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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他退缩了。
黄杰还紧握着他的手:“有关系。你是她的丈夫,你应该知道。”
叶知远颤抖了一下:“我不是。我的妻子是别人。而她今天,也跟别人结婚了。”
黄杰顿时诧异无比,他不相信:“怎么会?那孩子心里只有你。”
叶知远苦笑了一下,这话没有从廖小乔本人嘴里说出来,倒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长辈的嘴里说出来,实在太怪异了。
黄杰大概也明白他不是在说笑,安静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那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了,不能再委屈那孩子了。”
接下来,他便不顾叶知远的愕然,自己开启尘封的记忆。
廖家和黄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那时他们有十几户人家都住在叶知远去过的那条狭长的小巷里。邻居们也不像现在的邻居这么疏离。家家户户都是熟脸。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喜欢吃完晚饭,打开门来,就在巷子里一边纳凉一边闲聊。
廖小乔小时候,还管黄松涛叫哥哥,三天两头地在一起玩。应该说廖家三口子,头几年的日子过得还是挺幸福的。廖小乔的爸爸廖明亮在国企干,虽然不是什么官,但是那个年代的国企是群众眼里的铁饭碗——钱不算多,可也不少,稳字占了首位。廖小乔的妈妈顾素兰则摆了一个小水果摊。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条件不如现在,水果偶尔才吃,所以水果摊的生意也只过得去而已。
黄杰每天从派出所回来,都要经过廖家。十之八九,都能看见廖小乔站在家门口,很乖很甜地叫他一声,伯伯回来了。
黄杰便笑着朝她点点头,也回一声,小乔也到家了啊!
这样的日子几乎一成不变地过着,所不同的只是孩子们一天一天地长大了。黄杰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过除了孩子们长大了,还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因为派出所的事儿太多,也许是因为他太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所以很轻易地就被蒙蔽了双眼。
直到有一天,他们家三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时,快要考初中的黄松涛突然冒出一句:哎?有段时间没看到小乔了。
那时,廖小乔有七岁了,刚上小学。黄杰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年大女儿很有出息地考上了一所好学校,出去上大学了。
黄杰一边吃饭一边啊了一声。
黄松涛算了算日子说,这都有一个多月没来找我玩了。
黄杰一巴掌盖在儿子的头上:净知道玩儿。你都多大的人啦?不跟你姐姐学,你也别带坏人家妹妹。
黄松涛只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敢吱声了。他从小读书就不行。幸好有他姐姐在,经常辅导他,什么课都磕磕绊绊地过。现在姐姐不在面前了,大学是没人指望他的,好歹把高中读完,去弄个警校上上算了。
本来这话也就这样过去了,是妻子忽然又接了下去。她一向心疼这个宝贝儿子,看儿子又挨了教训,自然要帮腔的:
“儿子也是关心小乔,你还真以为他是惦记着玩儿啊?”妻子不高兴地撇着嘴。“这些天是没看见小乔了,那孩子以前经常在巷子里玩儿的。”
听妻子也这么说,黄杰才想起来。好像是的。这些日子,他从派出所回来,也没看到廖小乔站在她家门口了。
“是上学了吧?”他说,“要忙着写作业了。”
妻子瞥了他一眼:“小学一年级,能有多少作业。”停了一停,忽然又冒出一句,“她妈最近也有点儿稀奇古怪的。”
黄杰最受不了女人家的八卦,有几分不耐烦地道:“少说人家家长里短的。”
妻子不依:“我说的是实话。现在天气都开始回暖了,那天反倒看见她围了个围巾出门摆摊子。”
黄杰嘁地一笑:“人家怕冷,自己保重自己。”
妻子横了他一眼:“头上都冒汗了!冷什么冷!”
黄杰说不过妻子,只好嗯嗯嗯地听她碎碎叨叨地说了几句,把这顿饭吃完了。
第二天下班回家,正好又碰见廖小乔站在家门口。可能是昨天听儿子老婆说了几句,黄杰自己心里也有些在意了,便特意笑眯眯地停下脚步。
“小乔,伯伯好些天没看到你了。”他把自行车架到一旁,蹲到廖小乔的面前,“哎?今天怎么没叫伯伯啊?”
廖小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伯伯好。”
黄杰当时就觉得和平常的廖小乔有点儿不一样,可是具体不一样在哪儿,又说不上来。他拉起廖小乔的手,本来是想把她抱起来,带回家去玩一会儿,孰料才刚抬起来她的小胳膊,廖小乔就皱起了一张小脸。
“疼”孩子很小声很小声地咕哝。
黄杰一惊,连忙停住了。看了看廖小乔,小女孩缩着被他拉住的胳膊,不大敢动的样子。黄杰手上连忙松了一些劲儿,小心翼翼地将她那只胳膊的衬衫袖子卷上去。细细的胳膊上竟然有好几团淤青,还有很清晰的五个指头印。
黄杰立刻反应过来:“你爸打你啦?”
