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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听”陈月泽笑着道,似睁眸望着床顶的纱帐,似在回味她未奏完的曲子。
醉意朦胧,他翻了个身,摇摇晃晃的从床上坐起。
酒壶始终在他手里,他一边饮,一边向她走来,一边说,“从前我喜欢一个女子,她性情活泼,冰雪聪明,她就如同天上最明亮的星辰,让我想将她摘下,放在手中呵护一生,后来”
走到她的面前,以琴相隔,陈月泽倾身靠近,直视她继续道,“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她并非我想象中的美好,她嫌弃我的出身,嘲笑我与她不配,还将我推给别人。你可知,我当时好伤心”
袁洛星蓦地站起,僵滞了全身,眼眶蓦然通红!
心痛吗?
后悔吗?
陈月泽却对她温柔的笑了,语气轻飘的继续说,“我到军营历练,决心将她忘记,不想又遇到一个与她一样的女子”
说到这儿,他露出自嘲的神情,浅蹙的眉间重重阴霾。
“许是先被骗过一次,故我一眼便望穿她在做戏,我并未点破,偶时甚至觉得她演得不错,欺瞒了众人,后来我望着,望着发现了张家谋反的秘密,更发现,我爱上了她”
袁洛星难抑的轻颤,抖声问,“那从前那个呢?”
她们都骗了他不是吗?
他最先爱的那个人是她袁洛星!!
“从前?”陈月泽的面颊染了微醺的颜色,他眯起深眸回想了许久。
末了抬首与她相视,茫然的问,“从前那一个是谁?对了,她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她琴艺很好,她的名字里有个‘星’字,星辰的星。你看,我叫陈月泽,我原以为星和月是一对,岂料被她嫌弃了”
说完,他转了身,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有男儿难言的苦涩,他那些苦埋在心里,永远都不会说。
他嘲笑着从前的自己和他爱着的两个女人,两个都骗了他
袁洛星越发的恐慌,她从没见过陈月泽这样,她能感受到他遭受的痛苦,可她心中还存着一丝念想。
倘若
鼓起勇气,凝望他孤寂的背影,袁洛星再问,“你可还爱她?”
“爱?我不知。”回答如此绝望。
“那假使,她想与你在一起呢?”
“你说的是假使。”陈月泽话音冷了下来,忽的,他轻笑着说,“她要的是皇后之位。仅此,我永远都给不了。回吧,有人在楼外等你。”
言毕,他毫不留恋的向内室走去,袁洛星想也不想伸手抓住他!
“月泽我想和你在一起,皇后我不做了,今后只和你一起,我不会像轩辕颖那样待你,更不会离开的,你相信我!”
他转身,她将脸上的假面皮撕下,真正的面容相对于他,泪落了满面。
“怎么你们都那么爱哭呢?”陈月泽帮她抹掉眼泪,疼惜地,“莫要哭了,走吧。”
袁洛星不动,他收回了手,骤然冷漠,“还想再骗我一次?此行,你是为祁云澈来的。”
“我是为他来的,可我现在只为你,今后亦是!”她坚决。
陈月泽将信将疑,趁着酒意对她勾唇调笑,“你要如何证明?”
他早已不再轻信任何人。
蓦地,袁洛星将身上的衣袍除下,光洁无暇的身体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每寸肌肤都如美玉,她的眉目,她的长发,她曾经的所有都是他求之不得。
如今呢?
挑起俊眉,他眼中有显而易见的促狭,“纵使我已不爱你,你也愿意?”
“你今后一定会重新爱我!”剧烈的颤抖着,袁洛星一生从未如此时这般清醒。
只要与他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次日。
寒冬的天色并不高,出城时汐瑶还犯着瞌睡,她懒懒的缩在祁云澈臂弯里,小声埋怨他昨夜太无度。
马车将将行出没多远,得外面快马加鞭来人报,“殿下,侯爷请您放心,事已成。”
事成了,祁云澈眉目清澈了然,汐瑶古怪的望他,他便大方同她分享这件好事,“你不是担心陈月泽吗?他已经得偿所愿了。”
虽,那只是旧时心愿。
汐瑶一听就觉得蹊跷,又想昨夜陈月泽那一举惊天动地,稍加渲染便是出绝妙的英雄救美,以袁洛星那时的心境来说,不感动是假的。
“王爷,坏事做太多会遭报应的。”她合上眸,无奈的叹了一句。
祁云澈浑然不觉,只道,“不怕,有你陪我。”
这报应来得确实快,最让汐瑶汐瑶叫苦的,却是这报应落到她的脑袋顶上。
刚至藏秀山庄的石阵外,就听候在那处许久的白芙道,女皇来了
我猜汐瑶有个恶婆婆,怎么破啊亲们
我爱他,更不会做他的阻绊()
得白芙传了话,祁云澈便带着汐瑶往山庄去,不曾有多言语,应当是心中有数了。
而汐瑶由他牵着手,边随他走,边作着沉吟。
大祁与蒙国各自称霸南北境,以长城为界,几百年来战祸断断续续,此消彼长,从不曾真正结束过。
太宗末年,蒙国大举进犯边界,太宗皇祁靖御驾亲征,同时命九贤王祁铮、皇太子祁尹政兵分两路,势要将北境最大的威胁连根拔除!
那一战持续数十年,祁军终于压入蒙国王城,却在攻城当日发生了至今还众说纷纭的转机。
有说打了这样多年的仗,国库早就空虚,就算得到蒙境偌大疆土又如何?
根本顾及不过来。
与其这般,不如留下这残局让蒙人自己解决。
终归祁军到了蒙国的王城,赢得这场战争的是大祁!
