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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严信便立马上前问:“您听,这小家伙平日里就是这么咳的。”
“他这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只能养着的。”老大夫叹了口气,回头看着严信说:“咳不要紧,咳能把胸中的郁气吐出来。他今日晕倒,大概是因为水土不服,又没休息好吃好的缘故,严山长不用太过担心。”
严信一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老大夫点点头,又对尚锦说:“我开个方子,你每天煎一副过三次水再给公子喝,喝上半年大概就好了。”
“半年?”秋静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变脸,又得忍着。
冯昭这家伙再打什么算盘?
老大夫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异色,看着她笑着说:“没事儿,不苦。”他在尚锦的扶持下起身,乐呵呵的说:“我这就去给你写方子啊,喝了能强身健体的。”
严信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等他们二人出了门,秋静淞立马坐起来,看着尚锦小声问:“怎么回事?”
尚锦一脸正经地回答:“大夫是况家的大夫。他知道您的身份,现在只是听从家主的话给你开补药呢。家主带话来说,您好不容易从清河那个物资匮乏的地方脱身来了鱼米之乡,怎么也得好好养着。”
“他倒是有心啊。”不知道为什么,秋静淞总觉得那家伙不怀好意。
她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猜不透他的想法。又想起挨了打的两个兄弟和一直照顾她的杜游曲绪,又说:“你也出去,等山长不注意,问老大夫弄些伤药。”
尚锦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连忙答应出去。
98。伎楼临烟()
虽有些弄巧成拙; 但那日过后,书院中的学子们从上到下确实老实了很多。
秋静淞这天下课后如约去跟严信下棋。她的围棋是钟一杳教的; 林说不是很擅此道; 她就一直未跟人比试过。得今次机会,秋静淞也想知道自己的水平; 是以和严信正式对弈时; 就用心下了。
哪知严信或是轻敌; 全程被她压着打; 后来还是秋静淞察觉到不对故意露出破绽,严信的大龙才得以逃生。
棋局结束两方一算; 秋静淞还是赢了半子。
严信拿手帕擦着额上的汗; 心有余悸地笑着,“呀; 你小子; 说是擅长围棋; 还真的很会啊。”
秋静淞起身抱着谦虚之心行了一礼; “学生多有冒犯。”
“诶; 这不算什么。”严信挥手扶起她说; 满脸皆是真诚:“你这么年轻就有如此高明的棋力; 是好事。”
这盘棋中他看得出来,冯放大概是没什么经验; 犯了几处老手不会犯的错误; 可从另一方面看; 他的每一步都行得相当稳健; 全盘下来,大局观极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将胜时不骄,被反杀时不躁,以棋观人,心胸宽阔,内有春秋,当得是个人尖儿。
严信心里对她更添了几分欣赏。他看着秋静淞把黑白棋子分好装回棋盒,笑着问她:“冯放,你可知道【围棋五得】?”
这个词秋静淞并未从别处听过,她明白过来严信这是要教她,立马拱手道:“还请山长赐教。”
严信笑着起身,示意她跟自己过来。他走到桌案前,拿镇纸压了张纸,一边提笔书写一边说:“一曰:得天寿。二曰:得心悟。三曰:得人和。四曰:得趣味。五曰:得好友。”
写完,严信盖上自己的印章,指着它朝秋静淞道:“棋理之中,道理万千。今日为师把这幅字赠与你,希望你日后能时时自醒,勿忘本心。”
秋静淞心受触动,连忙一拜,“学生多谢先生。”
下棋如做人。自那日起,秋静淞放学后与严信的对弈,仿佛也成了每天的一部分。
崇明书院学子每个月初十放假,这月放假严信好像有事,打了声招呼便下山去了。
秋静淞失了乐趣,顿感无聊:“这几日,天天与山长对弈,一时放下,竟还有些不习惯。”
在她房里翻着书籍的杜游一听,两手一拍有了注意,“差点忘了。你想下棋啊?那你跟我去临烟渚啊。”
秋静淞挑眉,对这个没听过的地方可不好奇:“【临烟渚】是什么地方?”
杜游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地笑着说:“你跟我去就知道了。嗯……反正是我常去那里玩的地方。”
秋静淞看他不像是不正经的,便与尚锦留话后,换了身衣服便跟他去了。
马车下山,进城,走了老一段路,等秋静淞出来,在她面前的竟是挂着十几串灯笼的三层红木漆的木楼。
她张了张嘴:“这里不是……”
杜游真的好想夸她聪明啊,“没错,就是伎楼!”
秋静淞想到取桃花令时见到崔婉的那个地方,心里实在抗拒,沉下脸转身就想回马车。
杜游却着急把她拦住了,“诶,你别走啊,我不会告诉你哥的。而且白天开的伎楼和晚上的妓楼不一样,这里的姑娘不轻易卖身的。”
秋静淞皱眉,就这么站在车上问他:“你还说你常来这里玩?”
杜游忙不迭地点头,“我不是来带你寻花问柳的。你相信叔叔嘛,这里头有一个姑娘画技十分了得,我就是来找她请教的。真的,我跟你说,要不是身份有别,我都想拜她为师了。”
他说完,瞧见秋静淞表情有些松动,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走嘛走嘛,来都来了你不想进去看看吗?真的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向你保证!”
