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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发现老太太,我最后上了二楼,在二楼走廊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一个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老太太已经气若浮丝,脸白得吓人,瞳孔里白眼仁覆盖了大半,似乎随时都会背过气去。即使我还算见惯大场面,我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我绊手绊脚迟滞好一阵才猛然醒悟我该马上喊救护车,等我打完电话老太太她抬手扯着我的衣袂,她那时候神志已经不清晰了,她把我当成了张代。”
“她只有一息尚存,她的气息也很薄弱,她吐出来的字也越来越少。她反反复复重复几个字,唐二,宝宝,唐二,宝宝。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得吓人,我分寸全失让她撑住,医护人员很快就会赶到,但张太太重重复复那四个字几分钟后,她很艰难说了另外一些话,她拼了全力拼凑出那些话来,她说,小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的到来是个不被欢迎的意外,在奶奶这里你永远是上天对奶奶最好的馈赠,你得活得开心点,不要被世俗流言所困所阻,你不是天煞孤星,你是奶奶的幸运星。那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几句话,可能是她的语速太慢,我竟一个字都不敢漏掉,也不敢忘记。等到医护人员赶来时,张奶奶已经陷入彻底昏厥,最终因为突发性脑溢血抢救无效,彻底去了。”
话到这里,汪晓东的声调里虽不至于有浓浓的哽咽,但气息已经不稳,他正对着我的肩膀抖动得分外厉害:“唐二,其实我后面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的私心它不能驾驭我战胜我,我能干脆利落掏出手机拨你的电话,让张奶奶她跟你聊几句,然后我愉快留在那里陪她吃晚饭,或者她还不至于走得那么仓促,张代那混球也不会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至亲。我越是责怪我自己,我越是不敢再面对张代那混球,我其实是不敢亲口把张奶奶最后留给他的临终遗言告知他。我的本意并非是想让他遗憾终身,我是开不了口。我真的是开不了口,我最终选择了最孬的方式,那就是逃避。我无所不用其极威逼那些医护人员,让他们对我当时的在场三缄其口,我教他们告诉张代那孙子,是护工打的电话叫的他们,我也不遗余力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不知情的假象。可假象它再怎么掩饰,它还是假象。它带来的风波,不会因为我的掩饰就会停止下来。”
至于我,此刻的我正拼命捂着眼睛,我以为我这么一捂,就能捂住眼眶里源源不断想要奔腾而下的眼泪,可我真的是太高估我自己,我的眼泪早已经滂沱着一片汪洋大雨。
不得不把手蜷缩成两团努力擦拭眼窝子,我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张,终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猛然的抬起头来,汪晓东眼眶微红:“唐二,可能我穷极一生,都没有勇气把这些告诉张代那孙子,所以还是麻烦你,回头找个机会给他说说。除了张奶奶给他留下的那些话,你不要漏掉我折返路上碰到夏莱这个细节。我无从通过这个细节给你确定什么,至于张代那小子能确定什么,看他的本事。”
即使汪晓东这话里面暗含着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抛开此情此景的不恰当不说,手撕夏莱这事涉及到的人太多,可能会带来更多的不确定因素。我不能因为汪晓东这会儿的推心置腹,就给张代制造出多一个不确定因素来。
重重点头,我再用力搓了搓眼窝:“嗯,我会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目光到处游弋晃荡一阵,汪晓东再次把水杯捧回手中,他像是在沙漠中困扰很久似的,疾疾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他捏着个杯子左右摇了摇,他沉默差不多五分钟,他突兀咧嘴自嘲笑得牵强,他分外跳跃:“唐二,其实从你知道我喜欢你那一刻起,你有没有哪怕一秒,因为无法回馈我同等的感情而对我心怀愧疚?”
还沉湎在悲凉心酸里面不能自拔,汪晓东这个跳窜让我怔忪了好一阵,等我缓过劲来,我觉得汪晓东既然能有勇气与我面对面坦然坦荡,那我也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于是我摒弃掉所有我能想到的完美敷衍模糊这个话题的词措,我:“有,但汪晓东,感情这种事真的不能勉强,对我而言愧疚它无法衍生出感情来,我能给予你的,还是我很抱歉。”
挺了挺腰,把身体往前面倾了倾,汪晓东突兀把视线聚集成束定在我的脸上,他的脸上有怪异浮游越堆越浓,言辞里有了些吞吐:“唐二,你不必那么愧疚。因为我汪晓东由始至终都在扮演一个小人。我曾经做过一些很对不起你的事。”
就像是被突然飞来的石头击中手肘,我颤了颤,难以置信地对上汪晓东的眼眸:“你说什么?”
第224章 我不配获得你的愧疚()
牙齿呲了呲,汪晓东作把心一横的模样:“你还记得你和张代离婚之前,我有次找你,告诉你张代把吴邵燕金屋藏娇在芙蓉小区那件事吗?”
我当然记得。
过去种种刻骨匍匐过的伤口,即使已经结痂脱落,可它留下的疤痕一直徜徉在生命的履历中成为难以磨灭的烙印,生生不灭。
就像是被人丢掷进冰堆里,我冷得牙齿发颤,声音也不自觉随即抖起来:“汪晓东,你最好不要告诉我那件事,是你设计出来的!”
