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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到那里当总督,近于半流放性质。那里地处高原,马匹并不太多,最多的是一种长毛牛,王镇能给他们两百匹马,实在是竭尽全力帮助他们了。
如果我那时没有到西府军驻地,也差到朗月省的话,大概她们不至于会被送进宫里吧。我一想到她,心头又是一阵疼痛。
钱文义大概发现我脸色有异,道:“楚将军,你也别多想了。我们今天去国殇碑前祭奠君侯,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因为天寿节,祭仪全都押后,这些天民间连出殡都不许,但我们自己趁夜去祭总没关系吧。我有些脸红,回到帝都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祭奠一下死去的弟兄么,反而是钱文义,一回来就想到了这。我道:“好吧,我们叫辆车,再买点酒去。”
华表山在帝都城西郊。华表山孤峰兀立,顶上有郊天塔,塔下又有国殇碑,以前每隔两年的,驻守在帝都的三万禁军和外围的十二万驻军都要到国殇碑下进行祭祀。帝国征战数百年,国殇碑上刻着的阵亡将士名字就已经有数十万了,更不用说在连年征战中死去的无名士卒有多少,加上南征军的败亡,不知国殇碑上还刻不刻得下十万个名字。
我们到国殇碑下时,天已是黄昏。山衔落日,映得半天俱红,连树叶也变成了紫色。我和钱文义他们在国殇碑下燃起一堆火,钱文义倒了几碗酒,我们一人端了一碗,钱文义对着石碑道:“君侯,您英灵不远,愿来世再为名将,保家卫国。”
他把酒洒在碑前,我们在他身后也把酒洒在地上。我在洒酒时小声地道:“死去的弟兄们,你们也喝一口酒吧。”
酒洒在地上,把泥土也湿了一块。一阵风吹来,扬起了落叶尘土,也似有阴魂在侧。有个弟兄在一边低声唱起了那支葬歌,我们也应和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第二部第九章 狼兵初现6()
我们都不是什么善歌之人,唱得也似狼嚎。第一段唱完,远远地,从山下传来了一些人的歌声:“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这支葬歌共有三段,第二段更为悲壮,山下那些沙哑的嗓子唱出来,更是一片苍茫,在黄昏中,如一阵阵闷雷滚过。我们都站直了,一起唱起了第三段。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这第三段改用了入韵,和一般葬歌的绵长大为不同,没什么凄婉,却浑然是一派激壮,唱到最后的“永守亲族”四字时,山下那队人已到了华表山脚,一时间山上山下的歌声混成一片,直上云霄,几至满山俱响,已压过了渐紧的风声。
那庭天写的这首葬歌,最后却没有写“以卫家国”。“以卫君王”之类的话,一直为人垢病,因此平常在军中也唱第一段。这次把三段一起唱完,我只觉心头一阵酸楚。最后的“永守亲族”四字,以前从来也看不出有多大意思,现在突然间让我感到这短短四字中有那么多不尽之意。
那庭天一生行伍,他生前有三子,这三子从他出征,有“将门三星”之目,但先后在战争中阵亡,这对那庭天的打击一定很大,他老来也拒绝大帝赐与他的美姬,独自在府中度过余生,写了一部《行军七要》。在《行军七要》中,尽管讲了许多战阵的攻守之策,但夹在里面的,更多是“以不战屈人之兵”,“不杀为上”之类的话。
暮年的那庭天,也许也在悔恨上半生的杀伐吧。也许他在风烛残年的日子里会想,与其在战场上建立不世功业,不如与妻儿老小相聚一堂,平平安安,又平庸无足道地过此一生。只是这世界如一道洪流,奔涌向前,再不容你回头,便是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在这四个字里,我好象能听出那庭天无尽的悔恨。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懂得那庭天写这葬歌的真意,耳中,只是回绕着“永守亲族”四字,眼前,好象又出现了我已逝的父母,战死的朋友,还有,就是她。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到达那庭天的地位,我会不会也如此悔恨?我实在不知道。
这时从山上有人高声叫道:“山上的弟兄,你们是哪一军的?”
钱文义伸掌在嘴边,高声道:“我们是南征回来的士兵,你们是哪儿的?”
钱文义一语出口,山下一阵乱,有个人尖声叫道:“你们也逃回来了?我等是南征残军,陆将军部下。”
陆经渔的残部?我浑身都是一凛,高声道:“陆将军可安全?”
山下一下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人才高声叫道:“陆将军,魂兮归来,我们回帝都了!”
陆经渔死了?这时山下已是一片哭声。刚才这些人还在唱着那支悲壮的葬歌,现在却已判若两人。我心中一冷,钱文义道:“楚将军,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这批人大约有五六千,今天才到,恐怕以后再没有人能逃回来了。南征军十万,逃出的,只剩这五六千,这一场战败之惨,实令人心寒。
我们走下山,那批人还在山脚。一到山下,我才发现有些异样,这五六千人,大多是神情木然,只有队伍头上一两百人在抱头痛哭。我们一走过去,有个军官拍马过来,大声喝道:“几位将军,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盔甲鲜明,神情有些高傲,怎么看也不象是南征败回来的。我和钱文义互相看了一眼,我道:“末将是下将军楚休红,这位是前锋营百夫长钱文义将军。请问将军,你们是哪一部份的?”
这人听得我是下将军,倒收起了几分高傲之色,在马上向我行了一礼道:“禀楚将军,末将是褚爵爷麾下狼军左营都统解瑄,统本营四千,奉文侯大人火急征调令,日夜兼程,入都听令,失陪了。”
他转身要走,我急道:“解将军,他们不是说是陆将军麾下么?”
