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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嗖嗖横飞,射入水里激起串串旋流。静姝本能竭力蹬水,可是身上的大衣沾水湿透后像沉重的石枷,拖着她身子直直往下坠。河流的动向流波也裹着她向一个方向急冲而去,压迫的窒痛与刺骨的寒冷,令头脑瞬时空白,水中一片黑暗……她口中涌出气泡,肺里最后的氧气即将耗尽。
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紧紧托上她腰间,托起她下沉的身体,顺着河流的方向游去。她神智几近模糊,水中的挣扎让她再无力气,长发飘散水中,一口气就要缓不过来。那托着她之人回过身,觉察她濒临窒息,猛然将她拽向怀中,冷冷嘴唇压上她的唇,温暖气流随之度入,从唇舌直送肺腑。窒息的痛苦为之一缓,近在咫尺的面容也终于看清。
是陈卓英。
他将她紧紧抱住,制住她本能的挣扎,不让她浮上水面。子弹射来的旋流仍旧密集穿过眼前,水面上硝烟弥漫,枪声响成一片,水下也被搅得混沌不堪。他带着她竭力顺着湍急的河流朝前潜游,水下缺氧令她几乎思绪迷糊,但求生的意志逼着她抓紧陈卓英的手,不敢松开半分。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静姝再清醒的时候,已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光景,她挣扎着爬起,环视周围是这一片不知名的河岸,正望见陈卓英躺在离她几米处的沙地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身体蓦地一颤,心里忽然衍生出无边的害怕,她抑着全身的疼痛,慢慢爬起来,蹒跚着走过去蹲下,先是用手指在他鼻间试了下,才心神一松,一个趔趄歪倒在地。
陈卓英躺在地上神色安详,他真的太累了。
且不说,静姝望着荒芜人迹的河岸发愁,只说那原来发生激战的桥头,在他们踪影消失后车辆密布,烟火尽熄。只是,漫漫人群处皆是一片令人战栗的死寂,只有踏踏踏的脚步声来来往往。
这时,远处奔来一队人马,那人马的领头军官战战兢兢地望了一望衡河桥头站立着的一动不动身影,便疾走入人群,走到一个面容颜色俱是铁青的男子面前道:“陈副官,不妙啊,我们这一队仍没有找到大小姐和陈长官。”
这男子正是陈岑,他面容紧绷,有些气急败坏:“怎么会找不到?再去找!”
那军官面露迟疑:“这衡河水流湍急得很,我猜测大小姐和陈长官如果没有出……事的话,也被冲到下游了,我们要不要分派些兵力向下面去找?”
陈岑闻言紧锁眉头,顿了片刻,霍然转身向桥头走去。那里有一个身影,已经一动不动寂静地站立多时,那是紧跟着陈卓英冲出涓园,但始终来晚一步的徐浩森。
从相识之初到现在,陈岑不是没有见浩森发怒过,只是像刚才那样声色俱厉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这激战过的战场中心,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半步。
陈岑望了眼他一直紧握着的双手,试探着叫了一声:“浩森。”
徐浩森像是闻所未闻,过了良久,他才将目光从奔腾的河流中收回,缓缓道:“说吧,什么消息?”
陈岑望着他眸底幽深的双目,心理压力感觉更增一重,他沉声道:“第二队已经搜寻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大小姐和陈卓英。”
也就是一瞬,一直站立如雕塑般的徐浩森骤然像发狂一般,猛地握拳击向桥头的木桩,接着没有迟疑,又是咚咚咚数下,直到猩红的血顿时从他的指间流出,陈岑猛地扯住他:“你疯了?!”