可在这世间只有寥寥几人知,一败涂地的是祁国尊贵的储君。
想到这儿,汐瑶不觉望向行在身旁的男子。
他神情自若,眉宇间汇聚着王者的气魄,深眸里萦绕着温沉和内敛,神秘感与生俱来。
从前,上一世,汐瑶只当他太过寡言,鲜少外露情绪,故才与人困惑之感。
如今却不会为此迷茫了,他是大祁国君和蒙国女皇的儿子,他拥有傲然于世间的一切资本,只,他不能让世人知晓他真正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此,需要他承受的更多,皇位并非他唾手可得之物,而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天下得由他来睥睨,甚至还要给蒙国一个孩子?
“怎么了?”蓦地,祁云澈回视汐瑶问道。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看自己,比起以往直白大胆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丝怜惜?
他不确定。
许是这丫头听到母皇在庄中,心里忐忑了吧。
“不用怕她,万事有我在。”他淡淡的,转了头看回前方的路。
汐瑶的视线并未从他侧脸移开,听他这一句,她抿唇笑了笑,“我并非怕她,只不过对于你来说或许她只是你的娘亲,可于我而言,她不但是我心爱之人的娘亲,还是蒙国的女汗皇。”
于私,媳妇见婆婆心里都会有几分不安,何况她还是个不受待见的。
往大处说就更了不得,那场惨烈的大战之后,赛依兰能够迅速建立起王朝固若金汤的政权,使得二十多年后的今日,蒙国和大祁仍旧是彼此最忌惮的存在。
不得不说,她是相当的厉害。
“那又如何?”祁云澈反问。
听这语气已凉,眸中更在不知不觉时结了一层薄冰。
自他们坦诚相待,汐瑶从不曾听他主动说起与蒙国有关任何,唯一的一次还是她半诓半骗才从他口中听得一知半解。
看来,云王殿下对自己的身世很介怀!
竟然都摆脸色给她看了
行在曲折狭长的山谷中,两旁是断开的崖壁,天光只得少许透入,为这似有沉重的话题平添阴郁。
汐瑶回头看去,鬼宿觉出她用意,当即顿下,默默与其他人退开。
二人不慢不紧的走在山谷间,彼此的步声轻重交叠,寒风阵阵刮来,她颤了颤,有些冷。
没往祁云澈那边凑,反而把手从他掌心抽离,然后往旁边挪开,与他相隔了约莫三步的距离。
祁云澈身形滞了滞,转头略睨了她一眼,见她缩在白狐裘斗篷里,双手拢在袖中,目不斜视的看着前路,一步步走得淡定如斯,脸被冷风吹得通红,颇有种凛然的气势。
不就是方才不小心迁怒了她?
默了默,他不动声色的向她靠近,汐瑶遂不着痕迹的移开。
两个人一躲一闪,一追一逐,让后面的人看了只觉得十分的孩子气。
最后祁云澈没了耐性,干脆探手将她整个人直捞进怀里,钳制得死死的,汐瑶大叫,“你耍赖!”
“你力气不够大能怨我?”他笑,拧起的眉间总算舒展少许。
“那你将将凶我怎么算?”汐瑶仰头问,真真寸土不让。
眼光灼华的盯住他,轻扬的眉梢扫出锋锐的刀子,往他心里割!
祁云澈冷哼了声,带着厉色的黑眸映出她的模样,对视,谁也不让谁。
得半响,他嘴角一勾,捏了她下巴一记,“爷就喜欢你这耍狠的小样!说,你想怎么算?”
“容我想想。”别过脸,汐瑶假装生气,又催促他句,“还不走么?定在这风口都要结冰了。”
祁云澈展颜笑得无双,干脆抱起她大步往前迈。
天寒地冻,二人穿着都显得十分臃肿,却不影响他行进,一步一步走得稳健非常,仿若在他怀中的是他最珍惜的宝贝,她说冷,便连路都舍不得她多行了。
汐瑶再不说话,安静颔首,唇角含着一丝沁甜的笑。
他对她的体贴和呵护,她统统都晓得。
走着,走着,仿佛就能这样一直走到地老天荒。真好
将将转出山谷,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一座造工华美而大气的山庄静静的卧在山林之间。
这时,上空开始飘落点点雪花,一片片纯白落下,从视线里飘过,将孤寂灰暗的天色点缀得出奇静美。
祁云澈止了步,汐瑶摊开掌心去接那些分外可爱的雪片,沾到她的手心就化开了,她因此不满,伸手用蛮力去抓,引得他连声的笑,“这场雪应当会下到明日,待雪停了我们一道出来玩。”
他可没忘记,刚才她还嚷嚷着冷呢。
欲进山庄,汐瑶忽然对他道,“待会儿我去。”
待会儿她去?
祁云澈愣了愣,一时未反映她说的意思。
她再逐字清晰道,“我说,让我去见女皇。”
“不行。”他严声,没有丝毫余地。
汐瑶没同他死倔到底,而是很有耐心的望着他,说,“是我小气,不愿你与宝音再有什么,女皇定是为此而来,由我去理所应当,难道你对我不放心?”
要知道,武安侯去后,全京城都知道慕家的嫡女不是个省油的灯。
想到这一点,祁云澈倒是起了几分兴趣,不知母皇会否被她气得怒不可言。
然这也仅限于想想。
慕汐瑶是他要珍惜一生的女子,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罢了,他对她笑笑,“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个小气的,我不介意你继续小气,母皇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没有那样多见面的机会。”
意思便是——不见!
说这番话时,祁云澈才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向中间聚拢,愁色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