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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用力去拿,宝柒的脸白得没有了一丝儿的血色。
“姐,姐啊……”冷可心挽着她,声音一直在发抖,“你们我们家是招谁惹谁了啊,呜……呜……”
“可心,别哭……”
轻轻地说了一声,宝柒的声音有些遥远。
实事上,她不知道自己说了,还是没有说。
而旁边的冷可心,早已泪水连连。
回到家里,收敛起那些遗物,一家人的心情,大悲大恸到无法用任何的语言来描述。
不过短短的时光,他没有停下只言片语,更没有留下一个完整的存在,就那么带着她的爱,她的想念和她一切的一切,就这么永远的消失了么?
轻轻捏着那带着血的碎片条儿,宝柒觉得仿佛在握着他的手,仿佛看到他的手背上被鲜血染红了的样子,心都破碎掉了。眼睛红的,红得像被血渗透过,可她半滴泪水都出不来。
“二叔,你没有话想对我说么?”
“你这个男人,怎么能失言呢?不是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么?”
“儿子的大名儿都还没有取呢,你怎么能这样走?”
耳朵边有人在说话。
她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
她的世界,其实一直很安静。
安静得只有冷枭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再没有了其它。
二叔留给她的东西和说过的话,太多太多,多得全部都像那朵野蔷薇一般,在她身体上烙了印,深入了骨髓里。
蔷薇花……
玻璃暖房……
天蝎岛的山洞和温泉池……
津门海边儿的炮楼……
不再住人的帝景山庄……
他们婚后的甜蜜鸟巢……
每一个夜晚的耳鬓厮磨……
每一次亲吻的缠绵悱恻……
她又想到了在儿子的满月宴上,冷枭设计了老头子将那传家玉给了儿子,他说,“这玉代表了冷家的半壁江山,就算有一天没有了我。谁也不敢把你和孩子怎么样了。”
那时候,他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么?
在那个小小的情侣餐馆儿里,他威胁她吃东西时恶劣的样子,末了又苦哈哈地排队老半天儿,就为了拿到那一对儿‘一辈子一辈子=两辈子’的情侣套餐杯。
他时候,他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么?
在临别时的军事指挥所帐篷里,他说,“好好地照顾自己。”
还有他明明不好意思,却又偏偏在她转身的时候喊住她。
“宝柒,我也爱你。”
他的话言犹在耳,人怎么能就没有了呢?
而他时候,他又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吗?
——
四月一日。
春风不度,冬季还凉。
这一天,冷枭烈士的追悼仪式在京都市某革命公墓隆重举行。
英雄远行,沉痛扼腕,哀乐齐鸣。
英雄春秋树楷模,弘图大志作表率。
下午两点三十分,盛大的追悼仪式正式的开始了,在黄白两色的菊花点缀的灵堂里,寄托着哀思。而全军各大领导班子,各大军区的代表,红刺特战队各战队的代表,京都市市委政丶府各大班子的领导,部队官兵代表还有社会各界群众,各大新闻媒体记者共计约千余人参加了追悼活动。
追悼会的气氛,是压抑而沉重的。
同时,也是诡异的。
在挽联映衬下的遗体告别大厅里,只有衣冠作冢。因为,灵堂中间的玻璃棺里仅仅只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冷枭生前穿过的军装常服,盖着鲜艳党旗和军旗的玻璃棺里,并没有他的遗体。
大家都知道,遗体没了。战友们的神情更加沉痛。
“立正——”
“全体都有,向烈士敬礼——”
“敬礼——”
整齐划一地‘唰唰’声,一溜儿的白色手套,看得宝柒的心情格外的……麻木。
站在冷枭的灵柩面前,听着一声声的节哀顺变,她真的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送别亲人她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以往都有冷枭帮着她处理,她只需要躲在他的怀里,任由他遮风挡雨就行了。而现在轮到别人来送别他了,她站在了这里,坐为家属接受别人的关心,看着面前数百名眼圈儿通红的战友,却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想哭,哭不出来。
想吼,没有声音。
事实上,她一直觉得,能够像冷可心那样儿嚎啕大哭其实是幸运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渲泻自己的悲伤情绪,等哭完了,又是一个好端端的人。
她们可以哭,可以治愈,她自己却不能。他的二叔都没有了,她又该去向谁哭呢?
身体站得笔直,宝柒一直没有泪水,还不时替冷可心擦着眼泪,按规矩抱着大鸟和小鸟在灵柩前鞠躬,一切做得有条不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强。
因为她知道,二叔希望看到她如此。
其实她更知道……
二叔没有了,再没有人会呵护她的痛苦和哀伤,更没有人会在乎她的眼泪。
她哭,给谁看?
她哭,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了冷枭的天空,永远都将是黑的。
然而,没有了冷枭的天空,还有冷枭的老父亲和儿子要活下去。她宝柒没有权力去自怨自艾,或者要死要活。她还得替他供养老父,将他送到终点,还得带好大鸟和小鸟,让他俩将来继承他们爸爸的遗志——长大了要从军,做一名正正当当的军人。如果有一天为了国家利益而牺牲,那就是最大的荣光。
她没有忘记二叔说过的话——牺牲,就是军人最大的荣光。
因此从今天开始,成了一名军烈家属的她,迎着众人或悲痛或同情的目光时,她必须要做到无泪。
“二叔……呜呜,姐,二叔他怎么就没了啊……”
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妈妈,又失去了二叔,冷可心哭得像个孩子,抱着宝柒不能自抑的哭着,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让整个追悼会都陷入了哭声的海洋。
太悲了!不要说女人,就连平时不会流泪的小伙子们都泪流满面,尤其是冷枭的亲兵们,无不哀恸扼腕。
悲伤的泪水,逆流成了河,宝柒却突然发现……
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好像没有看到过血狼?!
