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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两个女人寒暄完，郑氏才眼角一撇，看向少年一行人。
无论多混的学生，见着老师多少都犯怵，齐少白背脊一凉，差点就站了军姿，“院长好……”
郑氏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的树丛，又瞧他这一身打扮，声音有些紧绷的严肃感，“怎么弄成这样？你当晓得自己走出青城书塾，代表的是青城的门面，仪态要保持端整。”
“是，院长……”显然院长的威严，还是足以震慑少年。
郑氏比之在府中，气势威压都胜过以往，少不更事的孩子哪能抵挡得住，当下院长好，院长再见，打完报告，便全都四散而去。
齐少白心中更是叫苦不迭，生怕回头林巧云给郑氏告状，赶紧回家去找亲爹了解回颜庄是啥子地方。
而林巧云哪能跟孩子计较，回头一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提着裙摆，正式走进这青城最大的书塾。
第610章 浴火重生（）
郑家乃是青城地道的书香门第，上边几位祖宗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最大的官位是翰林院掌事，衣锦还乡之后创办青城书塾，打一开始就碾压群芳。
而到了郑氏这一代，郑老爷子一脉单传，生了女儿之后夫人辞世，后来不愿意续弦，外头也都纷纷猜测，青城书塾要走向衰落。
可是这养在深闺的郑家小姐却胆大心细，勇于创新，在郑老爷子病危之时，接手大旗，一人独立撑起了书院。
肖文一路看着她成长，背地里也没少帮扶，最后俩人姻缘成就，还是源自书塾的危难。
“这间书塾当年被大火烧过，如今门窗虽是替换，可石门拱桥这些还留着，看着有些破败了。”郑氏一面走着，一面轻声做起书塾导游。
林巧云瞧着这数百年的光阴沉淀，课堂内桌椅崭新，孩童读书声郎朗入耳，院内假山流水，环境优美，那经历了风霜的石桌石凳有着乌黑残破的痕迹，心头一时感慨，“夫人留着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警醒世人，浴火重生，堪登大任。”
浴火重生，堪登大任。
郑氏细细咀嚼，末了嘴角微扬，眉目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林大嫂是个心细之人。”
与之鮑氏在商言商，酒桌上推杯换盏的爽朗性子不同，郑氏身上带着独特的书香气质，温婉如玉，连着跟她对话，声音都会不自觉放低。
俩人进了内堂，此时书塾的钟声响起，呼啦一声，孩童们嬉笑着冲出课堂，终究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原本幽静的山间顿时溢满了笑声。
林巧云侧头望着院内阳光普照，穿着素色青袍的小小身影奔跑跳跃，一时间笑弯了眉眼。
郑氏瞧着她这般喜欢孩子，却也晓得她与秦汉成亲一年有余，却膝下无子，一时间沉吟着，倒也没有开口询问这等隐晦私事。
不过这一遭，倒是林巧云先行开了口，她捏着帕子，“难怪人人都想进青城书塾，换做是我，我也想把孩子培育成如此这般，天真浪漫，动静自如。”
不过这其中是话中有话，郑氏也是明白人，轻声着道：“林大嫂家中不是也有孩子，这有无适合入学的年纪，我这里倒是不失为一个选择。”
“夫人细心，我家中二弟的孩子，现年四岁，正好是入学的年纪，就是不知这入学，可有什么规矩？”林巧云顺杆往上爬，今儿个来，倒也真让齐少白猜中，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这求学在她看来，就是顺嘴一提的事情。
郑氏心思一动，美目之间波光流转，笑意盈盈，捏着手中香帕，点头答道：“规矩是死，人是活。在我看来，既是林大嫂身边的孩子，自是资质不会差了去，年后入学，你带孩子来便好。”
“那便多谢夫人了。”林巧云颔首致谢。
她心知郑氏有意拉拢，这点小事不过是顺水人情，她可巴不得有个孩子在书塾落地生根，好留住林巧云这条游了浅滩的蛟龙。
第611章 女子应自强（）
肖文自打见了林巧云第一面，便断定此女不凡，日后必成大器，说出此言之时，郑氏跟鮑氏都在场，俩人惊讶肖文如此高看之余，更是存了心思去拉拢。
鮑氏离得近些，虽然没有见天往回颜庄走动，私底下却是没少找林巧云叙旧，这些郑氏都看在眼里。
无奈她为人清高自傲，做不来酒桌上的虚伪客套，难得林巧云有事相求，自是要办得漂亮。
于是回程的路上，林巧云顺带就领了书籍跟校服，想起后半场的会话，她嘴角一勾，心情大好。
落实了家中孩童的入学事宜，郑氏与林巧云又闲聊几句，就教书育人展开了讨论，后来郑氏被林巧云种种前卫思想所吸引，竟是有些讨教的意思。
“照着林大嫂所言，人人都应该读书，都有资格读书，那岂不是男女大同，难不成女子也要读书识字，入朝为官？”郑氏虽是书香门第子女，可终究也只是个古人，自小就养在了男尊女卑，女人应该三从四德的条框里，被林巧云一句人人生而平等刺激到，不禁出言反问，口气都夹上了火药味。
林巧云却是摇头轻笑，淡定自如坐在桌边，饮下茶水，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地出声，“读书只为识人断事，明辨是非，最终目的，并非是加入仕途。反证之，女子虽不能入朝为官，却也需得识文断字，若是一个不小心，培育出同夫人这般的雄才伟略女子，又岂不是一桩美事。”