秋静淞抬头,看到匾上那【临烟渚】三个字写得还算有风骨,又听得杜游撒娇实在磨人,便有些不情愿地跳了下来。
“先说好,要是不行,我马上走,不管你了。”
“放心放心,我明白的。”杜游狗腿地笑着,还给她捶了两下胳膊,“咱们读书人来这等地方是找风雅的,风雅为上。”
进了门,有个穿得还算素净的中年女人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来,“杜公子,您又放假啦?”屈腿一福,她起身后笑呵呵地看着秋静淞问:“哟,这次来还带上了朋友?”
杜游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介绍秋静淞说:“这位是我侄儿,姓冯,汴州来的。”
“呀。”这老鸨像是猜到“冯放”的身份,立马恭敬的行礼,“妾身见过冯公子。”
秋静淞点了点头,她用余光瞧着各处,并未说话。
楼中的装饰倒有几分雅致景色。
杜游却是活泼,开口便问:“芦洲可在?”
老鸨笑眯眯地掩嘴笑道:“在的呢。”
杜游许是熟悉了,直接把扇子一收就往楼上走,“那我自己去找她。”
秋静淞朝老鸨点头示意一下,也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跟上去。
老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盘算着什么。
楼梯上,有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从秋静淞旁边经过,目光在她身上粘了一路。
“妈妈,这是哪位公子啊,好生面生。”
“是汴州冯氏的二公子,就是商家的那个冯氏,懂吗?”
这么一句对话飞进秋静淞耳里,让她忍不住朝杜游问:“这里不是普通的伎楼吧?”
“那是自然,我怎么会带你去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呢?”杜游说着,又看了看四下没有旁人,才继续对秋静淞小声说:“这里的女子都是教司坊选出来的官妓,若没落魄,个别出身怕是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你向来开明,在书院里你不曾鄙视林说,在这里你就当发发善心,对这群可怜女子也尊重些。”
秋静淞一听到【教司坊】三个字,眼睛就睁得更大了。
崔婉崔婉崔婉,进了教司坊的崔婉难道还有别的生路吗?秋静淞一想到这个浑身忍不住地发颤。杜游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不曾注意到她的异样,也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她强忍着,忍不住她就只能捂着嘴咳嗽,假装是病发。
这般掩饰,走了老长一段路秋静淞才缓过来。她深吸一口气,问着只给她留了一个后脑勺的杜游,“不是有教司坊了吗?为何还要开伎楼?”
“也只有江南这边是这样。”杜游像是特意了解过,这里面的路数他十分清楚,“江南学子多,附庸风雅的人更多,其中免不了有些出身好的。出身好,眼光就高了,对官妓们的挑选也不仅是要求美貌,还得有才华。一来二去,时间长了,江南这边的教司坊便单独辟出来一个分支,将有一技之长的都拎出来竞选。竞选成功了,脱离教司坊来到伎楼,可以自己定规矩,也算得上脱离了半个苦海。”
说完,杜游好像到了地方,他伸手把门推开就往房里一蹦:“芦洲!”
房间外堂中,一穿着鹅黄色绢衣的女子被吓得一抖,半嗔半怨地抬眼看清来人是杜游后,她的表情顿时清爽许多,“呀,你吓我一跳。”
这位芦洲姑娘样貌极美,眼波流转间习惯性地带了三分风尘气。
秋静淞联想到崔婉,心里又开始难受。
不知个中缘由,秋静淞从下山时又一直是绷着脸,对人情绪本来就不是很善于观察的杜游还在十分高兴地给芦洲介绍:“这位是我侄儿,冯放。”
“冯公子。”芦洲朝他行礼,起身后问:“敢问公子,习惯喝什么茶?”
“我不喝茶。”秋静淞眨了眨眼睛,心生一计。他问道:“芦洲姑娘,楼里可曾有会对诗文的姐姐?”
她忆起闺中时,常和崔婉行飞花令的事。
“有的。”芦洲点头,招来侍婢吩咐:“柳儿,你带冯公子去吧。”
秋静淞勉强勾起嘴角转头朝杜游笑了笑,“世叔,我……我也去玩了。要走时再来这里找你?”
“去吧去吧。”杜游乐得他不来打扰,他笑嘻嘻伸手拉住芦洲的手问:“好姐姐,上次你给我看的那卷画,可作好了?”
秋静淞出门,回头看到这一幕时,表情有些阴鸷。
侍婢柳儿把秋静淞带到了三楼。
三楼的若霞姑娘有个规矩:须得完全对上二十次令词才能见她的真容。秋静淞自诩擅长,便照做了。
可惜看过后,若霞完全不是崔婉。
秋静淞便又问有无善于古琴的女子。
五楼的乐清姑娘刚一开口,秋静淞就被她甜腻腻的声音“赶”了出去。
她撑着手扶在栏杆上,仔细在脑中回想着有关崔婉的任何细节。
她又问楼中是否有钻研茶道的姑娘。
可进去后,一望那帘后女子的身形,秋静淞就满是失望。
她又去见了擅长习字的姑娘。
无一例外,根本不是。
秋静淞失望得不能再失望,她转身又想走。
老鸨这次却等在门口。
她拿帕子擦了擦鼻子,有些摸不准秋静淞的想法,便试探着问:“冯公子,来咱们临烟渚的客人都是找乐子的,怎么您看起来,好像添了不少堵?”
秋静淞现在的脸色确实是差。
她记着杜游的话,由此及彼,虽并未对任何一人发脾气,可她不知她的“不快乐”对楼中的女子而言都是须得承担的过错。
其实另一方面,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老鸨还会想她到底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呢。
秋静淞看了眼老鸨的脸色,知道自己许是有些过了,便握着拳头忍着,冷静了下来。
大不了回去了她飞鸽传书让展正心派人一个个的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