他来了么?
或者他压根儿没有来过?
现场的来的人太多了,脑子浆糊不好使,身体又疲惫不堪的她,不太能够分辨这事儿了。
一片触及心灵的哭声,恸动了一群铁血军人的柔肠。
几十年没流过眼泪的冷老爷子,在抱着冷枭的衣服时都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只有宝柒没有哭,她又成了那个不会哭泣的宝柒了。
喉咙硬得生痛,想憋几滴泪都没有。
然而,她平静的伪装外表,却没有能逃得过姚望的眼睛。
整个会场里,就他的视线一直跟着宝柒在转动。看着她答谢来宾,看着她抱着孩子鞠躬,他抿紧的双唇里,全是诉之又无可诉的凝重和痛苦。
如果可以,他真愿意代她承受这不可承受之重。
迟疑了好半晌儿,他再一次走近了她,掏出了那张洗得干干净净的手绢儿,递到她的面前。
“宝柒,节哀吧。”
望着他也憔悴了的脸,宝柒的眼睛有些发朦。
姚望!
他又想说,哭出来吗?
呵,时光真是无情,不仅会斑驳了人的命运,也会斑驳掉人的一生。谁会想到,在宝妈过世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姚望又会用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心情,同样的动作来安慰来,让她节哀顺变呢?
抿了抿唇,她没有去接手绢,而是轻声儿笑了出来,声音轻得自己听着都有些模糊不清,“不用了,我没事儿。”
皱了皱眉头,姚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宝柒,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糟贱自己。”
人死?
死!
死字儿再一次灌入了她的耳朵里,宝柒微微怔了一秒,抬头直勾勾地注视着姚望,像在喃喃自语又像在询问他。
“姚美人,我二叔他真的死了吗?”
姚望眉头紧锁,目光掠过她沉重面色上的灰暗,浅浅一声叹息之后,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已经都那样了,什么都查验过了……
死了,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瞥着他,宝柒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身体僵硬冰冻得像一只千年的老僵尸。吸了吸鼻子,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双眼无神地盯着姚望。
“姚望,我不太相信他会死。”
“接受现实吧。其实人早晚都得死,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宝柒,你得这么想,没有太过痛苦的死亡,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姚望的声音很轻,听上去不像在劝慰她,更像在自我感叹。
宝柒的脑子这会儿完全蒙圈儿,不太能理解他感慨里的意味儿,大脑里充斥着全都是冷枭的样子,喜的,怒的,痞的,邪的……手指头慢慢地攥成了拳头,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眼前模糊了一片……
“宝柒——”看着她变幻不停的苍白小脸儿,姚望再次无奈地叹息了,“好好活自己的,你还有两个个孩子。还有,不要总是憋着自己,有泪水一定要流。”
有泪水一定要流……
赤红着眼睛看着他,宝柒的视线定定地停留在了他的脸上。思忖了片刻,她又肯定地摇了摇头,说,“姚望,他不会丢下我和大鸟小鸟不管的。他说过的,要了我就得负责一辈子,他怎么可能半道儿就走岔了呢……?”
“宝柒,你……?!”
宝柒已经听不清姚望在说什么,在安慰什么了。
她的耳朵里,一阵又一阵‘嗡嗡’轰鸣般的声响。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只有一阵阵了的混乱和颠三倒四的思维。
她甚至觉得,这或许只是一场恶梦。
要不然,为什么凡是对她好的人,都会一个双一个离她而去?
爸爸,姨姥姥,妈妈,现在轮到二叔了吗?
想念着一个个逝去的亲人,她的心脏时不时处在一种钻心般的疼痛状态中。然而,死亡之所以让人痛苦,就在于,那是非人力可逆转的永久结局。
一天……
二天……
三天……
在没有了冷枭的日子里,宝柒不知道时间是怎么度过去的。
为了照顾生病的老人和小孩儿,她选择了正式转业。白天在人前她装出一副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还要去二0三集团学着处理一些公司的业务。没事儿就陪精神萎靡的冷老头子聊聊天儿,缓解他再一次的丧子之痛,麻木心脏过来,艰难得她每天睁开眼,都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醒过。
不过,白天还好,最难受的是夜晚。
一分钟一秒钟的数着点儿过去,内心深处仿佛蛰伏着一只会嗤骨钻心的小虫子,不停在她的血管里来回蛹动着,那不仅仅只是酸涩和痛苦那么简单,而是实打实的煎熬。
煎熬,像被人架在油锅上一般。
以前的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没有冷枭会是怎样的生活。现在她总算感悟到了,如果只剩她一个人,她会随他去的。可现在上有老人下有小孩儿,她却不得不苟且活着。不仅要活着,还必须得活得人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