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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走到那两个人身边的时候,两个人都抬起了头。但是方煜文从不怀疑,其实在他们到来之前,丁浩然就知道他们会来。正如他们也知道,丁浩然一定会来一样。
丁树海一直走到丁浩然的面前才停下,相距两三步。可是丁浩然很快就冷漠地调转了视线,倒是一旁的朋友彬彬有礼地打了一个招呼。
“您好。”然后又朝方煜文微弯着嘴角点了一下头。
方煜文便也对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叫了丁浩然一声:“哥。”
那人却还是不为所动,只当他们一个都不存在似的,继续对着墓碑默哀。墓碑上贴着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看起来三十来岁,皮肤很白,眼睛是很古典的丹凤眼,一头漆黑如墨的披肩长发。笑得很恬静。
大理石的墓碑上很漂亮的几行烫金正楷,最醒目的莫过于墓主人的名字:慈母苏清芳。
方煜文看了看那张照片,又看了看那人冰冷的侧脸——即使他闭着眼睛,都能看得出和照片里的女人极为相似的线条。不觉悄悄叹了一口气:血缘的联系真是不容忽视。
丁树海并没有露出被忽视的不快。他已经很习惯被丁浩然如此对待,所以只是走上前去,很小心地送上那一棒白色马蹄莲,也和那人并肩站在墓碑前。
“你决定下个月动手术?”他问得很肯定。
所以那人也只是笑了一笑:“你的消息还真是快。”
“风险太大,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失败。”
“没有。”丁浩然睁开了眼睛,果然是眼角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深色的眼珠闪着手术刀一样的冷酷光泽,“一次也没有。”
丁树海静了一静,声音放柔了许多:“浩然,做事不要这么不顾后果。这不光光是你的成败,还关系到一条人命。”
丁浩然却依然不为所动,反而更多了一丝嘲讽:“你会介意人命吗?还是说,怕我丢了你的脸?”转了头,第一次,却是充满了恶意地叫了丁树海一声,“我亲爱的丁叔叔。”
两个旁观者同时看到那张苍老的脸孔微微一抽搐。即使像他这样久经风霜的人,也还是难以承受这般露骨的伤害。更何况,这伤害还是来自于自己最在乎的人。
“哥,”方煜文连忙插嘴道,“你不应该用这种态度”
“你给我闭嘴!”丁浩然鄙夷地斥责,冷酷俊秀的脸孔上明摆着深刻的敌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方煜文顿时涨红了脸,十分尴尬地抿紧嘴唇。他皮肤原本就白皙,身材也偏瘦,这样一用力忍耐便连脖子上都通红一片,突出几条青筋。深蓝色西服的男人也看不下去似的,轻轻拉住了那人的手腕。
“浩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四周往来的人们,然后对丁浩然摇了摇头。
那人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幕已经引来了三两道好奇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这里是他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不应该发生如此滑稽的情景。
他拂开朋友的手,冷冷地看着方煜文:“你给我听好。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慢慢地抬起手,指尖直直地指向丁树海的脸,“你以后就不许再跟着这个人。”
方煜文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薄薄皮肤下的青筋又跳动了两下,仿佛随时会有鲜血喷薄而出。明明是那两个人的战争,却总是把他烧得灰头土脸。要让他们别动不动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底是有多难?
稳重的朋友又一次适时开口:“浩然,今天是伯母的祭日。有话还是以后再说。”
十几年的相识,朋友太了解他的脾气。丁树海就是他的无名业火,只要一见到丁树海,他就会立刻变成一只浑身怒张的刺猬。一年一度的扫墓也总是不欢而散。
看在朋友的分上,丁浩然又深吸了一口气,将许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连几次的侮慢,开始让丁树海的忍耐触礁,苍老面孔上的肌肉有点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欠她的。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在她的面前发作。
丁树海低低地对那人道:“我是为你好。”
“你?”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一道愤怒,冷笑起来,“会吗?”说完,便扭头离去。
朋友叹了一口气,有点儿抱歉地看了丁树海一眼,也只得一同离去。
“浩然,”丁树海的声音从背后追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为什么会让你跟我姓,而不是跟她姓?”
丁浩然再度停下了脚步,对此他从没有刻意回避。
“她让我叫丁浩然,那是因为她爱你。可是她爱你,并不代表我也爱你。”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双眼微微发红,“我恨你,你知道的吧!”
丁树海颤抖了一下,矍铄的目光第一次暗淡了下去。他咬着牙不想开口,但丁浩然森冷的眼神让他不得不开口:“对,我知道。”
然后他看见他的儿子满意地扯了一下嘴角,带着些微报复后的快感,和朋友扬长而去。
上了车,丁浩然还绷着个脸。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放在方向盘上的一双手在沉默里越收越紧,连指节都发白了。朋友刚想劝他几句,不料手机却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还是一通挺重要的来电。
“喂,”他微微侧过身去,尽量不影响到丁浩然,“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说了几句话。他听完便轻轻笑了一下。刚看完一场父子反目,这也勉强算是条好消息。
“好吧,那就老地方见,”他想了想,“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这一打岔,丁浩然也回了神,见他收线,便顺口说一句:“于谦和,看来今天你是要另有活动了。”
于谦和有点儿无奈地笑了:“有个熟人,想谈点生意上的事。”望着他道,“不如你也一起去,人多也聊得开一些。”
丁浩然嗤地一笑:“谢了,我最烦谈生意,名来利往,尔虞我诈。”一边说,一边流畅地倒了车出来,“你不是光拿分红不管事吗?什么时候也要谈生意啦?”
