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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他颇有压力的目光盯着,余喜龄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冲顾钧笑了笑,俯腰把踩扁的烟捡起来攥在手心里,怕他误会,又解释了一句,“不能让我妈发现了。”
“给我。”顾钧冲她摊开手。
余喜龄愣了愣,把烟头放到他的手心。
“真怕她担心,兜里的也给我。”顾钧把烟揣兜,继续伸手。
余喜龄愣了愣,这才知道顾钧盯上了她衣兜里微微突起的整盒烟,余喜龄有些无奈,真是不给人一点余地,叹了口气,把烟掏出来连刚刚从灶台摸的火柴一起递给他,“难怪魏敢那么怕你管他。”
提起魏敢,顾钧表情缓了缓,缓声道,“整件事你都没有错,你只是坚持了你应该坚持的,别难过,老人家如果在天有灵,他不会怪你的。”
余喜龄突然垂下头,似乎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就在顾钧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笑得特别灿烂的样子,“他肯定不会怪我,他是我爷爷。”
说完,余喜龄背过身去,高高地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向顾钧道了声谢,脚步凌乱地跑开。
余喜龄想,她其实一点也不需要安慰,她心里一点儿也不难过,毕竟她都预料到了的,而且她又没有答应,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更不想承认的是,差一点她就想要找顾钧借肩膀靠一靠,她实在是太累了。
太累了。
一连七天的法事过后,就到了出殡的日子,余喜华夫妻也在最后一天赶了回来,余喜华哭得见了余爷爷最后一面,就被余二婶拉进里屋换了孝服。
屋里,乔志梁和叶暖暖都有些拘谨地站着,叶暖暖的户口落在余建国这里,余爷爷出殡按理来说,她是要在的,至于乔志梁,他能来也是他有这个心,大家对他们兄妹都很友善。
“妈,喜龄呢?”余喜华跟哥哥弟弟妹妹们都打了招呼,才发现余喜龄不在这里。
余二婶叹了口气,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要地跟余喜华说了一遍,余喜华眼圈立马一红,“爷爷怎么能这样呢,他明明知道”
“算了,你爷爷都没了,死者为大,喜龄也没答应。”余二婶拍了她一下,让她别说了,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老人家明明知道,但还是那么做了。
至于老太太,余二婶看了眼正抱着余小宝,由叶听芳陪着的余奶奶,没了余爷爷看着,只怕老太太要越来越糊涂了。
出殡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余奶奶会拦在最前头,不让余喜龄送余爷爷上山。
因为她罔顾余爷爷的临终遗言,让余爷爷死也不能闭眼,余喜龄没有资格送余爷爷入土,如果她想要去,就去她老太婆的身边踏过去。
“奶,爷爷当初可是说过,死后要让喜龄摔盆的!”余喜华惊声道,不敢置信地看了眼余奶奶,又担心地看了眼站在侧后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余喜龄。
余奶奶被叶听芳和余建国扶着,老泪纵横,她颤颤巍巍地指着余喜龄,“她要敢去,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余家的族亲们都来劝余奶奶,包括比余奶奶辈份更大的长辈,可惜余奶奶主意已定,谁劝她就大声哀哭,怨余爷爷怎么不带着她一起走,要留她在阳世上受苦爱难。
余喜山捧着要摔的瓦盆,双眼赤红,余喜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意气用气,好好送爷爷入土为安。”
余奶奶闹起来,谁也没有办法,余喜龄摆摆手,默默地退出了送葬的队伍,不去就不去吧,去送这一程也不能说明什么。
徐招娣替女儿委屈得眼泪珠子直掉,愤怒地盯着余建国,从一早上起叶听芳就守在余奶奶身边,如果不是她搞鬼,老太太怎么可能不让余喜龄送余爷爷最后一程。
余建国并不知道叶听芳做的事,只听到她现在还在劝着余奶奶,“妈,算了吧,喜龄毕竟是爸最喜欢的孙女,她又那么有出息,不去不好。”
这话听着是没错,但听到余奶奶耳里,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余爷爷生前可以说最疼的就是余喜龄了,可是她呢?她又是怎么做的,她都那么求她的,可她还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余喜龄选择了妥协,余奶奶才没有再闹,叶听芳一脸哀戚,眼底却闪过得意。
转脸看向余喜龄时,才发现她漆黑的双眼正静静地盯着她看,叶听芳心地一紧,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余喜龄收回目光。
当她没有看到叶听芳在跟余奶奶咬耳朵么,她只是不想在余爷爷的丧礼上闹出什么事来,毕竟老人家直到闭眼,都放不下大房一家子。
送葬的队伍随着鞭炮声走远,余喜龄穿着一身孝服坐在空荡荡的灵棚里,显得格外清寂。
徐招娣以干女儿的身份去送余爷爷了,余喜山和余喜安自然是要去的,余奶奶再生气,也不能不让余喜山这个长孙去摔盆,至于喜安,她还小。
知道今天是出殡,顾钧让詹秘书买在鞭炮在路上等着,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孝子孝孙磕头时,顾钧才注意到,余喜龄没有在送葬的队伍里头。
余喜山是认识他的,他只问了一句,余喜山眼泪就崩不住,前头又有人点起了鞭炮,余喜山匆匆说了两句,便小跑过去磕头,顾钧怔了怔,上车让詹秘书往余家去。
下车一看,余喜龄正傻傻地坐在院坪里发呆。
“起来,我送你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顾钧觉得余喜龄并不像是会顺从这种无理要求的人,只要她想去,怎么都能去,但她却站在这里发呆。
余喜龄转过头来,一直神采奕奕的双眸像蒙上了一层纱,双目失神找不到焦点,她还是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顾钧,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答应的吧。”
没有在意余喜龄的称呼,看着这样的余喜龄,顾钧胸口一窒,眼窝发酸。
“不,你没有错,答应了没做到才是错。”
她真的没有错吗?那为什么所有人都怪她,为什么她心里那么内疚呢?
