旨意一下,卫里即便差锦衣旗千户吴国安前去扭解,兵部也在马上差官传示各衙门。李永贞早已着心腹人,飞报魏忠贤去了。
此时魏忠贤正和李朝钦排搭行来,到了新店地方,离阜城县只得二十里了。只见有四个番子的模样,突至魏忠贤骡轿前。忠贤见了不知甚事,老大吃了一惊。及至问了,才知是李永贞差来的。那人在忠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忠贤便不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