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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集”对于这村子里的女人们来说,可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儿了。故而符长宁也没去扫兴,反倒是兴致勃勃的听山妞娘说起了“大集”的事儿。
“上一次大集,说是来了一个胡商,长得金毛鬈发的,身形都很吓人。但是东西倒都很玲珑精巧。”山妞娘一边搓衣服,一边笑道。
旁边的李二嫂听了,也凑过来笑说,“可不是呢,我也见着了,那身量,得有我家老李两个高——”
大家听李二嫂说了,俱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因别的,盖因李二嫂家的那位,五短身材,十分逗趣儿。
李二嫂倒是不避讳这个,是个直爽性子。
符长宁也跟着笑,就听那边儿的宋招娣听见这面的笑声,也探过头来,“阿宁,在说什么呢?”
符长宁笑说,“说上次的‘大集’呢。”
宋招娣和陈若来两个,不很似宋小英和宋二丫那般活泼好动,反倒是更喜欢和符长宁这种人呆在一块儿。这会儿,见她们聊得开心,于是宋招娣拿手肘捅一捅陈若来,也把盆子挪了过来,宋招娣一边擦擦脸,“我可受不了小英和二丫那几个疯丫头了”
山妞娘她们又笑了出声。
就听宋招娣说道,“你们在说那个胡人吧?我上次虽没去,但是听我阿兄说,那胡人手中倒是很有一些精巧的玩意儿。”
“这倒是。”山妞娘笑说,“我当时就看着了一个什么镜。”
“湖镜。”宋招娣笑道。
“哦,对,胡镜。”山妞娘“啧啧”两声,“胡人的镜子,可不就叫胡镜——但还真别说,那巴掌大的镜子,照人,可照的真真儿的,说了你们也不信,竟是要比二娘家的铜镜清楚多少。”
这个“二娘”,指的是嫁给了村正的儿子的一个姑娘,平日里最是爱炫耀。
在这个时候,一面铜镜是很昂贵的,并不能每家每户都有,也就只有大户人家,娇贵的闺女,才能拥有一面铜镜。像是符长宁妆台上镶嵌着的那面半人高的,更是十分稀罕。那二娘自嫁进了村正家,就总爱显摆自己又有这个了,又有那个了。但若说人,大家冷眼看了这么多年,倒是也知道,这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这般招摇,不大招人待见罢了。
这会儿山妞娘说了起来,大家都哄笑起来,一旁一直十分安静的陈若来倒是没笑,反倒是对山妞娘说道,“山嫂,你这个说错了。湖镜二字,却并不是胡人的胡,却乃是湖光水色的湖,说的就是这镜面如同湖面般光可鉴人才是。”
第二百八十八章,蓬船听雨声(四)()
“山嫂,你这个说错了。湖镜二字,却并不是胡人的胡,却乃是湖光水色的湖,说的就是这镜面如同湖面般光可鉴人才是。”陈若来认认真真的说道。
听了这话,山妞娘禁了禁鼻子,“还有这般讲究?噢哟,念过书,到底还是不一样。”
这倒是说的实话。这个陈若来,听名字,就很和一般农妇不一样。
陈若来原是镇上一个秀才的女儿。这秀才也是从宋家村走出去的,他爹娘就是宋家村里的老实人,秀才小的时候读书好,肯刻苦,倒是十里八乡都喜欢的好孩子。
后来,秀才的爹娘给秀才找了一房媳妇,媳妇是村东头小有富余的一个人家的姑娘,自小也不是什么粗鄙的人,又生的白白净净、秀丽可人的,倒也还让当时心比天高的秀才勉强同意了。这媳妇第二年又给秀才生了一个闺女,秀才就带着老婆孩子都搬去了镇上,一边读书准备考取功名,一边给人做文书贴补家用。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秀才的爹娘。