于谦和笑着抬了一下手:“偶尔也要做点儿贡献嘛!况且这次,是人家主动找上我的。”顿了顿,还是直接问道,“那个手术对你就那么重要?”
丁浩然稳稳地开着车,口气平淡:“每一个手术对我都很重要。”
于谦和扫了他一眼,不禁笑骂道:“少跟我来这一套。”
丁浩然也笑了,开诚布公地回答:“那是自然,天安市还没有一例成功。到下个星期,这个零纪录就要由我来打破了。”他自信满满地勾着唇角,“你说重要不重要?”
于谦和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觉轻轻敲了一下。
丁浩然也没有错过这个细节:“怎么啦?不相信我的实力?”
于谦和抿了抿嘴唇。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丁浩然的性格。大约自尊心过剩又从来没有品尝过失败的人,说起话来都是这种语气。这种人看起来异常的坚强,其实却是异常的脆弱。就像一只外表光鲜亮丽的气球,用不着动刀动枪,哪怕一根小小的荆棘也能让它啪的一下粉身碎骨。
他只是担心算了,他又不是医生,何必跟一个专业的医生较真儿。
便又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问我干什么?我又没做过手术,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实力。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过嘛,你这么重视的手术,我很感兴趣就是了。”
“感兴趣的人显然不只是你。”话说到最后,丁浩然的笑容变得嘲讽。
于谦和想起刚刚才见过的那张苍老面孔。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又更新了,定格在那眼神一暗的瞬间:“你是说伯父?”看到丁浩然的脸上掠过一片阴云,马上改了口,“好吧,我是说丁先生。”
丁浩然一声冷哼,这个人他连提都懒得提:“一年老三套,我的生日,我妈的忌日,还有过年。除此之外就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谦和开解道:“丁先生是个忙人,一年到头飞来飞去。如果有时间,他一定会跟你好好相处的。”
“不必了。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他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他还是关心你的,不管怎么说,”于谦和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在他的心目中,永远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丁浩然的笑容僵了一僵,脸色陡然间变得很难看。方向盘猛然一打,车子嘎的一声停到了路边。于谦和狠狠一晃。丁浩然会有这么大反应,也是他预料中的事,只是被安全带勒得有点儿反胃。
第7章 城堡里的公主(2)()
“我不是说过了吗?”丁浩然死死地盯着好友的眼睛,“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于谦和静静地和他对视着:“可是这是事实。”语气依然平淡,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对方的影响。
一片沉默里,丁浩然的嘴唇不易察觉地绷紧了,眼睛也悄然地泛起了一层薄红。他真的很想揍于谦和一拳,但又迟迟提不起拳头。不是因为理智,仅仅是因为,被人点中了命门,虽然恼恨却也失去了反击的力量。
他倏然转过头去,脸色森冷得像石像,发泄一般地重新开动车子。
便见车子一头扭回了车道,像一阵疾风,扬长而去。
市刑警队大办公室。
李兰检索了天安市失踪人口数据库,打印了结果便去队长办公室汇报。队长办公室就在大办公室的最里面单独一间,透过大半面的玻璃墙,可以看见雷诺正在翻阅一本卷宗。李兰在门口略一停顿,先敲了敲门。
雷诺抬头见是她,便微微点了一下头。李兰推门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他将那本卷宗合上,锁进了最下面的抽屉。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她还是看到那是一本极为陈旧的卷宗。深褐色的牛皮封面已经弯曲成了半月形,里面的资料也严重卷边。
“怎么样?”雷诺问。
李兰忙回到工作上:“五年内,在我们推测的那几个案发日上报的失踪人口里,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年龄在18到25周岁的女性,只有这一个,游菁菁。”说着,把资料递给了他。
雷诺一目十行,语调微微上扬:“是去年清明节失踪的?”
“嗯,三天后,她父母报的案。”李兰等了一下,见他没下文,忍不住先表了态,“雷队,我觉得就是她了。”
雷诺放下资料,浅笑着望向她:“因为到今天,刚好一周年?”
“嗯。而且,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第三个人的脚印,他当时应该在监视着发现尸骨的那对情侣会不会他原本不是要监视那对情侣的?”
“说下去。”
“一个人去因缘湖不是太奇怪了吗?又恰恰是在死者死了一周年的时候。”李兰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认为第三个人就是凶手,他重回凶案现场,却不料碰到了那对情侣,所以才赶紧躲了起来。”
雷诺点了点头,问:“你发现了什么证据吗?”
李兰噎了一下:“没,没有。”
“你的感觉很敏锐,这很好。但是再敏锐的感觉也要有坚实的证据来支持。仅凭一个脚印和一点儿时间上的巧合,实在说明不了什么。”
李兰还有点儿不服气:“巧合?您不觉得太巧了吗?”
雷诺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