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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有这样的殊荣,少苍后来才知道这里的含义——他将成为师尊的继任者,撑持道生天的天下。
少苍在殿外等了片刻,不见应则唯出来,心头疑惑间,登上溟泉大殿,从正门铜门的门缝中,他看见应则唯跪在道尊像前。
幽微的烛火摇曳间,道尊的石像失去了少苍第一次来时的慈和温善,显得冰冷庄严。
跪在其前的应则唯启唇道:“逆徒……”
少苍微微一怔,还以为说的是他,正要请罪时,却发现应则唯说的是他自己。
“逆徒应则唯,道心不定,为心魔所趁,因情难斩,跪请……道尊降罚。”
道尊像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座前浮出一个面孔不清的虚幻老者身影,一抬手三道剑形的影子,无上威严的声音传出——
“你是道生天的宗主。”
他一言出,第一道剑影便直直朝应则唯飞去,刹那间一蓬鲜血从应则唯后心处绽出,少苍惊得瞳仁骤缩。
“师尊?”
应则唯好似没有什么反应,跟着道尊的幻影低声道:“我是道生天的宗主。”
几乎没有间隔地,第二把剑飞来,毫不犹豫地钉在他心口处。
“你是天下师。”道尊继续说道。
“我是天下师。”应则唯重复道。
第三把剑颤动的同时,少苍几乎要冲进去,但却被一股莫名力量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把剑以一种逼命的气势穿透他的身躯。
道尊的声音既冷漠又严厉:“你不属于你自己,你属于道生天!属于天下!属于酆都九狱!”
血染青砖,应则唯的长发肉眼可见地化作灰白之色,他轻笑了数声,伏地叩首。
“应则唯没有本我,没有名字,没有凡生……我属于天道,我将成仙成神,为修界再延万年……”
……
“我曾经很害怕我的师尊,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空行舟外的夜空澄澈得正好,斗转星移裹挟着月色照进窗里,嵇炀吹熄了案上的烛火,对满眼复杂的南颜口述那年的后来事。
“你是不是一直很困惑为什么我总是称他为师者?”
“道尊创下的道天心诀,修入高深者,需自比苍天,修炼途中红尘牵扯越少越好,无论是男女情爱还是师徒亲情,到头来都是要斩情绝性,如若不然,便苦痛万分,日日受心魔煎熬。如师者那般修至巅峰,也离癫疯不远了。”
“你听我口述时,或许觉得他有那么一丝无辜,但同时,他杀人时又是最清醒的,比世上最穷凶极恶的恶徒都做得绝……人世间的悲欢那么多,哪有那么多闲人放下手里的柴米油盐,来原谅这样的恶徒。”
南颜的袖子已干了三四回,鼻尖微红,声音模糊道:“他既然心在九狱,连死都不怕,又为何挖了……挖了我娘的心?”
“酆都九狱不是常人想得那般简单,若成酆都狱君,便宛如一界仙神,以一己之力,操纵九泉魂海……就算渡过天人五衰,终究也只是凡人。他想君临九泉,便需要先成仙神。”
南颜红着眼睛看向嵇炀:“他也挖了你的心?”
“六合道心是道尊留下的东西,我猜……道尊应该是没有成功飞升,可能是自愿死在师者手中。我九岁入道那年,师者将道尊的六合道心送给我——”
“等到那颗六合道心被你养得完整成熟,他就……”南颜艰涩道,“挖去了?”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弑师害友,杀徒断情,把作为凡人全部的羁绊都狠心撕下,只留一个空怀城府的行尸走肉?
至少南颜是怕了,道:“少苍。”
“怎么?”
“我不想你死,你放下吧。”
“那你呢?能放下吗?”
南颜沉默,嵇炀笑了笑,在凡洲的时候他是想过,从此抱着南颜找一个隐世的地方平平静静地试着渡过,可到头来,他仍是清楚……放下了仇恨,就再也保护不了她了。
“佛者总说放下后便可清净自在,可事实上,除了你死我活,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你还是把这段忘了吧,山海禁决中,不要让道生天的人发现破绽。”
嵇炀言罢,让南颜躺在他膝上,手划符咒,正要点在南颜天灵时,被她抬手轻轻挡住。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南颜看着他的眼睛道。
“嗯?”
“你养过的那只山雀去哪儿了?”
膝上佛女的双眸漆黑,好似映得出窗外的月光。
第一百一十章 ?极乐殿()
殷琊是从一片巫嫄山以北的一片沼泽里醒过来的。
当时有两个巳洲的修士路过; 远远瞧见一片沼泽芦苇中紫光闪烁; 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出世,兴奋地扑过去,却在泥巴地里看到一团说不清是什么的怪物。
一飞剑过去把那怪物扎醒后; 魔修一照面,便感到天旋地转; 随后整个人陷入幻觉; 只觉得天地之间无数紫眼睁开; 吓得正要嗷嗷叫时; 那怪物就先嗷起来了。
“卧槽这什么鬼地方?!!!!”
魔修们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料怪物洁癖发作,硬要胁迫他们去找个温泉池子洗澡。
殷琊素来是个干干净净香喷喷软乎乎的狐狸精; 平日里三天一小洗,五天一大洗,每次泡澡都要人形狐形各洗一遍,这回掉到泥巴地里不晓得睡了多久; 醒过来就炸毛了,硬是在别人家洞府里洗了整整两天; 心情才平复过来。
巳洲的温泉里不晓得是有些什么天然的矿料; 总带着一种助眠的靡靡香气,殷琊脑子冷静下来; 就开始回忆起当时在鬼城中发生的事。
他记得; 嵇炀丢给他一件亮闪闪的冠冕; 他手比眼快地接住后; 整个人的意识就被吸了进去,中间好似还吃了什么东西,让他打了很久的饱嗝。
抱着再泡两个时辰就出水的想法,殷琊趴在温泉边的岩石上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候,他感到一个冰凉的,很明显是女子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勤勤恳恳地搓洗起来。
……嗯?伺候得这么周到的吗?