再后来,秀才屡试不中,连续考了二十几年,丫头都长的十几岁大了,也没考中。这秀才便有些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了——但天下那么多屡试不中的人,像是大虎要娶的那个姑娘她爹,就是一辈子没中过,不也平平稳稳安安乐乐的过来了?偏这个秀才看不明白。
后来没办法,他也不愿去给人作文书了,也因迷了心神而不能好好读书了,反倒是成天在家中酗酒——幸好,秀才媳妇管得住他,才没让这秀才更闯出了什么祸去。秀才媳妇是个明白人,她知道秀才在镇上也是不会再好好儿读书了,于是为了让秀才收心过日子,生拉活拽的,带着女儿给秀才拽回了村里。
秀才的爹娘都已经去世了,秀才媳妇挽起袖子将秀才爹娘留下的房屋田地好好收整了一番,要将三个人的日子过好。秀才自打回了村里,因村里落后,他还是那个受人尊崇的读书人,倒是也逐渐拧过来了心性,加上他媳妇手腕了得,倒也就这么安安分分的耕种起来。
倒是秀才的这个女儿陈若来。
陈若来是在秀才最昂扬得意的时候降生于人世的,那会儿,秀才正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家外都是秀才媳妇操持的。秀才媳妇又是个对家好的人,她娘家有余钱,自己陪嫁也富足,于是更是对唯一的姑娘好的不能再好,故而陈若来打从一生下来,就比别人家风吹日晒的村妞是不同的。
后来秀才去了镇上,给人做了文书,虽赚的钱不特别多,但也足够一家三口无忧的花销了,两人几年也就这一个女儿,故而秀才也是肯对女儿娇养起来的。
秀才又教习了陈若来些文化,陈若来也是自诩小家碧玉一样的姑娘了。但是后来,秀才开始酗酒,文书也不做了,他们家便每况日下,最后,竟是被她娘搬迁回了村里。这陈若来就有些打心底里不大高兴了。陈若来自小见惯了镇上繁华文化,这会儿搬回去,就有些对村里的粗鄙看不上眼了。
又加上陈若来不似村中那些家里头儿女成群、女儿便很不显眼的人家的姑娘,陈若来自小被视若掌珠,开始来到村里的那几年,很有几分倨傲的。
先开始,村里的许多与陈若来年纪相仿的姑娘,都很有心去亲近陈若来的。毕竟陈若来看起来斯文俊秀,白净细嫩,知书达理,与她们这群镇日疯跑在村头村尾的野丫头看起来半分不同。只是陈若来却不很爱搭理她们,也不很喜欢同这些“野丫头”们一道儿玩儿。陈若来在镇子上,接触的都是几个读书人家的姑娘,玩儿的都是斯斯文文的闺阁游戏。虽不说填词作诗,但到底也是刺绣抚琴,侍弄花鸟,看起来很是清闲富贵的。到了这里?哪儿有人陪她说那些个酸词穷曲、弄琴唱歌啊?她们的游戏都是下田疯跑,或是下水玩闹,斯文一些的,也就是在屋子里打打络子做件衣裳,这又如何能够让陈若来喜欢得上、看得上眼呢?故而最早开始,陈若来向来是独来独往,并不与人接触的。
陈若来的娘,别看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子,但是到了女儿这儿,却又不肯对她说半句重话。女儿不爱出去疯跑?不爱就不爱吧,外头日头大,当心晒坏了女儿娇嫩的肌肤;女儿不喜欢交朋友?算了算了,若是叫她瞧见女儿也像隔壁的四妞一样一身土星子回来,她也接受不了。
那么,就这样吧。
陈若来的娘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只是后来时日渐久,陈若来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纵是再眼高于顶,也不能忍受这般没人说话的寂寞啊——她娘白天要洒扫屋子,要挑水做饭,还要拎着她爹下地干活,自然是没有时间陪她赋诗作画的。那么陈若来自己在屋子里,就显得分外的无聊了。
