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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辰少爷,您可别笑话我了,我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还哲学家哩。”忠叔不好意思地搔搔光溜溜的脑门,“这黄鳝是谢小姐下午差人送来的,新鲜着呢,您二位多吃点。”
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欧宇辰伸向红烧鳝鱼的筷子,反而顿住了,故意皱皱眉头,开玩笑道:“她送来别的东西还不打紧,食物可得慎重点。万一哪天她忽然想不开了,给我下点药不要紧,连累你们就糟了。”
忠叔说的“谢小姐”,自然就是那个对欧宇辰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一心一意、一门心思想做欧欧宇太太的谢雨欣。
“您就放心吧,”忠叔被他说乐了,“这些黄鳝送来的时候,每条都是活蹦乱跳的,精神着呢,里里外外都是我料理的。
好歹掌勺这么些年,鳝鱼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我一眼就瞧得出来,您放心大胆的吃吧。多吃点,这东西大补,对调理身子好着呢。”
欧宇辰也就是随口一说,倒不是心里真的认为谢雨欣会因爱生恨,干脆想弄死他了事。
“您二位慢慢吃啊,我去厨房拾掇拾掇。”忠叔说着,掉头走了。
见夙夜一直埋头吃西兰花,欧宇辰夹了一块鳝鱼肉给他,温和地说:“你听见忠叔说的话啦,这东西大补,你的确需要补补,都快瘦成人干了。”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块油腻腻的鱼肉段,夙夜微蹙起眉毛,咬了下嘴唇,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夹起来,塞嘴里了,几乎嚼也没嚼地囫囵咽下。
欧宇辰给自己也夹了一块,边夹边说:“其实我上午就回来了,正好来了个挺重要的香港客户。
我没来得及到家,直接应酬他去了。
中午当然得做东道,请他吃饭。
他非得要吃狗肉火锅,说是在香港吃不到的。
我本来打电话想叫你一起去吃,谁知道你出去了,手机还关机。”
“你中午吃了狗肉?”夙夜心脏一跳,猛然抬眼。
“是啊,九鼎轩的狗肉火锅,味道很不错呢,改天带你去尝尝。”欧宇辰浑不在意地笑道,“狗肉是大补的,鳝鱼也是大补的,不知道我会不会虚不受补哈。”
他说着,把鱼肉搁到嘴里。
夙夜突然跳了起来,猛扑到他面前,铁青着脸叫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欧宇辰吓了一跳,叼着鱼肉,半张着嘴巴忘了合上,愣愣地看着他。
“快吐啊!”夙夜是真的急了,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了,干脆伸手指进他嘴里,使劲往外掏,愣是把那块鳝鱼肉抠了出来。
“咳咳咳!”欧宇辰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直咳嗽,半天才缓过劲来,泪眼婆娑、气喘吁吁地,“夙夜,怎么回事儿?”
能让夙夜表现得这么失常,肯定是有理由的。
夙夜没有回答,而是坐回椅子上,呆愣愣地瞧着那盘红烧鳝鱼出神。
欧宇辰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这鳝鱼有问题?”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夙夜才低声说:“不,鱼没有问题。”
“那你”
夙夜抬眼,看着他:“你给谢雨欣打个电话,问问她,黄鳝究竟是不是她送来的。”
“什么意思?”欧宇辰彻底糊涂了,“到底怎么啦?”
“我也希望只是巧合,你先去打电话吧。”夙夜淡淡说。
虽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欧宇辰对夙夜毕竟是信任的,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谢雨欣的号码。
耳边立刻响起欢快的音乐,几秒种后,音乐戛然而止,换成清脆悦耳的女声:“喂?”
“是我,欧宇辰。”
“哈,真稀奇,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谢雨欣半是惊奇半是欢喜地嚷道,“难道真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终于晓得我的好处了?”
欧宇辰轻轻咳嗽了一声。
“欧宇辰,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笑话你的。”谢雨欣用大度的、宽容的、理解的口吻说,“像本小姐这样要外表有外表,要内涵有内涵,家世学历一级棒的女朋友,你挣扎又挣扎,最后不得不乖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其实是很正常的。”
欧宇辰再次清清嗓子。
“你就算是现在想不通,迟早也会想通的,错过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谢雨欣自信满满。
“其实,我给你打电话,是为了跟你道谢。”欧宇辰终于插上话,平静地说。
“道谢?为什么?”谢雨欣好奇地问。
“你叫人送来的黄鳝很好,又大又新鲜,想必不容易买到。我家人都很喜欢,劳烦你费心了。”欧宇辰很客气地说。
“你说什么呢?”谢雨欣语气更加惊异,“我没有给你送黄鳝啊。
原来你喜欢吃黄鳝?那我明天等等,不是我送的,谁送的?!
难道还有别人在打你的主意?!
欧宇辰,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是排队,我也是站在最前面的,轮也该先轮到我!
你可不许对不起我。”
“放心吧,假如我想结婚的话,肯定优先考虑你。”欧宇辰随口敷衍一句,挂断了电话,望向夙夜,神情变得凝重,“她没有送黄鳝。”
“我听到了。”夙夜喃喃。
“我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欧宇辰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怀疑到黄鳝不是她送来的?”