徐浩森闭上眼仰天不语,陈岑叹息一声,劝道:“我知道你不好受,静姝以你的名义被人劫走,我也有不可退却的责任。只是现在根本不是发狂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他俩。”
徐浩森不语,陈岑又道:“河流冲力很大,刚才二队的人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再向下游走走,说不定就找到他们俩了。你不要总向坏处想。”
良久,徐浩森终于出口道:“第一队继续留在这里搜,第二队和第三队跟我们向下游找。”说着,抬步向车的方向而去。陈岑望着他的身影叹息一声,连忙跟上。
待走到车边,那被卫兵持枪看守的几个士兵见到他两人,忙大叫:“你快放了我们,不然我们大小姐知道了,要你好看!”旁边看管他们的卫兵早一脚踹过去:“都给我闭嘴!”
徐浩森闻言霍然转身,只见他双目微眯,那怒火无处发的神色,直骇的那刚才发声的俘虏颤抖不止。陈岑挥了挥手,对旁边的卫兵道:“拉下去,等乔家来人了再处置他们。”旁边的卫兵听令,赶着被绑的几个士兵向一处车辆走去。
徐浩森望着那身影,心里抽动片刻才刷地打开车门上车。他脑海中回荡着,刚来到这桥头那会儿这几个俘虏说的话:“那丫头自己跳车的,不是我推的她。”
跳车,跳车!
徐浩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抱住头。
陈岑跟着上车,先是吩咐司机启动车辆沿着堤岸向下游的村镇开去,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徐浩森,然而,他只是伸手拍了拍浩森的臂膀,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一切语言都显的多余。
第166章 搜寻未果()
暮色渐拢,河岸两边的山林没有了白天的喧闹,动物回窩,倦鸟归巢,沉寂中,一阵悉悉索索传来,惊起一阵扑棱扑棱,更显得林子幽深如一头恐怖的野兽。
一个姑娘独身穿行在林子里,边走边俯身拾着枯枝干柴,她脸上手上伤痕累累,却似乎全然不在意,只顾快速地捡着干柴,开始只用手拿着,捡了一大摞拿不住又转用衣裳兜着,这样一直到身前干柴摞的几乎和她一样高,才掉头往回走。
因为背着干柴,走路不是很方便,她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忽然身后有不明声音传出,让她蓦然一顿,骤然加速向前跑去,期间差点被树枝绊倒,也没有丝毫停步,这样直到眼前出现微光,她才将将停住脚步向后看去,然而身后除了黑糊糊的林子,什么都没有。
她稍稍松口气,暗骂自己一句,没有再耽搁,随即向微光走去,微光传来的地方是一孔山洞。
洞里有微弱火苗燃烧,源自一堆篝火,只不过柴火已几乎燃烧殆尽,姑娘一进去,立即就将捡来的柴火添上去,火苗蹿起,空间骤然一亮,我们这才看清,在离火苗不远处,用毛皮垫着的地方还躺着一个男子。
男子昏睡着,姑娘续完柴火,便连忙转身回去将男子向火源处挪了挪。
她屈身在地将男子的头抱起,光影中,眉头紧蹙轻轻呼唤:“卓英,卓英!”
原来,这个姑娘是静姝。而昏沉男子正是陈卓英。
劫后余生,两人被水流冲到这个不知名的河岸,静姝醒来后,陈卓英却一直处于昏沉中。天渐黑,冬日之夜冷的夺命,静姝眼见没办法,只好起身去找路,却在林子里无意发现一个浅浅的山洞,洞里有人住过的痕迹,残留几件废弃的毛皮,角落里还有一把断线的弓箭,像是猎户的临时踏脚之所,对静姝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
她使出全身力气将陈卓英背到山洞,万幸又从猎户遗留的杂物里搜罗到火种生了火,这才将将有了容身之所。
但这一番奔波里,陈卓英却始终未醒。
静姝检查他的身体,发现新伤无大碍,恰恰是经年旧伤有复发的迹象,特别是胸口处半年前的枪伤,疤痕撕裂,触目惊心,受此感染,全身也高热不退。
如今天已入夜,外面是荒郊野岭,没有半点人的气息,静姝想找寻药草以及出去的路径,也只能等天亮。
揪心揪肺,一颗心都在陈卓英的境况。静姝无暇顾及自己,帮陈卓英烤干衣服,然后坐在陈卓英身边发愁地看着他。
昏迷中,陈卓英眉头紧蹙,静姝摸摸他的额头和后颈,担心不已。怕他冷,她握住他的手不停搓着,祈祷着眼前人能快点醒过来,这时手掌忽然被一下子握紧抖了一下又放开了去,静姝几乎一跃而起然后又连忙俯下身心急唤他:“卓英,卓英,能听见吗?卓英!”