又加上远近的姑娘们都很钦慕陈若来这身书卷气,只是之前见陈若来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的脸,不敢靠近罢了。但是后来,陈若来对她们说话竟也变得和气起来,于是就有几个家离得陈若来家颇近的小姑娘,在出去玩的时候,也爱叫上了陈若来。
她们都这样了,陈若来也是实在在家中闷得不行,故而一来二去,倒也交上了几个朋友。
只是但凡是个小姑娘,总有一些个攀比之心。陈若来生的眉眼秀丽,皮肤比谁都白,模样又比谁都斯文,又加上村子里的小伙子都喜欢偷偷看她,都喜欢傻呵呵的对她献殷勤,故而在小姑娘交往中间,陈若来自然是带着三分傲气的。小姑娘们又不都是傻白甜的不知事,也就有那么几个心性不低气性大的,看不惯陈若来那副样子,倒也很不再爱和陈若来一道儿,每听说有陈若来要一起,她们总会捏着鼻子避开的。
陈若来知道了,倒是生了好大一阵子闷气,直给自己气病了——陈若来因不爱出去,身体也并不很好的。
知道陈若来病了,陈若来她娘气的要命,那几个“排挤”陈若来的小姑娘回到了家里,也被自己爹娘好一顿臭骂。
第二百八十九章,蓬船听雨声(五)()
知道陈若来病了,陈若来她娘气的要命,那几个“排挤”陈若来的小姑娘回到了家里,也被自己爹娘好一顿臭骂。后来等陈若来好了,看不惯陈若来的小姑娘们愈发看不惯她,但是倒都不那么明目张胆了,只避开就是。
但是也有与陈若来关系不赖的。比如跟谁都自来熟的宋小英,再比如并不特别活泛的宋招娣。
陈若来这个人,到现在也是有些看不惯村妇的粗鄙的,故而她在纠正山妞娘的时候,话语里虽没带上什么恶意,但到底是沾染了几分傲气的,让人听得很不舒服。但是很显然,大家都知道陈若来是个什么心性,也都知道,这小姑娘没太大坏心眼。
比她大些的,也就都让着她一些。陈若来说完了这话,除了山妞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以外,大家倒也都没说她什么。
宋招娣替她圆场,带了些惊讶的说道,“哦,竟真像是山嫂和阿陈说的那样神奇吗?希望后儿个还有那胡人过来,我也想去看一看呢。”
李二嫂也笑说,“是呢,我也没见过那个湖镜。想必很贵的吧?”
山妞娘这才自然了一些,笑说,“是贵呢,就那一个湖、湖镜,竟要上好几大钱!”
大家皆都是颇给面子的抽气一声,这话倒也就这么掀了过去。
待太阳快要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也快要到晌午了,日头太大,再就不洗衣裳了。于是一行人抱着盆和洗干净的衣裳,有说有笑的就回了各自的住处。
宋小英这一上午在溪边玩野了,好歹她还算靠谱,衣裳没丢,也没少洗,倒是都洗的差不多了。回家的时候宋大婶儿正好也刚回来,还没放下东西,就看到宋小英头发上还沾着水珠儿呢,骂道,“你这野丫头,又没有好好洗衣裳,和人家撩水玩儿了吧?”
宋小英放下了盆子,笑嘻嘻的凑过去抱住宋大婶儿的手,“哎呀,娘,你看看,我可不是把衣裳都给洗完了?我才没有耽误正事儿呢——是不是,阿宁姐?”
符长宁正在一旁弯着腰将衣服挑拣出来,一一拧干——这个她很在行的,毕竟也是习过武的女子,看起来再柔弱,这点儿力气活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不敢挑大件儿的衣裳去洗,怕给撕坏的原因了。这会儿听了宋小英的话,回过了头,对宋大婶儿笑说道,“是呢,小英乖得很,一直在我旁边儿老老实实的洗衣裳,这些都是她洗干净的。”
最后一句,宋大婶儿倒是很信的,但是前两句,她就不大相信了。于是挽起袖子也去帮符长宁挂衣服,一边笑骂宋小英,“什么时候学一学你阿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