汪晓东自嘲一笑:“那倒没有。我的人品还不至于低劣到那般不堪,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的意思是,其实当时吴邵燕将我带上张代的物业,我就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我当然清楚明白对这件事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三缄其口当不知道或者是稍微对你提点一二,可我最终却选择了最自私的方式,我在嗅到阴谋的情况下自愿当了一枚不需要任何回报的棋子,将吴邵燕想要我传递给你的错误信息,原原本本传递给了你。也就是说,你和张代那小子会走到离婚那一步,这其中也不乏有我汪晓东的功劳。”
汪晓东这番坦然相告,无疑像一根绳子紧紧将我的心勒成一团,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翻滚而来,我两只手拧绞在一起,可我照样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来。
都是在这浮世首次做人,谁都没有做人的借鉴经验,每个人都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汪晓东如此,我也如此,他不过是活得过于真实,我似乎可以为此怨恨他,我却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他。
最终,我死死抿着嘴视线不动盯着汪晓东,静候他是否还有下文。
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在这一场畅谈里处于静默状态,汪晓东对我的沉寂以对不以为意,他把那个空杯子随意地扔回到柜面上去,他再把两只手穿插在一起:“当然,我也有我的纠结和煎熬。那次我带胡林去医院流孩子碰到你,我虽然对你极尽嘲讽,可你的落寞和憔悴尽收眼底,我有反复权衡着该不该给你澄清一下,其实按照张代的性格,他压根不可能瞒着你对吴邵燕诸多照顾。但最终,我的私心它又战胜了一切。”
轻咳,汪晓东苦笑:“如果那天我一念之差,我提点提点一下你,或者你压根不需要承受后面那么多的风雨更迭。可是我汪晓东,确实是一个无比自私的人,我纠结过煎熬过愧疚过,但时过境迁后我为此窃喜,你唐二的身上终于没有再贴着张代的标签,你不再属于他,你以单身的姿态独自璀璨着,我终于可以不需要再努力压制着自己其实迫不及待想要扑向你的冲动。是的,我窃喜,我好多个日日夜夜幻想着哪天我有机会光明正大牵你的手,让你唐二转而烙上我的标签,可是我太想当然。张奶奶的逝世,让我震撼也让埋在我心底的愧疚重新被翻晒,我为此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送走张奶奶之后我跑了很多个地方,在我自以为自己再一次放下这些负担时,我去找了你。本来去找你之前,我有酝酿很多台词,可见到你那一刻我再次懦弱,我变得词不达意。其实,我就是一个孬种。”
苦笑更是浓郁,汪晓东眼皮子猛然一抬:“虽然我此刻,也仍然在犯着词不达意语无伦次的毛病,可唐二你一向聪明,你应该是听懂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所以唐二,你不必对我这种人抱有愧疚,我不配获得你的愧疚。”
停顿几秒,汪晓东挥了挥手:“话说到这里,你应该是朋友都不愿再跟我做了。以后,我会努力做到不再在你眼前晃荡,给你造成闹心的。你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汪晓东每每出现在我面前,都是一副无原则无底线无下限的模样,而又因为他再与我有多熟,都终究被我划分在外人的行列,我不会拿出对张代的苛刻来面对他。所以我对他的容忍度和宽容度都相对辽阔,我也就在他刚刚说那些话时越听越是胸闷气短,可等他再继续往下哔哔越说越掏心掏肺,我又看到他的头上缠着有些沁红的纱布,我忽然对他无法生起怪责来。
反复努嘴好一阵,我艰涩吐出一句:“汪晓东你行了,少说几句,你躺下来休息一会。”
变脸比变天还快,刚刚还一副认真得要命的人,一转眼换了个表情,汪晓东瞪我一眼:“我艹,我让你滚蛋就滚蛋,别踏马的那么多废话!我让你滚不滚,难道你想留在这里等着我上你啊,靠!”
汪晓东的话音刚落,虚掩着的门突兀被人从外面一踹,它飞扑着敞开来,两手拎着满满当当东西的张代阴沉着脸走进来,他把东西啪的一声顿在柜子上,他把手覆在我的肩膀上,张代狠狠剜着汪晓东:“你嘴巴最好干净点!”
还给喘上了,汪晓东立刻针锋相对:“我这人嘴巴就是那么贱,你不愿意你的女人在这里被我乱喷,就赶紧带着她滚蛋,别在这里影响我心情。”
搞不懂这两个男人这种迥异的沟通方式,反正张代没有接汪晓东的话茬,他转向我,张代他应该是看到了我的眼眶上有落过泪的痕迹,他有浅浅怔滞,可他很快敛住不发,他说:“唐小二,我给你买了粥,你要不要趁热吃点?”
想想汪晓东才是病号,张代买了吃的回来不先问他吃不吃,而是问我,我总觉得怪怪的,为了从这诡异气氛中抽离出来,我漫不经心抬起眼帘瞥了瞥墙上的挂钟,我这才猛然发现,这都快早上九点了。
虽然李达已经把我的手机给我弄了回来正揣在我兜里,可我想它应该是早没电了,我于是压根没跟张代在同一个频道上:“张代,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张代这丫智商在线时简直超神得要上天,他很快:“唐小二你是想请假?我见你昨晚没休息好,刚刚等粥的时候帮你请假一天了。”
好吧,他赢了。
若换作只有我和张代独处的情况下,他这么超神我早用我与他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揶揄他几句可,可我自知汪晓东他栽在我的身上,他还有所沉湎,我与张代在他面前过于旁若无人,指不定会换来汪晓东一些让我们陷入尴尬的污言秽语。
嘿嘿笑两声算作是回应张代,我给他打了个眼神示意,我站起来翻腾张代拎回来的袋子,问:“汪晓东,你要不要吃点啥?”
汪晓东这厮,装逼装出新天际:“我从来不吃那些装逼货买回来的东西。”
卧槽卧槽卧槽,说得好像他不装逼似的!就通过汪晓东刚刚的叙述,我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未把张代当作真正的敌人,他所有的虚张声势不过是端着。同样的张代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