然而唤了千声万声,躺着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静姝闭了闭眼,肩膀垂下,心情又喜到伤,再次低落下去。她沉默地将柴火又添上几根,把周围烘的暖暖的,然后回来继续坐在靠着石壁为陈卓英挡着凉气。
迷蒙中,静姝忽觉脸颊被触摸,惊吓中,她猛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满含疼惜的双眸。
猛然坐直,泪意忽生,她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原来是枕在静姝膝头的陈卓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他正抬着手疼惜地摸向静姝擦伤的脸颊。
“我没事。”
声线虚弱,他的手转向静姝的眼睛轻抹,又着:“别怕,我没事。”
静姝一听泪意更甚。
“谢谢你能醒过来。”死里逃生,此时此刻,她感激涕零。
陈卓英凝目望着她,忽然一拉手臂,静姝一个不妨倒在他身上,陈卓英紧紧抱住她。
“别哭。”
他抱着静姝,亲亲她的发顶,一边哄一边安抚,心酸的要命。
静姝闭上眼睛,眼泪再也止不住从眼角流出,落在了身下之人的怀里。
身旁柴火劈啪作响,两人紧紧依偎着彼此,这样不知多久,静姝忽然想起什么,道:“糟糕!你的伤口!”猛然坐起,稍稍拉开陈卓英的衣服领子看了看,懊恼道:“刚才忘了!”
陈卓英挣扎着也要起来,摇头道:“没事。”
可是,回归理智,静姝见他动,极力阻止道:“你别动,你胸前伤口有复发的迹象,不能乱动。”
陈卓英感受着胸口的疼痛,但还是坚持着要坐起来,静姝见他这样,只好用毛皮垫着扶着他靠在洞壁上。
环视着周围空间,他这才有余力问:“这是哪里?”
静姝摇摇头:“我不知道方位,醒来后发现我们俩被冲到一处河岸上,后来天黑了我就……”简单地说了一番,陈卓英认真地听她说着经过,再看看她伤痕累累的手和瘦弱的肩膀,心疼地感叹:“你怎么做到的?”
静姝看着他,只道:“因为有你。”
因为有你,我才生出无尽力气。
因为有你,我才战胜恐惧。
是因为有你啊。
四个字道尽无限缱绻。
陈卓英眼睛骤红,几乎哽咽。
两厢对望,他向静姝伸开双臂,就像祈求一个承诺,轻轻道:“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好吗?”
此句一出,静姝心神剧震,胸口有无尽的忏悔喷薄而出。
陈卓英伸着双臂坚定地等着她,眼眸带着温柔的期盼,火光中,静姝脑海里再次闪现炮火连天那一生死瞬间的彻悟,让她眼眶溢出热泪没有半分迟疑扑了过去。陈卓英瞬时接住她,重重揽进怀里。
这一刻,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心神合一,陈卓英终于放任眼角晶莹滑落,安心地闭上眼睛。
同样是黑夜,怀浦长官部也是灯火阑珊。
陈岑急匆匆撩帘而进,带来一股寒气,然而到了屋子里,却发现屋内比屋外更冻人。屋里没有生火盆,冷的彻骨,陈岑不觉打了个冷噤,想到刚收到的消息,心里一揪,硬着头皮上前唤了一声:“浩森。”
屋子尽头,徐浩森板板正正坐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