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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拿着那把伞,泣血般地说:“——只找到了这把伞。”
“所以我没办法,又告诉我自己”
“我说许星洲今天晚上是有课的,所以肯定会出来上课。我在校园里走走,应该会遇见。”
他顿了很久,又狼狈地说:“然后我退而求次,告诉自己,这么偶遇也算命运。”
陈博涛:“”
陈博涛笃定地道:“所以你在学校里面走了三个小时。”
秦渡无声地点了点头。
“没找到,”秦渡将脸埋进手心,沙哑道:“连人影都没有。所以,我又觉得明天再说吧明天再说。”
陈博涛嘲道:“我盼你这种天选之子翻车,盼了二十年,没想到你跪在一个小姑娘身前了。”
秦渡粗鲁地揉了又揉自己的眼眶,抬起了脸。
“我虽然活不明白,”秦渡背着光道:“但是我他妈”
然后陈博涛指了一下秦渡的手机,示意他有新消息来了。
…
许星洲躺在床上,就觉得这个世界朝自己压了下来。
李青青与她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她终究不是程雁——可程雁其实也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感觉,她只是能捉住在崖边坠落的许星洲而已。
那种感觉极其窒息。
——从来没有健全的人能够理解抑郁症发作状态是什么,无论那个人与她有着多么亲密的关系。
那是从心底涌起的绝望,明明毫无器质性病变,却硬是能以情绪逼出肢体症状来。整夜整夜的想去死,觉得活着毫无意义,生活毫无转机,那些曾经喜欢的、无论如何都想要去一次的、新奇的地方瞬间变成了痛苦的源泉。
那个想活到八十岁去月球的许星洲,想尝试一切,走到天涯海角的许星洲——就这样被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许星洲连哭都只能闷在被子里,她怕睡着的李青青被她吵醒,也怕自己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
——明明没有什么刺激,却还是垮了,不是矫情是什么呢?
林邵凡不明白,程雁只是从来都不问。
连许星洲自己都讨厌这个自己,觉得这样的许星洲应该被留在黑夜里头,连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时候,谁还会理解她呢?
许星洲想到这点几乎喘不上气来,程雁给她发的消息她一条都看不进去,只按着以前的习惯给她报了一句平安。
——每次许星洲情绪崩溃的时候,程雁都会要求许星洲隔一段时间报一声自己没事,以确认她没有做傻事。
许星洲点开与秦渡的聊天框,被清空了聊天记录后,秦渡一句话都没再和她说过。
她想起秦渡师兄高高在上的表白,想起他被拒绝之后那句称得上卑微的‘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又想起秦渡在月季花中淋着雨,在她身边捡起那把掉进泥污的小伞。
——师兄可能是真的喜欢我的吧,许星洲一边哭一边想。
真好啊,居然也不是单相思,许星洲闷在被子里哭得泪眼模糊。
可是我这一辈子,许星洲哭着想,已经被抛弃过太多次了。
那些抛弃来自每个我所重视的人——生我养我的血亲,育我爱我的祖母,曾经与我相伴的同学。那些遗弃来自岁月,来自人生。
而秦渡的身份,比父母比她的奶奶还要危险。
他与许星洲并无血缘,故乡不在一处,这些姑且不提,光是一点喜新厌旧和游戏人生都令许星洲害怕得不行。
许星洲甚至都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在知道许星洲有病的瞬间就拍拍屁股滚蛋。
许星洲扪心自问自己无力承受这样的抛弃,只能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那顿饭能有多贵呢?
许星洲连思考价格的力气都不剩,把自己微信钱包里剩下的钱连毛带分地,全都给他转了账过去,补了一句‘饭钱’。
接着许星洲按下了转账的确定键,识别了指纹。
那发红包的行为已经是明晃晃的羞辱了。
许星洲知道这个行为满是对秦渡的羞辱,尽是‘你不就是图我的钱吗’的意味,甚至怀着对他最恶意的曲解。——她这辈子都没有对人做过着么过分的事,而头一次就是对秦渡。
过了很久,秦渡回了一个字:
“行。”
然后那个对话框便安静了下来。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得犹如长明灯,许星洲觉得有种自虐的、扭曲的爽感,求证般地发了一句‘师兄?你不收吗?’。
——消息跟着一个发送失败的红圈圈,和一句‘对方已经开启了好友验证。’
…
那天晚上许星洲在自己宿舍的小床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长长的坏梦。
她在那个梦里被恶龙踩在胸口。许星洲在梦里吓到大哭,那恶龙犹如她的病的象征,在每次她变得脆弱时都会卷土重来,只不过过去的几年许星洲一直将恶龙打败了,这次却被恶龙碾在地上。
她在梦里害怕地抱住自己的熊布偶,将鼻尖埋进小熊里,那小熊里头满是她自己的气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可怕噩梦的侵袭。
然后许星洲睁开眼睛。
映在眼里的是现实:——她睡在墙皮剥落的老宿舍里,头上是铁链固定的灯管,淘宝网购来的床帘,和许星洲大一军训时兴高采烈贴在墙上的墙纸。
许星洲恍惚了一会儿,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仿佛从未遇见过秦渡一般。
毕竟秦渡只是掀起了她的心结。
许星洲对秦渡的喜欢是真的,可那种喜欢和失恋的苦痛却不会搞垮许星洲——因为秦渡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真正的心结,还在别人身上。
许星洲掀起床帘,和床下的李青青大眼瞪小眼
李青青试探地问:“你、你还好吧?”
