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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子上的时候,小夫人给他脸色看还有少了?
他还有理有据的同斗宿分析,道,“那奚芩不是傻的,一则他晓得真的叫太王夫大人以命抵命,他家夫人也不能起死回生,二则他还有个儿子要照顾,若他真的杀了太王夫大人,不说小公子会找他报仇,就是大汗还有颜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可是呢——”
话到此,猛然的转折!
“小夫人乃他得意门生,眼看着把好徒儿嫁给仇人的儿子,哪里轻易咽得下这口气?”
仇虽了,可人非草木,多少都会想不通。
故而安排自己的傻儿子和徒弟明日成婚,还特意使了夜熏出来知会,明摆着就是要让小公子自个儿进谷去受他一通下马威。
不然,当他们这些死士真的是死了么?
不然,有所意识的小公子会放了大心的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而非带人杀进去?
经过奎宿的解说,不止斗宿,就连其他还在忧心忡忡的死士们都豁然开朗。
一扫先前的顾虑,不约而同的向颜莫歌投以体贴备至的眼色,表示今夜一定不会去看小公子出丑。
绵绵雨中,才将换了干净衣裳的玉面公子怎觉得这细雨如针,扎得他浑身都难受呢?
再侧首看向谷外刻在石壁上那‘澜谷’二字,在此处栽的跟头,委实摔得他一生都抬不起头!
夜来。
一门心思找气受的颜哥儿在手下的目送中,举步维艰的踏进澜谷,非要用言语形容那氛围,便是一个‘视死如归’。
绵雨未停,雾气比白日更加厚重,谷中一如往昔的平静,甚至耳边只有雨滴自高处汇聚成小溪,涓涓细流的声响。
仿佛不管外面有多喧嚣,此处十年如一日,与世隔绝。
靠山的房舍黯然无光,这更显得当中藏有蹊跷。
颜莫歌迟疑了下,先走进当中最大的正厅堂,顿步中央。
“来了?”
奚芩坐在正厅中间那把太师椅上,话语平静,早就久候多时。
细细看去,夜熏正站在他身旁,双手捧着托盘,盘中陈有盏青花瓷茶盏,不知有何作用。
颜莫歌将四周环视,不见夜澜,默了默,他对奚芩拱手一拜,直言道,“晚辈恳请奚先生将夜澜交还于晚辈。”
他俊容沉肃,语气诚恳,姿态不卑不亢。
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他与夜澜是真心相爱的。
奚芩意味不明的冷冷轻哼了声,“交还于你?说得好像她是你的随身之物一样,虽我那傻徒儿是我抓进山谷来的,若你能叫得她走,我绝不阻拦。”
颜莫歌被他一噎,眼色沉了少许。
又闻奚芩自言自语道,“和颜朝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求人都不会低头,成日趾高气昂,看了就讨厌!”
“奚先生,恕晚辈直言,你的话说得不对。”不能来硬的,颜莫歌只能耐下性子和他讲道理。
“夜澜重情重义,当年先生抓她进谷试药是为不义,可若然没有此举,她就会被送到北境做奴隶,她在谷中长大,性情如何,先生比晚辈清楚更甚,故此,若晚辈一唤,她就随晚辈走,岂非成了不孝不忠之人?夜澜得先生真传,想必先生不会对她多有为难,否则也不会让晚辈只身前来了,我说得对吗?”
颜莫歌心里端得清楚得很,阿爹和他的怨仇那是他们的事,就算因自己而起,如今也不能在仇人跟前掉了脸面。
想听他说尽好话,根本不可能!
之所以句句话不离夜澜,就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求得成全。
如若不然,想来只单凭他一人,奚芩也奈何他不得。
话罢了,奚芩连声冷哼,把头撇开,看像是不想再和他多有言语,只抬手拍拍夜熏的手臂,有了示意。
夜熏双眼不明,便没有抬步,只把手捧的托盘往颜莫歌那处送了一送,道,“师弟,给师傅敬茶吧。”
师弟?
给师傅敬茶?
颜莫歌瞪大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目,搞不明白了,满头雾水的盯着夜熏托盘里的茶盏看。
这唱的是哪出?喊他拜师?
他这一辈子只有大祁前国师无名这一个师傅,何况奚芩与阿爹旧怨在先,拜了他,阿爹晓得后还不得用仅剩的那只独臂一掌劈死自己!
站在原地,他愣愣半响没有动作。
奚芩也不说话,更不多做解释,摆的便是‘你不拜就别想把人带走’的架势。
僵持之下,只听夜熏道,“颜兄,师傅一番好意,你莫要再犹豫,小师妹性格固执,师傅已将她逐出师门,不这样做,你根本带不走她,师傅当年要她发誓,只嫁小师弟一人,你不拜师,如何做那个能娶师妹的‘小师弟’?”
等他解释罢了,奚芩才假装嗔骂,“哪个喊你多话的?爱拜不拜,我奚芩想收小弟子,多的是人慕名而来。”
“我拜!”颜莫歌掷地有声。
走上前自夜熏盘中拿起还有余温的茶盏,再走回奚芩面前,一展衣袍,下跪得干脆,“师傅在上,请受弟子颜莫歌一拜!”
跪是跪了,还不能容人在心里腹诽么?
这个奚芩老儿,兜兜转转绕了偌大的弯,求两全?还不是为了脸面。
罢了!为了夜澜,颜莫歌拜他这个师傅就是!