夙夜脸色更加难看,仿佛自言自语般,缓缓地说:“很多食物,是不能一起吃的。
譬如柿子和螃蟹,一起吃会腹泻。猪肉和菱角,一起吃会肚子疼。豆腐和蜂蜜,一起吃会导致耳聋。牛肉和栗子一起吃,会呕吐。糖精和鸡蛋,一起吃会中毒。
总之,在饮食上,其实是有很多忌讳的。
不过,我们平常,就算是偶尔吃错了,份量也不多,不会有太明显的反应罢了。”
“你是说”欧宇辰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倒吸了口凉气,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就是你想到的那样,”夙夜慢慢点了点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微微的颤抖,“狗肉和黄鳝,在这些相克的食物谱中,高居榜首。
一起吃了,会中毒,甚至会送命的。”
欧宇辰看着夙夜,认真地看着。
他从来没见过夙夜露出这样的脸色,灰败的、惶然的、恐惧的,爬满了种种复杂的情绪。
他瘦削的肩膀,也细细地发着抖。
他在害怕!
很轻微的发抖动作,却像一把重重的锤子,狠狠敲在了欧宇辰的心上。
欧宇辰知道,夙夜在害怕什么。
如果自己不是随口提起中午吃了狗肉,那么他就不会阻止自己,那么
不经意间,居然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欧宇辰应该惊慌失措,应该惶恐不安的。
但是,比起这些,夙夜的表情更令他心惊,令他深深触动。
第135章 3.15 /()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把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真是傻透腔了,欧宇辰心里默默叨咕着,只觉得喉头发干,嘴巴发苦。
他不明白,充塞在胸口的,那酸酸涨涨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夙夜现在的样子,令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欧宇辰站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夙夜面前,轻轻将他拥入怀中,让他倚靠着自己的胸/膛,温和地说:“没事儿,你看,我好端端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夙夜挣扎了一下,欧宇辰却紧紧桎梏住他,不肯放开。
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勇气和力量,一股脑注入夙夜身体里似的。
隔着单薄的衣料,他感觉到夙夜的僵硬紧绷,也深切地感知到怀里的身躯,有多么瘦削单薄。
毫无道理的,心底涌起股类似怜惜的异样情绪。
他想,那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欧宇辰向来只爱自己,只在乎自己,怎么会懂得怜惜别人呢?
垂眼,他有些困惑地审视着怀里的大男孩。
或许是因为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夙夜的发质并不太好,有点微微发黄,细细软软的,像他的人一样,给人以脆弱纤细的感觉,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但是,从精神层面讲,他又是那么的深奥,那么的强悍,那么的勇敢。
小小的脑袋瓜,宛如犯罪百科全书,那些所谓的职业警察,在他面前,就仿佛小学生一样青涩稚嫩,让人不忍卒睹。
面对危险,他会恐惧,但是绝对不会退缩,而是勇敢地挡在自己前面。
外表的羸弱,与内心的强大,这是多么奇妙、多么矛盾的组合。
欧宇辰觉得,夙夜的深度,是值得他用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挖掘的。
也许,需要一辈子那么久。
鬼使神差般,欧宇辰的声音变得坚定而柔软,“祸害遗千年,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你不用担心。”
他如丝绸般的嗓音,轻轻滑进夙夜的耳朵,里面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暖意和抚慰。
夙夜慢慢抬起头,欧宇辰正凝视着他。
如此靠近的距离,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间涌动的气流,轻轻喷吐在脸颊。
更不必说,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躯体,体悟到对方的温热。
耳朵里钻进砰砰砰的声音,笃定、踏实、有力,那是属于欧宇辰的心跳。
映入瞳孔的,是双黑嗔嗔的漂亮眸子,波光潋滟,水晶一样清澈,珍珠一样莹润。
夙夜躁动不安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欧宇辰的情形。
他看见黛青色的远山含着一轮红彤彤的落日,像个大大的咸鸭蛋黄。
看见如锦似缎的炫彩云霞横陈天际,鼻端飘进泥土、青草的味道以及淡淡的花香。
看见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撒满了碎金,罩上层柔和的灿金色。
看见长身玉立、英气逼人的男孩子,双手插在裤袋里,迈着散漫自在的步子,意态闲适,自远处悠悠然走来。
不知不觉中,那么多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溜走了,这里已经是他们住过的第三个“家”。
爸爸、妈妈、姑姑、姑丈、表姐一个个都离开了,连向来并不亲近的爷爷,也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
只有欧宇辰一直都在,欢喜也好,烦闷也好,他一直都在的。
假若连他都不在了,那么还有谁呢?
夙夜心里,涌起无限的凄苦和忧虑。
欧宇辰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他写满了黯然、焦虑、疲惫的眼眸,忽然之间再也不说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安静地彼此凝视着,回忆着那些共同经历的、失去的,思索着将要共同面对的。
明亮而柔和的灯光,倾泻在他们身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高大英挺、生机勃勃,一个瘦削枯干、颓废黯淡。
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恍惚中,灯光下的影子,竟也融成了一体。
“欧宇辰,我害怕。”夙夜低声说,“我不知道有什么人,躲在阴影里,想随时把刀子插/进你的胸/膛。”
他转脸,视线落在餐桌上,凝视着那盘红烧黄鳝,不自觉地,又微微颤抖了下。
欧宇辰慢慢松开手臂,退后半步,拉开点彼此间的距离。
然后冲他鼓励地一笑,平静而温和地说:“我不是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