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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妖孽,无人可渡,也无人可奈何的妖孽。
这时候旁边有人拼命给南娆打眼色,南娆不明就里,顺着旁边人的目光示意望去,只见刚刚她踢掉的木屐从桌底一路滚到了中间的过道上。
中间的走道上稍后是长辈们要走的路,丢了只木屐过去当真不太合适,眼看道尊等人熙熙攘攘地从不远处走来,南娆在桌子下拼命地勾手指,想把那躺在道中的木屐收回来。
可她勾到一半,那木屐就好似被定在道中不动了,南娆抬起头,只见并排而行的道尊与老龙主后,有个一身黑衣,面带魔纹的男子正用一种极富侵略性的目光瞧着她。
随着道尊等人走近,所有入席的修士纷纷起身恭祝。
“晚辈拜见诸位尊主,愿道尊大道圆满,指日得成!”
道尊岁寒子年逾千岁,早在伐界时代前,便是整个修界修为与威望最高之人,建立上洲后,也是诸州共尊的天下之师。
众人也感觉到了,这道尊来临时,四周的天地灵气便骤然浓郁,修为稍弱些的,甚至都能感到境界有一丝微妙的提升。
岁寒子与众人寒暄过后,恰好路过南娆面前,道:“娆儿、颐儿,令尊何以未至?”
南娆垂首道:“前几日是家母的忌日,父亲这两日忙于整理旧物,不允他人插手,便让我等先向道尊告罪。”
岁寒子捋须道:“赤帝年年如此,倒是辛苦了云妃,也罢,本座已为其留了酒,还望赤帝莫要失约。”
南娆知道伐界六尊近日将讨论一件关乎飞升的大事,不敢耽搁,自然满口代父答应。
可好不容易等到岁寒子走了,想把木屐给弄回来时,却见刚刚那盯着她的男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犹记得当年你还不到成人腰腹高,没想到短短这十几年不见,南芳主已出落得这般瑰姿艳逸。”
这话说得轻佻了些,但说话的人,却不容任何人小觑。
“阿姐。”南颐微微皱眉,暗中传言道,“父亲不在,你寻个由头退席,我来与这巳洲魔师周旋。”
“哪有让弟弟挡在自己前面的道理?”南芳主轻嗤一声,开口道,“我远瞧着世叔汹汹近前,连鞋都不教侄女儿穿,还以为是寻我两个月前杀了天邪道的那十几个控尸修士的麻烦。”
面前的女子纵然是眉含疏冷,但仍能让人嗅到脉脉水泽山阿的清逸香气,魔修本就难以控制欲想,森罗的眸色更深:“漫说区区几条人命,只要你愿意,整个巳洲都可以是你的。”
森罗对她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连赤帝都看得出来,曾多次婉拒森罗的暗示,他却仍是不肯放下。赤帝也是无奈,方才考虑了云妃的建议,把南娆与南颐送来道生天修习,一来是暂时避开森罗的骚扰,二来是想南娆若能寻个道尊座下的夫婿,也好收收性子。
可南娆的性情又是何其骄傲,森罗不顾身份亲自上门都未曾有半分软化,又岂能听凭他人安排,当即直言道:“尊主们飞升在即,纵然在凡间徘徊,也不过数年而已,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点了头,世叔当真愿意放弃飞升大道,留在人间守着我吗?”
“守着你?”森罗看着她灼灼眉目中的戏谑,登时眸光微沉道:“待本座飞升后,本座在凡间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此,还换不来你的守贞吗?”
他的意思,就是飞升前得到南芳主,他高兴了会给她一切想要的,代价则是要她在往的岁月中只记得他一人。
南娆的眸底泛起一丝轻嘲:“这是长辈该对晚辈说的话吗?”
森罗道:“你何不往好处想,若本座在上界成仙成神,自会想方设法接引你一道飞升,如此你的守贞岂不是就有了回报?”