许星洲诚实地答道:“好一点了,就是脚不太好。”
“好点了就行,”李青青说:“这几天就别作了,你那个小腿没骨裂吧?”
许星洲看了看自己的脚腕,小声道:“不知道,我要不然拍给临床的同学看看吧?”
“不行的话就去校医院哦。”李青青看了看表,笑眯眯道:“我今天满课,先走了,中午想吃什么的话给我发微信,顺路的话我就给你买了。”
许星洲浅淡地笑了起来,和李青青挥了挥手,然后自己艰难地挪下了床。
她在床下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就想下楼去外面随便买点什么垫垫肚子,于是套了一件外套,跛着一只脚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许星洲穿着睡衣跛着脚,挪动得犹如个残疾人,下三层楼的功夫就引来了无数同情的目光,最终一个小学妹看不过眼,老佛爷式扶着她下了楼
许星洲瘦瘦的,下楼后自己行动也不算特别受限,扶着并不吃力。
于是许星洲微微弯了弯眉眼,对那个扶她的小学妹笑道:“谢谢你呀,你真好。”
许星洲这么一勾人,小学妹的脸,顿时红得犹如苹果一般。
接着,小学妹就害羞地说了声再见,逃了
许星洲此时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半点儿都没打理,别说裙子了,身上还穿着粉红小熊睡裤,脸上半点脂粉都没有,自我感觉应该是属于一天中比较丑的时候,可是从小学妹身上可见自己就算不打理也不会太难看。
她刷了门禁卡,一跛一跛地出了门,外头空气尚算新鲜,月季花怒放,许星洲闻到空气里的水汽时,只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活过来了。
——毕竟生活的灵魂不是爱情,生活的灵魂是其本身,她想。
失恋再令人心痛,也不过是个客人。
然而,下一秒,许星洲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甚至让她胆战心惊的声音。
“星洲——”
那个女声高声喊道。
许星洲僵在了原地,连头都不敢回,只当自己幻听了。
——她怎么可能来这儿?她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结婚了吗?
…
许星洲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王雅兰年近五十,保养仍然得当,看上去说今年三十几都有人信。
她显然是赶了一天晚上的路,还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疲惫——许星洲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两年前,王雅兰试图来给她送考。
“你来这里做什么?”许星洲冷冷地问:“你不是要结婚了么,婚宴不是都订好了?好不容易订的五一婚宴说翘就翘?”
王雅兰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许星洲嘲讽地道:“我初中的时候——你二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走出那扇门,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你一眼。”
王雅兰:“洲洲,妈妈”
“洲洲?妈妈?叫出那个你十几年没叫过的称呼,”许星洲难以置信地道:“你就觉得能和我拉近距离是么?”
王雅兰脸上无光,低声求饶般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别处去”
许星洲:“”
许星洲说:“就在这里,十分钟,我最多给你十分钟。多于十分钟我就报警。”
“目的,”许星洲说:“你说清楚。”
王雅兰低声道:“妈妈要结婚了。”
许星洲点了点头:“哦。”
“妈妈这么多年,”王雅兰说:“都对不住你。说来也是厚颜无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许星洲:“”
“虽然你没在我身边长大,但你其实很像妈妈,”王雅兰沙哑道:“我之前听你们高中班主任提起过,洲洲。你像我,是个心动人动的人,想一茬做一茬其实妈妈也没想过别的什么,就想”
许星洲出声道:“就想我祝福你?祝福你和第四个丈夫相亲相爱?因为我和你像?”
那一瞬间许星洲简直要笑出声,心里最深处的恶意都被释放了出来。
——她居然说这种话?她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和你哪里像?”许星洲冷冷道:“你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
王雅兰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许星洲直视着王雅兰的眼睛道:“——你出轨,在我五岁的时候闹离婚,把我甩给奶奶。导致我从小就害怕被抛弃,到现在了,连我喜欢的男孩的好感都不敢接受。”
“到现在了,快五十了,”许星洲站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道:“你觉得抛弃了我良心不安了,就坐个车来这儿来找我,让我祝福你。”
王雅兰一句话都说不出。
“祝福你妈呢,祝福你妈呢!”许星洲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心里那种崩溃的情绪犹如坍塌的堤坝,喊道:“你现在能滚多远滚多远——!”
如果不是你,许星洲酸涩地想。
王雅兰犹如被戳中痛点,强自道:“洲洲”
“你不滚我滚,”
许星洲哑着嗓子,看着王雅兰,近乎崩溃地重复道:
“——你不滚我滚,我滚。”
…
程雁一回家就神经放松,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煮粽子当午饭——她爸妈都去上班了,只剩她一个人在家,窗外与乌云密布的上海截然不同,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许星洲一整天都没什么消息,程雁无聊地问了她几句‘上课点名了吗’,许星洲可能还在睡觉,一直没回。
她昨天太作了,估计闹到很晚,程雁想,她今天睡到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