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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第二十八章 南武之智6()
我扫了一眼,大堂里有十几张桌子,生意倒也不错,大半坐满了,但丁亨利并不在这里。我道:“包间吧,你们这儿有几个包间?”
跑堂的道:“回爷台,敝店有五个包间。今天您运气好,还剩三个。平常这时候,全都让人定了。”
我心头一动,道:“那给我临街的包间吧。”
跑堂的一犹豫,道:“对不住爷台了,临街那间,还有边上那间都有人了。”
我略一失望。本来觉得郑昭想用读心术的话,肯定是临街那间,因为离文侯府最近,我想定下边上那间,没想到那间却已经有人了。我道:“那给我第三间吧。”
那跑堂的答应一声,领着我上楼。这得意居收拾得倒很干净,在帝都不出名大概就是房子的结构太糟,楼上五个包间,只有一个临街,另几个对着边上一条小巷子,现在天还没全黑,里面就已经非上灯不可了。坐下后,我怕被丁亨利认出我的声音,便让冯奇占了几个菜,我也胡乱指了几个,又要了一壶酒。冯奇有点莫名其妙,道:“将……”
我不等他说完,小声道:“别说话,先吃吧。”
这时门拍了拍,却是那跑堂的送菜来了。这得意居名声不大,几个菜倒是色香味俱全。等他放下酒菜,我道:“店家,隔壁好像没人啊,门都锁着的。”
他“啊”了一声,道:“那也是那几个客官包下来的,说是要等人。他们连钱都付了,我们开店的当然不好回绝。别说要空出个房间,就算人家要买下得意居,只要有钱,那也一样不好回绝,爷台你说是吧?”
是丁亨利他们包下来的!刹那间我就明白了丁亨利的用意。这房间的墙壁并不太厚,他们怕被隔壁的人听到,所以干脆包了两间房。这样就更加说明他们有什么秘谋。
那跑堂一走开,我走到冯奇跟前,小声道:“你吃吧,声音不妨大一点。”
冯奇点点头。我掩上门,拉开了窗。这窗子对着一条小巷子,巷子里已经十分阴暗。我伸手到隔壁窗下,小心推了推窗子,那窗子竟然被我一下推开了。因为小巷很窄,这窗子是移动式的,居然没有在里面上窗闩,从这儿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我小心地从窗子里钻出去,抓住隔壁的窗框,轻轻一用力,人已钻了进去。进要进去并不难,难的是不能发出声音,好在每天例行的练拳打座让我的动作十分轻捷,敢说隔了一间房,他们肯定觉察不到。
一进去,我便轻轻拉上窗子,这间包间里便又重新堕入阴暗之中。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但什么都听不到。我看了看边上,桌上正放了一些碗筷,我拿起一个空碗贴在墙上,再将耳朵贴到碗底。这是薛文亦跟我说的“虚能纳声”之理,当初我被三法司会审,薛文亦就做了两个筒让外面的陈忠和我传话。碗虽然没有那个传声筒效果好,但比我直接用耳朵听要好得多。
耳朵刚贴上去,便听得有个人道:“怎么样了?”
这声音压得很低,但一听这声音,我就觉得浑身一颤。这声音,正是丁亨利。只过了一小会,我听得有个人在道:“今天还是问不出来,郎莫不肯说。”
这声音正是郑昭。我只觉心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文侯果然对我也瞒在鼓里,可是他却没料到被郑昭看破了。可怕的是,文侯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这计策已被人破解,大概还觉得丁亨利被他瞒过了。文侯的计策算是相当高明,他用一个和郎莫很相似的蛇人来顶替,我也被他骗过,但郑昭居然能够识破文侯的计策,反倒来个将计就计,更是高明。对郑昭,我虽然佩服他的奇术,但对他的智谋倒也并不如何心折,可是现在看来,我比他实在差得很远。现在必须马上向文侯报告,我刚要转身从窗子里钻回去,忽听得耳边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楚休红这人如何?”
这声音很陌生,并不是郑昭或丁亨利的声音。我呆了呆,不知这人为什么会提到我。静了静,丁亨利道:“禀公子,他不曾怀疑。”
“不要小看他。”
这人顿了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连海老都十分看重的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亨利,你千万要小心他,别被他骗过了。”
丁亨利道:“在石郎庙中,我也暗中观察过他,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而且这人性子很直,说到做到,那一路上他就没有暗中审问。”
这人又是哼了一声,道:“路上真没审过么?”
丁亨利道:“在南安城外,末将就已命人将那天遁音装到关郎莫的笼子里了,他们毫无觉察。一路上我每时每刻都派人监听,从不曾见他私自审问过。楚休红虽然冥顽不灵,但这人言出必践,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丁亨利说我冥顽不灵,指的就是我几次拒绝投向共和军吧。不过他说我言出必践,倒也不是坏话。我不由暗自得意,心中却也感激丁亨利对我的评价。只是隔壁这个人的身份实在令我生疑,丁亨利和郑昭都是共和军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我认识的五羊城人物,大概只有何从景才有这个身份能让他们如此恭敬,可是这人明明并不是何从景,何从景也谅必不会轻身北上帝都的,这人是谁?