说的都是空话,南娆索然地瞥了他一眼,仰首饮下半尊冷酒,一个滚字都快到了嘴边,忽见旁边有一个素白袈裟的佛者躬身拾起她落在地上的木屐,不顾身份地放在她足边,温声道——
“守贞是一种漫长的相知相守所换来的心甘情愿,从不是他人赋予的教条。”
平白遭人打断,森罗满面愠色,但一回头看见一个眉目清宁的佛修时,眼底还是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忌惮之色:“佛忏主何时对他人的私事感兴趣了?”
南娆转眸望定了佛忏主,她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七年前……那年妖后辞世,自散魂魄,赤帝拼死挽回些许残魂,请佛忏主亲自出手聚魂唤魄,方得以让妖后安然入轮回。修真无岁月,如今就算是强如赤帝,也是鬓添白霜,而寂明却仍是当年墙篱下那副安静温善的模样。
“道尊乃是想值此生辰,在飞升前与诸位尊主定下修界大律,论道第一罪便是‘入魔’,可魔道也是诸道法门之一,量刑与否、如何量刑,需得魔师阐明,还请魔师速去吧。”寂明温声道。
佛忏主说的是一件森罗不能不重视的大事,如今仍在修界立下格局之初,为免尊主飞升后修界无序,当立定规矩。道尊的提议是定屠凡、夺舍、入魔三罪为修界共伐之罪,只是个中详情尚需各方商榷。
森罗面色微微阴沉了一下,似是暂时放过了南娆,走出两步,复又冷笑道:“南娆,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
南芳主刻意气他,对道:“世叔放心,家父的偏心是无限的。”
森罗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南娆则是听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佛忏主一眼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个佛修,南娆的目光从他腰间垂荡的灰白发尾扫向扣着镇魔环的耳垂,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她此时的目光已和森罗刚刚没什么区别了。
“上师,好久不见。”
寂明几乎是实质性地感受到了背后有那么一丝烧灼的视线,然而他人仍是淡然无波的,转身垂眸道:“芳主秋安。”
南颐虽然看不见什么,但也隐约察觉气氛有些古怪,不明所以之下,主动向佛忏主行礼道:“家姐与南颐在道穹山与道徒同住,还未来得及恭贺上师飞升在即。”
寂明温声道:“贫僧尚未勘破心中困惑,也许此生与飞升上界无缘。”
“道尊曾说,未必非要渡过天人第五衰,只要道生天建造破界仙台成功,合诸位尊主之力便可勘破虚空壁障,得享仙神永寿,上师为何放弃?”
“贫僧……尚在研习一道法门,也许等到寿元尽时,贫僧仍有贪生之想,也许会尝试飞升。”
南娆看着他,道:“飞升不飞升的均是明日事,上师可还记得,曾与我有约?”
寂明的眼底微微一动,复又很快恢复平静:“贫僧年迈,记性不太好。”
伐界六尊听起来吓人,实则佛忏主入天人境界时只有一百余岁,只是辈分大些。
南娆道:“我曾许诺于上师,为上师酿一坛世间独一无二的酒以酬为家母聚魂之恩。只不过当年年少,烈酒相赠,至今仍觉歉意。”
寂明慢吞吞地答道:“确有此事。”
南娆:“所以那酒上师觉得——”
寂明:“当年已吩咐沙弥焖了春笋,甚美。”
南娆语塞。
良久,寂明见南娆盯着他不说话,后心略略发冷,恰巧此时道尊吩咐人来催,便立即离开了。
佳人赠酒,拿来焖笋,南娆浪荡多年,实在想不通这个套路,回头问道:“逸谷,你说这个妖僧,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待我也不是拒之千里,怎就总是剑走偏锋,撩拨不动呢?”
南颐试图规劝道:“上师是长辈,阿姐刚刚待森罗义正词严,对上师也该持晚辈礼才是。”
南娆:“好我下次注意,那你说说,到底是笋好看还是我好看?”
