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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时在幽若寺与他冲撞再三,这人在她看来,其实最多的是个霸道蛮横粗鲁又无礼的形象。
也正因为他对她从没个好脸,想了什么立刻表现出来,故而这时他忽然对她耍起心眼,还真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心说这冷绯玉也太会审时度势了,而且还是个当仁不让实干的。
先祁璟轩表示要争帝位,他立刻焦心到她头上来,若皇上给她和祁璟轩指婚,那她就要给冷家拖后腿了。
他这人吧,还不明说,反倒先问起她昨夜可是在祁云澈房里过的。
早在中州府的时候,汐瑶就表示乐意做未来的定南王妃了,此时冷绯玉这乍听无关紧要的问话,反倒更像兴师问罪。
横竖都是她的不是,那她要不要向他斟茶认错啊?
夜漫漫,皎月下,汐瑶凝着他望了半响,心里细细掂量着。
而冷绯玉却没那么好的耐性,见她不语,剑眉慢慢向眉心隆了起来,“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认识的慕汐瑶还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
“世子想听什么?”汐瑶脸上端得那叫一个坦荡,“若我说与云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可相信?”
“什么事都没发生,何以你会衣装不整,匆匆忙忙的跑出来?”
没发生什么,他自然是不信的,可若真的发生了什么
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不就不用娶这女子了?
一转念,冷绯玉总算明白过来,他在试探她,她何尝不是在给自己下套?
他问了,反倒显得他在意,还真有了非娶她不可的意思?
想通这一层,冷绯玉轮廓分明的脸容霎时有些僵硬,对着跟前这小矮子,忽然生出某种难以名状的无奈
直觉轻了敌。
再望她目不斜视的和自己对视,那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他还需要思索娶不娶吗?推给祁云澈不就好了?
她愿不愿意同他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他干脆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汐瑶面前,“这是钗是你白日掉在云王院子里的。”
看到那支蝴蝶钗,汐瑶眸中忽闪,高兴得笑着便要去取!
可刚伸了手过去,这会子僵的人却成了她
那钗不就与她此时的处境一样么?
她若就这样接回来,岂不是被他推给了祁云澈?
“怎么?不想要了?”
见汐瑶神色间有半瞬迟疑,冷绯玉根本不给她机会,再道,“也是,这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说完那手轻轻以扬,竟将蝴蝶钗扔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谁说我不要了?!”
汐瑶失色大喊,焦急的目光跟着追随出去,扭身抬步就要去找。
“跑什么?”冷绯玉哪儿可能容她将自己晾在一边,步子都没挪就将她逮住了。
“不就是一支又旧又普通的钗么?比得上爷和你说话重要?”
听他那全部当回事的语气,汐瑶气在心里,那可是爹爹留给她的宝贝!
一面想挣开他的挟制,一面她望着钗被扔出的方向,道,“你放手,那是我——”
又是不得她说完,冷绯玉不耐的‘啧’了声,“爷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你是怎么想的?如今十二有了争储君之位的心,你不是说过,自己不愿入皇家吗?既然如此”
“既然为何?如此为何?”
凶巴巴的抢了他的话,汐瑶怒瞪他道,“你不就担心我心思多,做了你们冷家的阻碍吗?谁稀罕?!我与璟王爷只有莫逆之交,莫说他身份尊贵,就是扪心自问,我也觉得他该有个家世门第比我好千百倍,更能照顾他的女子嫁于他。至于我,当日在中州府是你先问我想法,故而我才捡了于我最有利的说,这人谁不想自己好?谁不为自己好?可我也没有逼你娶我,你不愿意向皇上请旨就算了,反正我慕汐瑶无依无靠,大不了待指婚时,我抗旨就是了,皇上要发难我也跟你没有关系,我话说得够清楚了么?!”
冷绯玉被她一通话堵得胸闷,从来都知道她是个不怕死脾气大的,也没想过会大到这般程度。
他是定南王世子啊,未来的定南王啊,哪怕是祁煜风和祁明夏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他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气!
再者,从前她再怎么不屑也不会表现出来,今日吃了火药还是怎的?竟摆了脸色给他看!
不可思议的眸光上下的扫她,却见她小脸涨得通红,虽气急败坏,却无往日的有恃无恐。
那胸口也是起起伏伏,连一双秀拳都攥紧了,仿佛错不在她,是他真的开罪了她痛楚。
“怎么?”
昂起头,汐瑶豁出去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定南王妃的头衔固然好听,可你脾气火爆、为人霸道、粗鲁蛮横、连‘疼惜’两个字都不会写,你真以为我还非嫁你不可了?!”
“慕汐瑶!!你——”
冷绯玉被她激得额角青筋暴突,眼眸喷火,牙关都咬紧了。
谁说他不会写‘疼惜’那两个字?!
他虽然怒极,但那思绪翻转,却是反映过来自己被她迁怒的真正原因。
“不就是扔了你一支破钗,你那是什么态度,犯得着同爷这么说话?”他不是在同她商量着吗?
“那是我爹爹留给我的,你觉得是个不值钱的玩意,我却觉得它比定南王妃这身份都值钱多了!”