这时又听得丁亨利道:“公子,你这般担心楚休红么?”听到他说“公子”二字,我心中突然一闪,想起了一个人。
南武!苍月的儿子南武!我曾听丁亨利说起过这个人,他对南武极为推崇,我还记得他说南武是“人中龙凤”,说共和之帜虽是苍月公举出来的,但能把共和付诸现实只有南武公子。当时听了大不以为然,我见过的何从景。文侯都是一世之雄,实在不相信这个名不经传的南武公子能和这两人匹敌。但他能够得郑昭和丁亨利两人的效命,定是不凡之人。
这人又沉吟了一下,道:“甄励之以诈术权谋驭人,纵然得势于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楚休红能够转到我们这一方么?”
丁亨利这回倒也没犹豫,道:“很难。但此人对帝国却也并不如何忠诚,只求世无战乱,这一点倒与我们暗合,应该可算同路之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自认是忠于帝国的,可是在丁亨利看来,我倒是和共和军靠得更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这人又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何,那就尽量争取他。甄励之瞒过我们,但迟早都会告诉他的,到时就看他有没有共患难之心了。”
他的话中大有哀叹之意,如果不是身在这个地方,我都要哀叹一声。这时他忽然大声道:“店家,结帐了!”
他喊得很响,楼板上踢踢踏踏地一阵响亮,想必是那跑堂的过来了。我连忙将碗往桌上一放,闪身翻窗而出,回到自己房里,顺手将窗子关上了。关上门,还听得那跑堂的在大声说着“几位爷没等到朋友么?下回再来”之类的话。
我坐回位子上,冯奇正在吃着一片肉片,他也听得外面的声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我没有说什么,等外面的声音静下来,才小声道:“冯奇,结帐吧。”
冯奇有点尴尬地道:“将军,我没带钱……”
我从怀里摸出几个银币,交给他。这一桌酒菜吃了没多少,冯奇咽了口唾沫,又夹了块肉片放进嘴里,才向外面道:“店家,结帐了。”
那跑堂的过来,一看里面,道:“两位爷,这么快就吃完了?”我看了看桌上,碗碟里还有不少剩的。我道:“打个包回去吧,我们有事得走了。”
结完帐,我刚走出门,便闻到外面一股烧焦了的臭味。我吃了一惊,只道身上被烧坏了,但我和冯奇的衣服都是棉布的,这味道却是烧毛料的味道。我道:“冯奇,你身上是不是被火烧着了?”
那正在收拾桌子的跑堂闻言抬起头道:“两位爷,没事,这是方才刚来的那客官烧了一块帕子,扔在这垃圾筒里了。”
我呆了呆,那跑堂的手上拿了个拉圾筒,正把桌上的肉骨头之类抹进去,里面有一团黑黑的东西。棉布被烧不是这样的,只有丝绸点着后才会缩成黑黑一团。我道:“他们做什么要点这块帕子?”
跑堂的笑了笑,道:“多半是嫌帕子脏了。那几位客官出手可大方得很。”言外之意,大概在旁敲侧击我的小帐给得不多。我没理他,和冯奇下了楼,走出门去。
马匹早已带回去了,我让冯奇先回去,自己快步向文侯府走去。天已黑下来了,文侯府这边一直不算热闹,街上也冷冷清清。我刚走到文侯府门口,正要让司阍通报求见文侯,还没开口,迎面正有一个人出来,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
第三部第二十九章 乱命不从1()
这人是府兵首领汪海。他一见我,行了一礼,道:“真是巧,大人正要我叫你呢,你就来了。”
我呆了呆,道:“大人叫我?”
汪海道:“正是。不但是你,还要我去通知邓将军。毕将军和邵将军他们。楚将军,请你先进去吧,大人在书房等你。”
虽然我来过好多次,一个司阍还是照例领着我向文侯的书房走去。一边走,我的心里迷惑之极。文侯这么急叫齐四相军团究竟有什么事?难道出事了?
到了书房前,我在门口整了整衣服,大声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求见。”
门开了。让我吃惊的是,开门的竟然是个陌生人。这人满面于思,但年纪还很轻,他一见我,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将西狄沙吉罕,见过楚都督。都督请进。”
他是个狄人!他的帝国话说得字正腔圆,极是标准,如果不看他的穿着,都让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狄人。前些年狄人五王合盟,联军犯边,驻守西北的青月公抵挡不住,是文侯亲自领军平定,后来狄人便十分恭顺,年年入贡,帝国军的军马不足时也向他们收购,只是我没想到文侯麾下竟然会有个狄人。我满腹狐疑地走进书房,却见文侯正在写着一幅字。我走到文侯跟前,行礼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文侯没有抬头,道:“楚休红,你来得倒早,先坐吧。”
我有些犹豫。如果这狄人不在,我当然马上就要禀报,但现在却不知该怎么说。我低低道:“大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文侯头也不抬,道:“坐吧,有什么事过一会再说。”
我的心一下凉透了。文侯的话中,分明有点不耐烦之意,虽然现在文侯对我已经冷淡了许多,但这样子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看了看边上那狄人,他倒会意,又躬身一礼,道:“楚都督,请坐。”
我还没有回话,文侯在一边道:“楚休红,沙吉罕殿下是狄王太子,以后要编入你营中,你先和他聊聊吧。”
凡是帝国藩属诸王,都要将王子送到帝都为质,等国中先王去世,才将质子送回继位。一来是防止藩属作乱,二来也是让这些藩王早受帝国王化,以利与帝国结为一体,像句罗现在的国王,当年就曾在帝都住了十余年,连正妃都是帝国宗室之女。狄人归顺未久,沙吉罕来帝都也不会有多少年,但话说得如此流利,这人倒也聪明得紧。只是看到他,我心里却很不好受。曾几何时,我也常常随侍文侯身边,现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