解瑄撇了撇嘴,道:“这一百二十七人为附在我营中的南征军残兵,楚将军,请你带这些人向文侯大人听令吧。”
他一挥手道:“弟兄们,我们走。”
永宁伯褚闻中,镇守成昧省首府石虎城。石虎城当年是西疆伽洛国国都,地处大江上游南岸,和处于大江中游南岸的符敦城。下游南岸的东平城合称为大江的三道门户。在大帝得国时,石虎城曾被屠成一座死城,几年前苍月公起事时,又攻破了一次,两万帝国守军被活埋于城下。因为石虎城太过重要,虽然成昧省以西还有朗月省,但朗月省地势太过险恶,土地也太过贫瘠,无法驻扎大军,因此石虎城这座帝国本土境内最西的大城就成为帝国西部屏障。以往,石虎城依附于符敦城,受天水省节制,帝都对此也有些鞭长莫及,所以在夺回石虎城后,文侯怕此城再度有失,特意调攻破石虎城的永宁伯褚闻中为成昧守将。褚闻中原来被指派到乙支省开荒屯田,因为帝都位于三池。昌都。方阳三省交界处,昌都有青月公的七万军驻守,同样紧贴帝都的方阳省却只有长安伯屠方的一万兵驻守,中央一路,出北宁城向南直到大江都不再有驻军,未免太过单薄,文侯当初便倡议在乙支省筑城,由褚闻中在此屯田开府,这样便和符敦城的李湍府军。西府军。北宁城屠方守军守望相助,连成一个整体,不论敌人从南还是从北攻来,这四支军队都能互相接应。这本是个好计划,可惜李湍附和苍月公叛乱,将文侯这全盘计划打乱,而石虎城被攻回后,势必要有一支强兵驻扎,才能保障西部的安全,权衡之下,褚闻中便又被调往石虎城了。
褚闻中这支军队因为辗转于数地,兵源很杂,前期军纪也很坏,被人称为“狼兵”。褚闻中对这支队伍大加约束,整编后,战斗力令人刮目相看,他自己倒很喜欢这个称谓,反而将“狼兵”作为他这两万人的正式绰号。武侯南征前,他受命夺回石虎城,苍月公攻破石虎城后,转战向东进发,在这里留下了两万兵,褚闻中同样两万人,但他攻城时简直如摧枯拉朽,五天急行军八百里,又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攻下石虎城。那次褚闻中报捷的消息传来,武侯还在帝都选南征军,听得褚闻中如此快便取得胜利,他大为后悔,说本该调褚闻中这两万人为后军,那南征的四支军队每一支都能独当一面了。
帝国的本有驻军十二万,分驻帝都四周,武侯的十万南征军便是从这十二万人中选的。剩下的二万军在我和路恭行回来后就随二太子出征了,现在虽然也有一些补充,但帝都驻军只剩了一万多,真可以说守备空虚。如果全部征用新兵,那战力实在不能保证,我记得武昭说过,要让军校的毕业班提前毕业,那大概也是为了补充下级军官的不足吧。而解瑄这四千狼兵只怕也是武侯紧急调来勤王的,恐怕,西面的青月公。东北的红月公也将分兵回帝都助阵。红月公距帝都最远,青月公驻军的西靖城其实比石虎城离帝都还近,反是狼军先来。
这时解瑄已带人走远了,远远望去,长长一条火把光象河水般流动,丝毫不乱,只这么一会功夫,便已在一里外了。
狼兵真是快啊。我不禁叹了口气,以前在前锋营以为天下强兵前锋营为最,后来到龙鳞军发现龙鳞军其实并不弱于前锋营,现在看看狼军,实在也强悍得令人吃惊。以前,我也实在是坐井观天,未睹天下英雄。
那些残兵此时已止住了哭声,列成一队。他们是陆经渔带出来的兵,自非弱者,但狼军一路急行军,恐怕也觉得他们是个累赘。我问了问他们,发现他们都是些下级军官和士兵。这次南征军一败,高级军官几乎尽数战死,逃出来的人中,路恭行算是官职最高的了,对帝国军的打击,实在不仅仅是一军的战败而已。
第二部第十章 尔虞我诈1()
带着败军回到城里,天已黑了。到了文侯府门口,正好看见解瑄从里面走出来。我向他打了声招呼,他爱理不理地向我点点头道:“我跟文侯大人说起你们了,你进去吧。”
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实在让我不舒服。狼兵虽然厉害,我也不信他们能比以前的前锋营或龙鳞军强多少。帝国的军队,不论是哪一支,好象都有些唯我独尊,看不起旁人。
我带着这支败兵中军阶最高的一个军官进去求见文侯。文侯见我们后,也安慰了那军官几句,说起临时营房已经给新近回来的士卒住满了,他给我写了道手谕,让我给军校管杂务的官员,今晚把他们暂且按排在军校的空闲房屋里,等明天再集结。他这几天忙忙碌碌,眼里也布满血丝,大概又要准备天寿节,又要费劲心机招募新兵,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我刚要出去时,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将军,你举荐的那个做瞄准器的学生,真的有用么?”
我跪下来道:“禀大人,此人是我同僚吴万龄将军发现的。那瞄准器确有用处,我亲眼所见,用过瞄准器后,准头大大提高。”
文侯想了想道:“明天我自己去看一看,若真个有效,现在用人之际,那人就算年纪小,也不妨破格升迁。”
我一阵欢喜,道:“文侯知人善任,末将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