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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姜菘回头看了看他,随意说道。
对姜菘的痛快风云有些诧异,又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你一样有可能杀了他。”姜菘的步伐没有停歇。
“那黎贪知道么?”
“知道啊?”
“我不太相信卜卦这种东西,但你们这样还敢收留我?”
姜菘停下脚步,说道:“在巫阵中,会有生门死门之别,但有的时候,生门即是死门,而死门也可能是变为生门。”
风云眉头舒展,笑道:“能再说清楚些么?”
“等你认祖归宗后,随同巫战演练巫阵自会明白。”姜菘笑笑,继续向前走去,风云耸耸肩,快步跟上。
无非各取所需而已,何必较真?
议事厅外已经人声鼎沸,得知今日没有巫力的族人也能进入议事厅,很多族人都围在外面好奇观看。
见大巫过来,族人们纷纷向姜菘见礼,足以看出她在族中的地位。不过也可以理解,一个能凭一己之力创出巫阵挽救一族命运的人值得更多的尊重。
风云在蚩尤城中待的时日尚短,很多黎族人还不认识他,也只有小石头等几个面熟的小孩笑着跟他打招呼。不过人群中还是有他大闹议事厅当日在场的人认出他来,跟身旁的人嚼着耳朵。
黎贪早已在议事厅外等候,待姜菘风云赶来后便带众人往议事厅里走去。
厅外围观的不下千人,议事厅再大也装不下那么多,能跟随进来的都是少数,只有区区数十人而已。
进来的人们几乎都没有巫力天赋,年龄各异,虽然神情激动,但却没人有失常之举。
黎贪已经叫人将屋顶旁侧的石板撤去,洒下更多光亮。他自己并没有登上那座黑玉王座,而是和进来的族人们一起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风云坐在了姜菘的身旁,左右观察着,虽然简陋了些,但他也算是正式接触到黎族的权利高层了。
只不过所谓的权利高层却并没有那么高大上,比如说正一边搓着脚趾头一边口沫横飞跟黎贪描述玉米苗长势有多好的那个老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农牧官。
风云在心中叹了口气,等黎贪宣布完任命,他也算是有个能用的班底了吧?如果这也算班底的话……
第五十四章 魔物惑心()
上次进来是和九夷旧部扯皮,黎贪显得更严肃些。而今日都是同族人坐在一起,黎贪才更像个大族长,先和大家闲扯着,并没有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姜菘忽然叹了口气,瞧见风云探寻的目光,她微微笑道:“贪儿心肠太软,或许他会是个好族长,但却未必是个好国主。”
风云倒不认同,笑道:“我觉得能当好族长,就能当好国主。当一个族长能够保证大家的利益,获得大家的认同后,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愿意追随他。只要能够知人善用,队伍就会越来越庞大,部落就会成为国家,也会有贤良的人出现来协助辅佐他治理国家。不然单凭他一个人的精力,怎么能事无巨细的一一顾及到呢?”
愣了下,姜菘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原本是不懂这些的,倒让你笑话了。”
“不敢,大巫奶奶。”听见这话,风云赶紧严肃了起来,一边用指肚抚摸着腰间悬挂的祭文草稿——那块牛肩骨,一边认真说道:“在昨日之前,我并不知道黎族是如何打下今日这基业的。说实话,刚来到蚩尤城的时候,我还挺失望。这里太破了,太落后了。那些用牛粪和着泥巴糊起的大泥巴壳我真不太愿意称它房子,就算是巫战们用石头垒起来的房子我也看不上眼。但是,跟您学了祭文,我才知道当初你们五百多人是怎样在冰天雪地里捡拾牛粪烧软泥土,垒起第一间泥巴屋,才熬过那个冬天的。黎邛我虽然不认识,但也听黎贪提起过他,但却没有说起过他当时是怎样受着同为人族的夷族欺压和外族周旋。我很佩服你们,你们得到的一切都是你们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没人可以瞧不起你们。”
姜菘没想到风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突然被勾起往日的回忆。她仿佛又回到那个在瘴气泥沼中蹒跚穿行的岁月,八十一名巫战却要照料四百多名妇孺,在毛羽鳞昆各族的围攻之下艰难生存。当时她甚至坚持不住,一度想放弃,交出巫阵图,换得族人重回炎部,重获庇护。但在黎邛默然的坚持下,她居然也挺了过来。现在回想那段日子,竟不觉得苦,反倒有时候午夜梦回,还能梦到自己回到那时候,那个黎邛哥还没死的时候……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姜菘自嘲笑了笑,说道:“人老了,总会忍不住回想从前。”
“我也喜欢。”风云笑着看了看和老农交谈甚欢的黎贪,说道:“所以说,您还年轻着呢!”
“你呀!这张嘴是怎么生的?惯会说些好听的。”姜菘神色复杂,嗔怪指了指风云的脑袋,笑道:“你所言的贤良之人,怕是非你莫属喽?”
拐弯抹角之溜须之马屁很管用,风云笑了笑,很不要脸的坦然接受了贤良之人这个名号。
回过头去,风云忽然说道:“黎族人最是排外,让他们接受八万夷族人过来的事一定花了您和黎贪很大的功夫吧?我当初提这个要求其实很不合理,你们完全可以拒绝我,但您和黎贪却都答应了下来。尤其是黎贪,他甚至没有问我原因。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愿意这样帮我?”