巳洲的魔修惯于享乐,洞府里养几个侍女也是正常。
殷琊美滋滋地任人搓洗,道:“伺候得不错,小姑娘你几岁了?”
那侍女传出两声干哑的咯咯声,细声细气地道:“狱主,要不要来一杯魂酒?”
“啥酒?”殷琊没听清楚,眯着眼睛慵懒道,“有好酒就拿来吧。”
片刻后,殷琊听见旁边一响,睁开眼时,就发现温泉边放着一只鸟形的古拙酒壶,铜爵里散发着一股酒香。
殷琊此刻处于一股完全放松的状态,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先是被烈酒的味道冲着了,随后忽然面色一变,哗啦一下从水里醒过来:“你这是什么酒?怎么喝到最后一股血腥味?”
“回禀狱主,这是魂酒呀,您是喜欢哪个口味的?是山林精魅的魂血,还是人畜的魂血?”
这声音细细软软,殷琊朝右边一转头,手里的酒爵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只见温泉右边的角落里,两只小鬼正推着一个磨盘,另外还有一头长着人头蛇身的鬼怪,正叼着一只鳖精的鬼魂丢进磨盘里,随着小鬼推动,那鳖精的鬼魂很快化作一滴滴血酒流进磨盘下的酒壶里。
殷琊:“噗——”
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腿一软往后倒在身后侍女怀里,刚想让侍女快跑,一抬头,便看见侍女整张脸上就只长着一只眼睛,泡得灰白的手把他轻轻搂住,极温柔地问道——
“狱主,要变回狐身洗洗肉垫吗?”
殷琊当场厥了过去。
四个鬼围过来摇了半晌还摇不醒他,无奈间,外面有声音传来。
“……对对对,就是他……长得好看啊,我道侣都心动了!绵小姐肯定满意……咱们朋友嘛,八百块中品灵石带走。”
四个鬼迅速把殷琊的衣服穿好放平,道:“让他们带走吧,左右着方圆千里的鬼物都听狱主号令,会有鬼奴伺候的。”
……
与此同时,南颜与嵇炀在岐天原附近下了空行船,跟着嵇炀召来的小鬼指引,刚寻到这附近,发觉这一带整条街上都没什么闲人,挂着天邪道腰牌的修士却到处都是,看起来戒备很是森严。
按理说两洲暂时休战,一洲之主都接受降表了,这一片歧天原前的城池也该让出来才是,但看这巡逻修士的情况,好似并不打算让出来。
“附近有一条上品灵石矿脉,巳洲五分之一的上品灵石出自于此,他们百般推脱,想来是位了等辰洲接手前尽量多挖一些灵石矿吧。”
“龙主能同意?”
“这点小事,一洲之主不会亲自过问,若我料得不错,辰洲应该会派战霆来负责收回岐天原前线的城池,好巩固他的地位。”
灵石矿脉是灵气积聚之地,修士挖采灵石,只要不伤核心,灵石百年千年便能慢慢产出新的,可若再给巳洲几天,让他们一口气把上品灵石矿脉挖空了,这条矿脉怕是要废了一半。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南颜发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修士,大多诧异地看了他们两眼,便匆匆离去。
“二哥真的在这附近?”南颜的假面已毁,只能重新把帷帽戴起来——她这么做也不违和,巳洲杀人越货的修士极多,街上随便十个人里总有三四个是蒙面示人的。
环顾左右,南颜又发现街上大多是些样貌平平的修士,偶尔有个路过的样貌娇美的女修,都被同行拉到偏僻的地方躲起来了。
正疑惑间,背后传来一个粗嘎的声音。
“喂,你们,转过头来。”
南颜想撩开帷帽看一眼,却被嵇炀挡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转过来,自己回身道:“道友何事?”
说话的是个头顶簪花的男修,面上傅粉,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柔,看到南颜二人时,本来满眼放光,可在察觉到他们两人都是结丹修士后,又不悦地撇撇嘴道:“你们二人看着不像是巳洲的,莫非是辰洲来的细作?”
嵇炀的目光从这簪花男修的身后扫过,只见后面跟着五六辆马车,均有天邪道的蛇形图腾,且都加持了封印禁制。
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嵇炀在巳洲也待得不短了,拿出一面某个巳洲小魔宗的令牌在那簪花修士面前晃了一下,道:“天邪道的道友,有何指教?”
令牌上的魔气做不得伪,那簪花修士再看这两人,只觉得气质十分拔群,见猎心喜道:“在下是天邪道极乐殿的掌事,巳洲的情况道友应该知道,如今这城池乃是最靠近歧天原的所在,再过两日,辰洲的修士恐怕会来此地烧杀劫掠。我等奉上面的命令收拢散修,现在给尔等一个机会,跟我们回前线的大本营,到时要撤回洲内,一同行动比较安全些。”
南颜和魔修斗争经验丰富,听见他这么说,拿胳膊肘怼了一下嵇炀,低声道:“天邪道的采花使?”
嵇炀轻轻点头,刚要寻个理由把簪花修士打发了,忽而又见街那头同样驾车而来另一个采花使,一脸红光满面。
“钱兄,今天收成怎么样啊?”
簪花修士冷笑一声:“前线兵荒马乱的哪儿来的俊俏男女交上去,之前辰洲那些俘虏也都被迫放回去不少,要不然,老子何至于在这鸟都没半个的城里打猎?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