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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着跟方果儿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我抬头,看到坐在我对面的红衣女人在笑。我问她笑什么,我指了指我手里的书说这是我读初中时候看过的小黄书。
我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我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初二,专门挑那些描写男女情&事的段落来看,露骨的词汇总是令人亢奋。
不过初中过后,这本书吸引我的是另外的东西,譬如我翻开的这一页上的这句话:“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在红衣女人上车之前,我已经把这句话读了好几遍,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打断我的思绪,我想这会儿我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我最近总会无端端的难过,有人说这是抑郁症前兆;抑郁症最近几年成为圈里的流行病,很多人自杀的原因被归咎于此。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自杀,一定会留下完整遗书,让他们知道这跟抑郁症毫无关系。
“请问这趟车去哪儿?”
正当我想着遗书要怎么写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对面女人的声音。
“布鲁塞尔、欧盟总部。”我说着又仔细的看了看她,很明显,她不是体验生活的艺术家,也不是傻到会上错车的无知妇女,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冲动到上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想必是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女。
“布鲁塞尔。”她重复道,接着问我:“你去工作?”
我摇了摇头,“随便走走。”
“那咱俩差不多。”她说。
我笑,一定是我刚才看她的时候透露出了不屑,她才会这样问,不过她到底厚道,如果换成方果儿或者我的那些女下属,她们一定会想办法反击,让我知道我正在随意评判他人。
“布鲁塞尔不大,但是很有意思。除了撒尿小童、原子塔这些大家都知道的景点以外,街头雕像和某些街区的橱窗也非常有意思。”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偏见,我开始对她释放友好。
“我知道天鹅咖啡馆,马克思写宣言的地方。”她说。
我又笑,因为她的气质、打扮,实在跟马克思和宣言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偏见。说不定她正是那种最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而我这种人,正是她要革&命的对象。
“所以你是为马克思而来?”我怀疑我的语气可能有些过于小心翼翼。
“我以为你是。”她指了指我的胳膊说道。
我一愣,这才发现我外套的袖子上印着镰刀斧头图案。我早上出门穿的是三件套西装,这件外套是从司机那里借来的,当时匆忙套上,没有留意过图案。
我脱下外套,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通,确认没有不适合出现的图案,于是重新穿在身上。
我衣服还没穿好,对面女人忽然鬼鬼祟祟靠近我,小声说道:“检票的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有一个穿着制服的白胡子男人正走进车厢,开始查看乘客车票。
“你没票?”我问红衣女人。
她摇头,“嗯。”
“可以补。”
“我没带护照。”这句话她说的很小声,我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她趴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头几乎顶着我的胸口,又轻轻说了一遍,“我没带护照。快,帮我!”
我想如果她是我的下属,我已经开始骂人了,出门不带护照,三岁小孩子都不会这么干。
但鉴于她是个远在异地他乡的国人,我还是压着不耐问道:“怎么帮?”
“坐到我这边来,假装在吻我!”她说完在位置上坐正,取下墨镜,同时轻轻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
我本来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的无稽,但是在她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我动摇了。那张脸不施粉黛,也不再年轻,但却意外的好看。妩媚中带着英气,跟我钟爱的红色正好相配。事实上,我从未见过一张跟红色如此相配的脸。
我起身移到她旁边,这个时候检票员离我们还有几排的距离。
“快点!别让他发现我们是在作假!”她说着拽我坐下来,迅速的将头靠在我肩膀上。她有一头蓬松卷曲的长发,柔软发丝触到我的脖子和下巴,像是某种特殊布料的触感。
“你确定这样可以?”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我心里对这样的胡闹还有些犹疑。
“一定可以!这里是法国,即使世界大战,他们也不会打扰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她说着主动将手搭上我的肩膀,再次提醒催促我快点。
我不得不搂住她的肩膀,低头靠近她,伴随着她温柔体香袭来的,是某种危险的预感。
多年来,我恪守一个好男人的准则,自打跟方果儿在一起后,从未跟其他任何女人有过苟且。
好笑的是,这在方果儿眼里并不算是一个优点。很久以前,在我们还有心思吵架的时候,她说我薄情寡义,引用的例证是我把一位喜欢我的女下属降职调离公司总部。
“就算你不喜欢她,但是她那么喜欢你,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都应该对她留些余地。可是你却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毁了她的职业生涯,这就是你!”方果儿这样控诉我。
我记得自己当时气炸了,我跟方果儿说,从此以后我来者不拒,你最好不要后悔。她说你有本事做给我看!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来者不拒,我是一个洁身自好的有为青年,在这个圈内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我的人生还有无数可能,不能因为管不住下半身而丢掉光明大道。
“再近点!”红衣女人在我耳边说道,是惯于命令的语气,她丝毫没有诱惑我的意思,完全是在利用我。
我将她的头按在我胸前,右手穿过她的长发,捂着她的半年脸颊,同时靠近她,嘴唇贴在我自己的手上。她头发做了很好的遮挡,我相信这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借位。
“你手放开点,憋死我了。”她抱怨,下巴颏贴着我胸口一上一下。
“别说话!人过来了。”我闭着嘴,嘟囔了几个字。
她终于安静下来,我的嘴唇始终贴着自己的手,同时在心里默算着时间,大概过了五分钟,我放开她。
她扒着座椅靠背往后看一眼,不安的问道:“查完了?”