第一百零三章 溯·五律()
直到傍晚提酒去找敖广寒聊天的时候,南娆和春笋比美仍没得到一个结果; 但她很快被道尊关于修界正法的论会上引走了注意力。
“应则唯是妖怪吗?道尊定下的三大罪本就够严苛了; 他还要加上异婚、逆道二罪; 还把我龙父龙母都说服了。”敖广寒抢过南娆手里的酒灌了一口; 道,“其他的也就罢了,跟我们有关的主要是这‘异婚’一罪; 说的是人族修士不得与异族通婚; 若有后代,即行扼杀。”
南娆闻言自然不悦; 敖广寒真龙后裔的血脉就不说了,她自己就重明大妖与人族混血,应则唯提出异婚有罪这一条,听上去简直就是针对于她。
“他这是膈应我呢?既然这么讨厌同妖族混血,何不主动去推了那婚约?天底下那么多非我族类情情爱爱的; 只要不为非作歹,谁爱跟谁跟谁去,他管得着吗?”
“异婚的混血后裔往往各有天赋,什么猴人蜥人蛇人,之前妖国还在的时候; 乱七八糟成百上千个种族。他的论点在于只要异婚罪是从立下天道碑开始算,禁止异婚后; 这些种族都会慢慢消失; 而同时; 我们这些先代已经殊胜寻常人族的氏族便可保有血脉优势,更利于统治各脉的部洲。”
南娆一阵默然,道:“那逆道一说又如何解释?”
“道生天要收归天下大道,各家所扬道统均需在规定的方可传道授业,若不在大道内,或擅自自创新道,均为妖言惑众,须歼而灭之。”
“荒唐。”南娆本就喝得半醉,将手中酒盏随手一丢,懒散0道,“天下之道,若不推陈出新,如何得以切磋长进?固步自封乃取亡之道,他这么聪明,平日里管教我们时一套一套的,怎这时犯这种糊涂。”
“他可不是犯糊涂,只要他的提议得到了诸位尊主的认可,那无论是能为还是威信,都将会是我们这一辈的领头之人。”敖广寒好似想起赤帝刻意将南娆送来道生天修习的意图,鼓着腮帮子生了会儿闷气,忽然觉得发梢一痛,回头看见南娆醉醺醺地伸手拉他的发尾在指头上绕圈,炸毛地拍开她作乱的手。
“干什么?”
“小崽子,你生什么气。”南娆把被拍疼的指背送到唇边轻轻摩挲着,道,“你不服他,却也不能不承认,他是我们这一辈最出色的人,你再晚个两三年出生,怕是都该喊他前辈了。 ”
“南娆!”
“凶什么,修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强的不止是修为,智慧也一样,我要是也能写得出他那般长篇大论的条条框框,现在早就蹲在他后院拿麻袋套人了。”
敖广寒起身去开门,面无表情道:“时间不早了,你喝得差不多该滚了。”
南娆哼唧了一声,扒在桌子上赖道:“人生苦短,就活那么几百年,看一眼少一眼,咱们感情这么好,你就不留留我?”
敖广寒暴躁地把她拖起来往外推:“滚滚滚滚滚,老子可不想又陪你耍酒疯耍一夜。”
面前的门啪一声关上,南娆试图挠开——
“敖广寒?寒寒?嫦娥?小龙崽崽?”
“我酒品好得很,就算不给我床睡,桌子也行……”
“地板……房顶也行啊,我不挑的。”
门里没了声音,南娆蹲在门口吹了阵冷风,无法只能拎着半坛酒壶,摇摇晃晃地穿过半座道穹山,快走到自己的居舍前时,身形一晃躲了起来,接着便一脸菜色地爬到一棵树上,拨开树枝看着抱剑站在自己门口的挺拔青年。
这人叫孟霄楼,是她新惹的冤家,而南娆这两夜不喜欢待在自己居舍的主因就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