眼泪水一点点从余喜龄的眼睛里涌出来,余喜龄突然弯腰把脸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帮着收拾没去送葬的人都松了口气,她们看着余喜龄,都觉得太可怜了。
整个余家祠堂就没有见过这么孝顺的孩子,这些年来,余喜龄怎么对两个老人,大家伙都看在了眼里,谁能想到,到最后竟然落到现在地境地,连送老人最后一程都不允许。
只是有事些他们也不好说,可怜归可怜,余喜龄这孩子就是太犟了,怎么就不能顺着点老人呢,女孩子这么犟要吃亏的。
顾钧半蹲下来,轻轻地拍着余喜龄的脊背,让她缓了一会,才握住她的肩膀将把掰起来,“喜龄,现在跟我去送老人最后一程,你可以吗?”
余喜龄的目光终于落到顾钧的身上,她点了点头,顾钧赶紧拉她起来,护着她上了车,詹秘书不敢说话,赶紧发动车,从另一条路往余家的坟地绕去。
乔志梁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余喜龄上了魏敢姑父的车,还是晚了一步!开始叶听芳就一直拉着他,他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他趁着叶听芳不注意的空档跑回来,本来想赶在最后埋土时,把余喜龄拉过去的。
第155章()
不知道人死后,能不能看到前生,余喜龄是希望能看到的,这样余爷爷大概就不会那么怪她了吧。
上辈子,老人家走得凄凉,葬礼也是早早了事,他疼爱的大儿子,因为丧葬的费用,觉得自己吃了亏,跟余二叔一家扯皮都扯了半年。
这辈子,除了她没办法答应原谅余建国,老人家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吧,磕完头后,余喜龄忍着眼泪艰涩一笑,从地上捧了新土,轻轻地撒在坟头上。
“走吧。”顾钧叹息一声。
身边的人都说他极尽克制,但余喜龄比起他来也不遑多让,即便心里悲伤不已,却轻易不肯露出一点脆弱的样子。
余喜龄点点头,从坟山上下来,就看到余建国牵着余小宝站在路边上,似乎正在等着她。
见余喜龄走过来,余建国踟蹰了两秒,还是迎了前来,“喜龄,你别自责,你奶奶只是太伤心,爷爷更不会生你的”
“我并不自责。”余喜龄目光定定地看着余建国,眼底满是冷漠。
父母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原则性的东西,看余爷爷余奶奶对余建国就知道,余喜龄看着余建国有些老态的脸,掺杂着白发的鬓角,还有眼底的懊悔,他就是凭借这些获得了老人的原谅?
或许还有他手里牵着的余小宝。
但有些父母的爱,也是世界上最难求的东西,就像以前的余建国,包括现在的余建国,他现在嘴上说着后悔,真遇到选择时,你看他会选谁。
余建国愣了愣,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心里酸得不可自抑。
“我只是后悔太顾着爷爷奶奶的心情,没有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纵容着他们的一片爱子之心,总想着在最后的时间里让他老人家能多享受一些天伦之乐。”余喜龄目光下移,目光落到余小宝的身上。
“才会让爷爷误以为什么错都能被原谅,至于奶奶,她为什么会这样,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么?您的妻子不是正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么。”
余建国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想说叶听芳其实一直在帮她说话,可是他张了张嘴,叶听芳说过的那些话再过到脑子里才发现味道有些不对卢来。
“你们夫妻手段真是高明,但愿你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不会变成你如今的样子,说起来”余喜龄话音突然顿了顿,嘴角嘲讽地勾起,眼里却满是冷意,“不知道余主任,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为什么要带着喜安离家出走的原因。”
余建国心底一痛,猛地退后半步,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余小宝,他自然是记得的,小宝发烧的这段时间,他总是会梦到几前年,喜龄和喜安发高烧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余建国都有些不想回忆。
而同样是孩子发烧,他的选择却截然不同,分明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而且,想到那天没说半个“不”字,直接发车送他们去医院的徐招娣,余建国痛苦地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可是还来得及吗?
这些年,他做下的错事又何止这一件,余建国哑着喉咙,“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我以后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我会努力改过,我”
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余喜龄没有理会他,开门直接上车,抬腿时却发现裤管被人扯住,她低头一看,是余小宝,“姐姐?”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余喜龄也觉得,余小宝眼睛纯黑,目光懵懂十分惹人怜爱,大概是身体不好长期生病的原因,清澈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怯弱和渴望,难怪余奶奶那么喜欢他。
余喜龄缓缓蹲下身,把他的手轻轻掰开,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叫错了,我不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叫叶暖暖,知道吗?”
余小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余建国,好像在问他,奶奶不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惜他并没有等到余建国的答案,再扭过头来时,余喜龄径直上车离开。
车子没有往余家祠堂的方向去,而是直接去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