“查完了。”我说,同时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吧,我就说有用!”她竟然还得意。
“你是中国人吗?”我问她。
她点头。
“下火车我陪你去大使馆办临时证件。”
“不用了。到站我就返回巴黎。”她说。
“要是再遇到检票呢?再找一个男人跟你假扮情侣?”我有些生气。
“怎么着?怕我丢中国人的脸?”她笑看着我。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生气有些莫名其妙,不得已软下口吻道:“补个证不麻烦,何必给自己找事儿。”
“好吧,听你的。”她犹豫半天,终于答应,接着又笑,眼睛眯起好看的形状,跟我说道:“谢谢你。”
“你叫什么?”我开始忍不住的想要跟她说话。
“阿凤。”她说。
“阿凤是广东人的叫法。你是北方口音。”
“那就按照北京规矩来,叫凤子。凤子疯子。叫我疯子吧。”她临时又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疯子,你好。我叫猴子。”我饶有兴致的跟她鬼扯,同时伸出手去,算是与她正式认识。
“猴子。你该不会姓孙吧。”她说着与我握手,想当然的猜我的姓。
猴子是我学生时代的外号,我叫孙宁,她猜对了。
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我没有打听她为什么会不带护照、不买车票的出现在这趟车上,她也没有问我何以会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下了火车,我说陪她去大使馆办临时证件,她拒绝了,我也没有坚持。她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灵活,相信即使没有护照,也能平安回家。
萍水相逢,无有所图,未必不是一段美好记忆。
我们在火车站门口告别,我步行去市中心,到达大广场地带大概用了十多分钟。布鲁塞尔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读书的时候来过,过去几年,也经常过来开会。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跟我们的北京完全不一样。
当然,我喜欢它没变化。然而行程比我想的无聊,以前开会路过时看到的那些美景,现在仔细看过去,仿佛也没什么特别。精品店里卖巧克力、茶具、丁丁历险记的手工制品,并无什么新鲜;满大街的游客,人人都拿着相机,拍人和建筑物,表明到此一游。
有说粤语的一家人询问我能不能帮他们拍一张全家福,我用法语拒绝了他们。
后来我丧气的想,我还不如吃完午饭,回去巴黎的会议室好了。
我去天鹅咖啡馆吃午饭,里面多半都是中国人,自然是慕着马克思的名义而来。
白人服务生看到我,借着跟他同伴打招呼的时机说:“又一位同志,今天第十九位。”
“我不是同志,我只是饿了来找吃的。”我用法语说道,“还有,我要那张桌子,别跟我说有人预定。”
白人小伙子撇了撇嘴,带我去了靠窗的位置。我刚刚坐下,听到有人用中文在我背后叫:“猴子!”
我一回头,看到那个自称“疯子”的红衣女人正从后面的座位起身向我走过来。布鲁塞尔太小,这样的偶遇并不稀奇,尤其对于游客来说,。但我依然在那一瞬间,相信了某种被称为缘分的东西。
“我刚才要这个位置他不给我,说是有人定了。你什么时候定的位置?”疯子说着话,也不等我招呼,便在我对面坐下。
我抬头问那位叫乔治的服务生,“乔治,我是什么时候订的位置?”
乔治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猜测我跟眼前这个女人的关系,终于,他转头对疯子说:“不好意思,女士,刚才是我弄错了。请让我送一杯酒给您,表示我的歉意。”
我得寸进尺的说:“她听不懂法语。”
乔治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疯子听完跟他说:“希望你下次不会再弄错。”
我迅速点单,从头盘到甜品,一样也没落下。
等乔治走开,我感觉到疯子盯着我的目光,我抬头看她:“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在火车上的时候,即使不假扮情侣,你应该也能让我过关。”疯子笑着说道。
“为什么?”
“不穿那件外套的你,长了一张常年出入欧盟总部的脸,他们不会为难你。”
“乔治还是个小孩子,他看不出你才是应该被招待的贵客。”我笑说,由于中午天气变热,我早就脱掉外套,这会儿身上是衬衣西裤。
“你说得对。我是不应该跟小孩子计较。谢谢你帮我出口气,祝你用餐愉快。”疯子说着要起身。
我伸手将她按在座位上,“我点了两份,一起吃。”
“我饱了。”她说,明显是在耍大小姐脾气。大概平时去哪里都被捧着惯了,今天竟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