廖小乔点点头,又说出让黄杰更吃惊的话:“还打妈妈了。”
黄杰正发着呆,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小乔,别乱说话!”头一抬,正见廖小乔的妈妈顾素兰急匆匆地走过来,一把将廖小乔的手从黄杰手里拉回来。一会儿,又好像发觉不妥似的,有些生硬地朝黄杰笑了一笑。
“老黄,别听她瞎说。前几天,我跟他爸为了一些小事斗了两句嘴而已。”顾素兰脸上还挂着那抹笑,“小孩子不懂事儿,就吓哭了。他爸正在气头上,弄了她两下。我气不过,又跟他爸拉拉扯扯几下。”
“哦。”黄杰点了点头,释然道,“夫妻俩哪有不拌嘴斗气的时候。我跟我家那位也是三天两头地置气。不过,明亮也不该把火撒到孩子头上。”
顾素兰揽着女儿的小肩膀也笑:“可不是嘛。”
黄杰蹲下身子又跟廖小乔笑:“小乔啊,爸爸有时候发点儿小脾气你也别当真。谁家的小孩子没挨过打?你小涛哥哥也没少挨伯伯的揍呢!小孩子家可不能记爸爸的仇啊!”说着,摸了摸她的头。
廖小乔抬头看了看她妈妈,又低下了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廖家三口过得很让人羡慕。虽然大家都听说廖明亮的单位经济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可是顾素兰的水果摊子倒渐渐有起色了。廖家的生活质量不但没下降,还稳中有升了。
有时个把闲人,有意地在巷子里头冲着廖明亮喊:“老廖,你可是娶了个能干老婆啊!家里家外都能张罗,你多舒服。”
廖明亮也还是好脾气地笑回道:“可不是吗?我这老婆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那些人看他一点儿也不闹别扭,反倒显得自己多嘴多舌,心态不平衡了。各自笑一笑,也就散开了。
第124章 真相(2)()
廖明亮对妻女的体贴,大家也都看得见。早晚接送孩子,有时顾素兰的水果摊子忙不过来,他主动买菜做饭,还热乎乎地给顾素兰送过去。一条巷子里的女人们谁不羡慕这样的好老公。黄杰自己也没少挨老婆的埋怨,“你看看人家廖明亮”这句话差不多成了她的口头禅。
但是另一方面,廖家和邻居们的接触也渐渐少了。
以前常常走门串巷,现在不过看到点个头,顶多站在门口闲聊两句。连夏天也很少看见廖明亮夫妻出来乘凉。儿子黄松涛的功课越来越紧,廖小乔的年级也越升越高,孩子们也难得碰到了。
可能是姑娘大了,就害羞起来。偶尔有几回黄杰在巷子里碰到廖小乔,小姑娘也总是不好意思喊他。黄杰跟她说话,她就静静地看着他,头一低就走开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半载,廖家就搬走了。搬到当时最新的一片小区,二楼,七十五平方米。那时候大多数的楼房还只有四五十平方米,七十五平方米绝对是高档楼盘。廖家搬走的那一天,让一帮老邻居羡慕得要命。
廖明亮也很会做人,请老邻居们在小饭店吃了一顿饭,还一直说让大家有空一定去他们家走走。三口子打扮得都很时髦。廖明亮穿的一身又黑又亮的真皮夹克,顾素兰在脖子上扎一条紫罗兰的纱巾,廖小乔穿一件纯羊毛织的粉红色长袖连衣裙。
这一帮邻居里,廖小乔因为小时候经常跟着黄松涛玩的缘故,所以跟黄杰也最有感情。席间,好几次黄杰都看到廖小乔在看着自己。可是当他也看向她时,却又不等他笑着出声,小姑娘又默默地将眼睛转开了。
廖小乔的个子长得不高,人又细又瘦,小脸雪白雪白的。按理说她家条件不错,不应该生得跟豆芽菜一样。都十岁了,别说跟同龄人不能比,就是比低年级的孩子也不算好。顾素兰笑着说,这孩子挑食挑得厉害。
黄杰自己也留了心,饭桌上面廖小乔是不大动筷子。于是临散场的时候,黄杰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很和蔼地嘱咐,要多吃点儿啊,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廖小乔睁着乌黑的眼珠直直地看着他。就在黄杰觉得她好像要跟自己说什么时,廖明亮忽然在饭店门口喊了一声:回家了,你作业还没写完呢!
小姑娘一惊,便匆匆地转身走过去,紧紧拉住了顾素兰的手。顾素兰远远地朝黄杰笑了一笑,廖明亮也点了一下头,带着妻女一起走了。
这一别就是好几年没有音讯。虽然吃饭的那一天,廖明亮一再地说让他们去新家玩,可是到临了谁也不知道他家究竟在几号楼几号室。一个小区那么多住户,要怎么去找?大家也就渐渐地忘了这件事。
黄杰再一次得到廖家的消息时,儿子黄松涛的警校都上得差不多了。说起来也怪丢人的,黄松涛第一年考警校还没考上,又复读一年。
消息的传来也很偶然。廖明亮一个同事的亲戚正好跟巷子里的一个老邻居结成亲家了,东拉西扯里提起了廖明亮,这才发现大家都知道这么一个人。
同事的亲戚很惊诧地说:“哎呀,你们还是老邻居呢,他家出了大事儿了不知道啊?”
老邻居吓了一跳:“他家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好几年前就搬到楼房去住了,还那么大一套。”
同事的亲戚一拍大腿:“哎呀,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他们单位经济效益实在太差了,一大批人下岗了。廖明亮是头一批。”说着,很是感慨地大叹一口气,“真想不到啊,铁饭碗竟然也能砸了。”
老邻居一怔,忽然又想起顾素兰:“那也还有他老婆的水果摊子啊!他老婆做生意挺精明的,也不至于”
还没说完就被那亲戚打断了:“快别提了。他老婆吃老鼠药死了!”
老邻居真是吓得呆住了。好半天还是怀疑:“不可能吧!他老婆好好儿地吃什么老鼠药啊?”
亲戚也不大清楚:“不知道啊!好好儿的一个水果摊子,突然就不做了。没出一个月就吃了老鼠药了。听说,当时廖明亮不在家,只有女儿陪着。女儿还以为妈妈睡着了,一直到晚上该做晚饭了,人也没起来,女儿这才去摇她人都已经又冷又硬了。”
老邻居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