汐瑶冲他吼得大声,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迟迟不落下,并非她不会哭,只她认为不值得,所以再难受也忍了。
冷绯玉僵而不语,总算明白。
说实在的,他还蛮欣赏慕汐瑶。
她出生丧母,爹爹虽去得轰烈,为慕家博了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可现如今的武安侯府,只剩下空壳一副。
外人不解她为何要打压张氏,就连十二犯浑时都以此出言伤她,说她不仁,而冷绯玉却全然体会她当中的良苦用心。
对自己的婚事,他深知处在这般高位,哪里还能谈什么儿女情长?
他觉得娶妻无非看着顺眼听话,能为冷家传宗接代,这些都是一定要有的。
加上他早年在外行军,自认是个粗人,受不了那些娇滴滴要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家闺秀。
所以他娶之人,必要能替他将家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无后顾之忧,还要震得住场子,泼辣些,他都能接受。
最开始他还在寺中修行时,听说母妃要了武安侯府嫡小姐的庚贴。
他也清楚,母妃和父王看中的是慕家的兵权。
可那慕汐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娇弱!
故而他原有的想法,便是归俗下山之后,先将这门还没谈拢的婚事给想法子阻了。
没想到不得他出手,就发生了南疆王进犯一事。
更没想到,他竟在还俗当日遇到慕汐瑶。
而她给他的映像之深刻,那些矫揉造作在她身上根本没有半分影子,瞧着挺傲气挺有主意的小丫头。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会轻易与人难看,更不会让自己吃多余的亏,这点最对他胃口。
此番伴驾南巡,素日里大方得体,遇到凶险之情时,也不如袁家小姐那般慌张失措,哭个没完没了!
纵观如今朝中局势,对皇上的指婚,暗自在心中计较的并非冷绯玉一人。
在颜家时他也与慕汐瑶将话说开,更深觉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有道理极了!
既然她不愿意嫁入皇家,而他又刚好觉着她方方面面当得起未来的定南王妃这头衔,那还啰嗦什么呢?
这不是一拍即合的事么?
方才是他鲁莽在先,扔了武安侯赠她的宝贝金钗,是他不对。
他是个知错擅改之人,内里已经在懊恼了,但慕汐瑶就这点不好,惹急了她,谁都不放在眼里。
抗旨拒婚,他相信她做得出来,可那后果,也许就是小命不保。
人都没了,还能再说别的什么么?
她勇气可嘉,却也是有勇无谋。
“我没说不娶你。”再开口,冷绯玉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可看她的神色也比之前严厉。
因这头一句过于坦白,让还在气头上的女子心上一懵,波光粼粼的眼眸生出不解。
再听冷绯玉道,“在中州府颜家的宅子里时,我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觉着你做我的王妃不错,你可愿?”
汐瑶听之,立刻怔怔然。
心说这人莫不是被她骂傻了?
“你我互相不喜,你又何必娶我,将来大家成日相对,彼此添堵呢?”侧过头,她闷声说道。
到底她是女子,被直白问她亲事,她自会羞怯。
冷绯玉见她还晓得害羞,轻声笑了笑,说,“你我生在争权夺利的困局中,若你还存着要寻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的心思,我劝你早些打消,再说,我并不讨厌你。”
“你不讨厌我?”移眸望回他的脸庞上,汐瑶更加不解了,“那你还”
话到嘴边,得冷绯玉稍扬起下巴,再将俊眉提了提,摆明了他就是这样,别说什么怜香惜玉,对谁都一样。
她是个急脾气,那他就是倔脾气!
“你无兄弟姊妹依靠,两位叔父都不成事,你又是个横冲直撞爱惹祸的性子,但胜在有主意,对朝中大小局势看得清晰透彻。早先我就说了,十二要争储君之位,断不能娶你,不管你有心无心,皇上要与你指婚,我不能不防,虽我不知为何你对云王避之不及,但若皇上将你指给了十皇子,想来你也不会应,至多是下了旨,你求杯毒酒,死了干净。”
冷绯玉嘴毒,却字句毒在关键。
这些话与别人说还不一定能见成效,可与慕汐瑶说,那真是没有半句废话。
“再者说——”
冷绯玉垂眸凝视她那张隐忍着,却又不得不认可他的不忿小脸,心里暗自好笑,继续道,“你不也说了么?我母妃要过你的庚贴,就算他日你入府也不会被多有刁难,加之你我对彼此都无那重心思,反倒更适于眼下的形势,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天下初定,大家各自心有所属,也好聚好散,谁都伤不了谁。”
他将算盘打得哗哗响,汐瑶听着虽什么也没说,心里已经认可。
然而再听他话语一转,原来也有那重心思,也不知怎的,忙不满道,“可你刚才不是还说,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最好别存那重心思吗?”
听她反驳,冷绯玉就骂了她一句‘笨’,“爷说的是将来局势稳定以后,做人要给自己留些余地,爷可不似你这只晓得横冲直撞的,蠢成这般!”
汐瑶觉得委屈,瘪了瘪嘴,愧得低下头。
那冷绯玉自小在权势争斗中耳濡目染的长大,当然比她厉害多了。
况且他说的无不是道理,她嫁他,他娶她,都是权宜之计。
难得他心思开明,把话说明白,消除她姑娘家那点小纠小结。
往后日子还长,她怎能预料到自己会不会对谁真的动了真心?
若那时候她已经是定南王妃,那弑情之苦,她却是不想再尝了。
真有那时,如今他也明着说了,他愿意放她走,这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么?
也是难得,冷绯玉说了那么多,见这小妮子非但没再抵触自己,反而受用的低下头去,看来她还是会反省自个儿的。
嗯,孺子可教也。
之前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