“你一定要知道?”姜菘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思考了下,风云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姜菘说道:“从我的卦象上显示,黎族人将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而你就是能挽救黎族人的那个人。”
风云不解:“您就这么相信卜卦?”
“我卜算出贪儿该去哪里寻找你。”
风云愣了下,仍不甘心的追问:“就一定准么?”
“贪儿去年出门后,我去了玄城,找玄夷大巫推演过,卦象一致。”
抬起右手,风云问道:“就是送我戒指那个玄冥的老爹么?”
看到风云尾指上的黑色指环,姜菘点点头说道:“小乌鸦竟然将这东西给了你?也是奇了。”
“他给我的那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奇的。”风云嘟囔着,又问了句:“那是什么灭顶之灾,您也算出来了?”
姜菘摇摇头,说道:“卦象不明,看不出是什么灾害,但很严重,你知道是什么灾害吗?”
风云沉默了半晌,摇摇头,没再说话。
什么灾害?人祸么?
停下了闲聊,黎贪已经将话题引到了政事上来。
“族人们。”黎贪环视一圈,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次月就会陆续有八万夷族人迁到蚩尤城了吧?”
对于夷族人过来的事,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去安抚排外的族人们,风云带狩猎队去煮盐的这段时间,黎贪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总算让大家接受了这个现实。
黎麻便是城北那个搓麻绳的大叔,他正好坐在黎贪右手边,听到问话,赶紧点头说道:“知道,只不过九夷旧部之人狡诈,定会用老弱妇孺凑数。”
“就是!”黎青是城西的石匠,打磨石器的手艺最好,族中巫战都喜欢拿猎物去找他换石器,黎贪的石器都是他亲手做的。平日里他自诩与族长最为亲近,却不想第一次进议事厅的第一个问话却被黎麻抢了去。黎麻的话音还没落,他就赶忙接道:“哪有这样的好事,白白让他们学了怎么做盐沫子,却拿一堆老骨头来凑数,依我说既然要他们的人,就得要好的!让各城镇守亲自带兵去挑选,将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挑来才是!”
黎贪并没有反驳,而是扭头看了眼。方才还拉着他说得高兴的黎老根此时却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根叔,你是咋想的?说说吧?”黎贪问道。
“我是咋想的?”黎老根咧嘴苦笑道:“我只是个凑数的老骨头,还能咋想?”
黎青没想到这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说道:“老根叔,我不是那意思……”
“没事儿。”摆了摆手,黎老根说道:“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若我是生在夷族,这会儿恐怕早就让族人们撵到山里去了,但我是黎族人。族长老说,人老主意多,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没啥主意。但是今天,我想说几句。我活得比你们久些,有些事就看得比你们清些,其实,说是黎族人,夷族人,但不都是人祖伏羲的子孙么?”
咦?没想到这样一个抠脚老汉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风云有些意外,看到黎贪也露出惊讶的神色,风云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安排的,不由得也认真了起来。
黎老根神色落寞,继续说道:“我种了一辈子的谷物,我的地里,每每收成,都会比大家多些。族长也因此让我做了农官,希望我能给大家讲讲该如何种植。但你们问我的时候,我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不是我不愿说,只是不好说。”
黎老根土里刨食的功夫是出了名的,族人也都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秘密手段,因此都安静听他言说:“其实我年少时,田地产出也和大家一样,并无异常。大家耕种的手段都是从古早传下来的,炎帝石年教会我们刀耕火种,除草驱虫,剔除残苗。起初我也是与大家一样,将瘦弱的谷苗拔除,免得抢了壮苗的土力。只是到了后来老了,不免生出些悲凉之感。早些年间,各部族中均有老年不死,殃及子孙的说法,即便族长一再严禁,你们也都听过这个说法吧?”
黎老根看向黎青,见后者避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又说道:“人族立足艰辛,我黎族建族更是艰苦万分。毛羽凶残,昆鳞狠毒,无力狩猎的妇孺只能被巫战们保护。但女子能生育,孩童能长大,而在你们看来,年老力衰的老人便毫无用处了,是吧?”
众人默然,无人作声,黎老根悲凉说道:“与我一同长起来的凡胎老人就剩我一个,若是我没有这一手土里刨食的本事,恐怕我也早该死了吧?”
“老根叔。”黎贪开口喊了声,却被黎老根摆手打断,他的神情激动,手臂不自觉的抬起挥舞,已是老泪纵横:“族长体恤,并不像夷族一般驱逐老人,族中老人才能睡个安稳觉。但族长只能让你们不说,却不能让你们不做!青子,你爹只比我小一岁,小的时候最是疼你。你没有巫力,他就将制石手艺传给你,为了让你成年后能有把好刀,他翻了七座山,给你打了把石刀,却因此摔断了腿,没能熬过那个冬天,那把刀你还带着么?他死前我去看他,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饿!残了的人,老的人,就连一口黍米团子都不值得吃么?他也是人啊!是你的亲爹!你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黎青双眼通红,面红耳赤的跳将起来,怒吼道:“我没有!那年秋谷欠收!各户家中谷粮都不多,我已将所有谷粮都给了我爹,但他伤重,实在无法,这些老根叔你都是知道的!为何在先祖眼下毁我清白!”
“老根叔!”黎贪提高了些声音,皱眉说道:“你怎么了?别说了!”
“我要说!”黎老根激动喊道:“你们都想知道我耕种为何收成好,那是因为我将你们都看不上眼的病苗残苗都留下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