声音清清淡淡，从容不迫，林巧云的叙事手法条理清晰，而且逻辑严谨，又不失风趣幽默，郑氏被她拿做例子夸了一番，不禁也是愣住。
想当初她接手书塾，遭受千夫所指，一度书塾无学子，面临倒闭关门的境况，若非肖文从旁协助，娶她为妻，平息了风波，如今，哪里还有她这个院长。
可林巧云言语之间，并未对她这个女子当院长感到不合适，反而大加赞赏。
“林大嫂不愧能一路顺风顺水，将回颜庄经营得有声有色，就这一女子应自强的道理，便有如醍醐灌顶。”郑氏笑得云淡风轻，外人却不知这一笑当中带着多少释然，以往觉着自个办书塾，受尽了委屈，背负着压力，如今将自身放在与男子同等的位置，也不过是创业路上遇到的艰难险阻罢了。
话到此处，林巧云也是心有所感，“没错，女子当自强。多少女子嫁入夫家事事要从男人手中得到应允，享受不到自由。若是能读书识字，学得一技傍身，饶是日后生活出了难处，也不至于孤苦无依。我倒是对这方面有些想法，若是夫人日后想创办女学，我定当全力支持。”
“女学……”这两个字轻飘飘从林巧云嘴里说出来，却是重重砸进了郑氏的心头，太过大胆的想法令人心跳加速，她忽而有些激动，又有些迷茫，一时间不敢多说。
在山脚下目送林巧云驱车离去，郑氏回望伫立在山间的书塾，目光深远。
第612章 秦二文改名（）
秦家老二近来收获的最大喜事，不是自家船运的营生有起色，而是自家儿子秦二文能够进青城书塾读书。
“哎哟，这听说青城书塾每年秋闱中的举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去年还出了一个探花，前年还出了一个状元，圣上亲笔题名，赐了一块牌匾下来。这几年要入学的人不胜枚举，都快把书塾的门槛给踩烂了，这学杂费更是不便宜，啧啧，名额难得，大嫂果真是能耐。”张氏磕着瓜子，砸吧砸吧嘴，对着大厅里的众人科普。
秦老汉跟王氏听得万分激动，嘴角都要裂开了。
“好，好，我秦家终于要出一个读书郎了，以后我这下了地见祖宗，腰杆都能挺直咯。”秦老汉大手摸着娃儿的脑袋，连声道好，也不只是激动还是感动，眼角竟是噙着泪花。
王氏赶忙把娃儿拉到跟前，从怀里忙不得拿出了私房钱，一把就塞进娃儿的怀里，一张菊花老脸，满是爱怜，“好，只要能上学，你这学费，奶都给你包咯。”
秦海赶紧就把银子往外掏，还给王氏，“娘，你这是做啥？我秦海就算现在营生刚起步，只要孩子肯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着。”这秦家几代泥腿子，好不容易出个读书郎，他卖血都得抓住这个机会。
噗嗤一声，搁主位旁边坐着，林巧云闻言却是笑了，见众人望过来，才轻笑着摇头，“砸锅卖铁不至于，娃儿第一年的学杂费，郑夫人已经免了。年后我带着你们去办理手续，娃儿就能入学了，只是，这娃儿的名字，是不是改一个……”比较好听，比较像样？总之，当林巧云知道秦家长子嫡孙叫秦二文的时候，审美观是碎了一地的。
林巧云话虽然没说完，可大家都晓得意思，禁不住都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秦老汉掀了掀眼皮子，冷眼撇过去，“有啥子不好？当年老二生娃的时候，我这刚打了两文钱的酒，到了家门口，娃儿就生了，这名字，多有福气啊。”老汉坚决不承认是因着自个没文化才神来一笔，这一大家子，认下了得多丢人。
桑氏抽了抽嘴角，摸着自家儿子脑袋，心道，儿子，真是委屈你了。
林巧云也自觉不能当众下了老汉面子，心思一转悠，笑盈盈便道：“这名字是长辈所赐，代表的自然是一种嘱咐跟心意。秦二文，也是好听的，就是有个银两意思，难免有歧义，要不，唤作秦尔文，尔，华盛也，尔文，内有胸竹，华而内敛。”
“秦尔文，这名字好。”秦老汉虽不懂得林巧云念叨的意思，可名字念着就有一股子书香气，好听得紧。
老爷子拍板说好，其他人自是没有意见。秦海跟桑氏事后对林巧云是千恩万谢，直说家里一定要有个文化人。
秦尔文，便是带上几代秦家人的荣耀，成为了家中重点保护对象，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孩子各方面身体指标已经正常，就算是脑子慢一些，全家人也都当成宝，希望他能光宗耀祖。
第613章 彩蝶要离开（）
年后初八，家家户户开始打开大门，恢复正常的营生。
林巧云本着开门红的老旧思想，穿了件红棉褂子，下身陪着淡粉色绣裙，捏着红彤彤的大红包就去了铺子。
“掌柜的好。”一众伙计都跟齐刷刷约好的一样，打自一看见林巧云进门，全都冲上去杵在柜台前边，精神抖擞打了招呼，眼角瞅着她手上的红包，都快要冒青光了。
瞅着这一麻溜，站成一排的伙计，林巧云心中好笑，信步上前，装模作样巡视了一圈，“恩，大过年都过得挺滋润的，精神头都不错，仪容仪表也很整洁。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还要大家一起努力，把铺子越做越好。”
“是。”所有人整齐划一，异口同声，站得跟标兵一样。
“呵呵，那就领红包吧。”林巧云也不是个喜欢摆谱说空话的人，意思意思，就给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众人没好意思打开，手里却是反复捏了又捏，感觉到分量，嘴角都裂开了花。
发到最后，林巧云手头还剩下一个，打眼瞧了一圈，“彩蝶呢？”
“在后院吧，刚才瞅着她在扫地。”一名伙计回忆道。
众人领了红包，便立刻各回岗位去继续工作。
林巧云寻到后院的时候，当真就见着彩蝶在清扫，阳光落在她的小脸上，半是明媚，半是忧伤……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