【南疆篇】如意算盘,不如意!()
明知道颜莫歌跪得不甘愿,奚芩还是生生受下他的跪礼。
只要想到当颜朝得知唯一的儿子拜了自己为师,奚先生的心就舒坦的荡漾开来,什么仇怨都烟消云散了。
昏暗的屋子里,他正以颜色,垂眸肃然看向跪在跟前的人,没有立刻接过那杯奉上来的茶,而是端出长者的架子道,“别以为你拜我为师就万事大吉,想做我谷中弟子,需答应我三件事。”
颜莫歌心想跪都跪了,难不成不答应他,还能让他跪回来?
便是应道,“请师傅训话!”
奚芩很欣赏他的干脆,夜澜那傻徒儿能得他此生相伴,即便今后不在自己身边,不能时时相见,想来无论去到哪里也不会吃亏。
这些话不能说出来,但颜莫歌能为夜澜下跪,单凭此都能容他成全他们。
奚芩总算面露出宽慰的微笑,“其一,每隔三年要带夜澜回来看我一次,其他时候不要来,我老了,喜静,有些人日日望见反而还越发生厌。其二,从今往后,你们颜家的药材生意在南疆利润需减三成,当作夜澜的聘礼。至于其三”
前面两则对颜莫歌而言不难办到。
莫说每隔三年回谷一次,就是把奚芩一起接到北境当菩萨供着,他都做得出来!
而颜家在南疆的药材买卖本就非主业,南疆苗人大多懂得粗浅药理,若是颜家想靠这门生意在南疆发财,早就赔本赔得倾家荡产了。
况且减利三成当作夜澜的聘礼,很合适!
遂即,颜莫歌问,“其三是为何?”
奚芩才将展露笑颜的脸上泛出诡谪,他抬首看向厅堂外面,扬声道,“阿夜,进来吧。”
话罢,只听那独属于奚夜的震天步子沉沉响起,便是见到魁梧的奚夜走了进来。
他那身行头很是惊人!不仅身后背有只快与他等高的竹筐,在他的胳膊和腰上,还挂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袱。
颜莫歌一望便呆愣住,继而俊美浅蹙起,问,“这是何意思?”
“你不是问为师其三是什么么?”奚芩老谋深算的望着自己的蠢儿子,顺风顺水的道,“其三,从今往后,你身为小师弟,此生要将照顾你二师兄视为己任。”
说完接过那盏茶,揭开茶盖吹了吹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神清气爽的饮下两口,这个拜师礼算是完成了。
颜莫歌跪在地上忘了起来,转头看来到身旁的奚夜,奚夜也兴高采烈的看着他,憨态可掬的笑着问,“小师弟,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从今往后,把照顾这傻子视为己任?
自己竟然还是他的小师弟,莫不是他堂堂颜家公子,还要尊奚夜一声二师兄?!
登时,颜哥儿有种被诓了的后知后觉,想反悔另辟蹊径也已经来不及了。
当夜,颜莫歌在不甘愿的拜师之后,总算如愿见到了夜澜。
对于她的昏睡不醒,奚芩解释道,那是怕她太固执不愿离开,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那药性不大,并无危害,夜澜三四日后就会醒来。
颜莫歌深知自家小娘子的真性情,便是没有多言什么。
虽他心里始终觉得古怪,可再一想到奚夜从今往后得跟着自个儿过活了,奚芩总不会做出对儿子不利的事,故而这晚波折不断,索性都是小麻烦,他应付得来。
离开澜谷,没有多逗留,趁夜,颜莫歌等人马不停蹄的向北而行,次日落日时分就赶到边城外的小镇。
镇里人对他们的到来欢迎有加,算算时日,自上次分别已有将近足月。
颜莫歌和夜澜在这里过了一段轻松无忧的日子,更是在此处成亲,他琢磨着若她在这里醒来,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还是住在刘阿婆家的那间小屋子里,家具和摆设统统焕然一新,随他们想呆多久都行!
可遗憾的是,这次他还是算错了。
落脚在小镇的第三日打早,颜莫歌在镇长的盛情相邀下重操旧业,继续做他的——记账先生。
得他上次提点,镇上变化颇大,不仅留宿的商队多了,还有大夫和工匠慕名而来,在这里扎根开业,谋生计。
镇上更加欣欣向荣了,这次颜莫歌再回,加上他颜家公子的身份,全镇的百姓简直要将他当活神仙供起来。
夜澜便是在他懒洋洋晒着太阳翻账本的时候,自屋中将轻掩的房门打开。
‘吱呀’的一声,颜莫歌抬首寻去,就望见那穿着一身淡紫纱裙人儿站在门边,隔空与她相视上了。
“醒了?”
“你是何人?”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色,一个则只有冷漠。
那是种颜莫歌并不陌生的漠然,恍如又回到初时在澜谷外相遇,打从一开始,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这是何处?”
夜澜将四下环顾了一番,又面无表情的再问。
眼前的一切她看来着实奇怪得很,几分熟悉,可是真要仔细计较,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老实讲,她连自个儿是谁都不晓得。
仿佛好睡了一场,睁开眼发现躺在一间屋子里,衣裳摆在枕边,她起来兀自穿戴好,走出来,打开门,看到的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也有些别扭。
明明是农家小院,连黄沙地都凹凸不平,布满小坑,偏在院中摆着许多奢华的物件。
比如那红木的桌椅,比如桌上的紫砂茶具,比如那道雕工精美的石屏,比如门外依稀可见的两对威武的小石狮子,还比如坐在藤椅上,穿着通身显得极其富贵,长相不俗的男子。
依她看来,他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了。
“你不知这里是何处?”
颜莫歌坐起身来,把账本往旁边还没看清楚形势的镇长怀里一塞。
几步走到夜澜面前,凑近,睁大了凤目将她上上下下看遍,“那我是哪个?你一点映像都不得?”
问时,颜莫歌已有了几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