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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诊室内匆匆走出一位神情扭捏的男子,他一手挡住脸,脚下毫不停顿的走出诊室,沿着走廊快速走向远处。这时,诊室里再度传来一声喊号声,妈妈紧张的握住安锋的手,无措的安慰说:“孩子,别怕!”
安锋有什么怕的?实际上,来这里“看病”是出自安锋反复诱导的结果,他花了两年时间装病,而后诱导母亲寻医问诊,最终接近了这位精神科医生——现在几乎是最后机会了。
安锋一脸乖巧地牵住母亲的手,顺着母亲的步伐向门里走,母亲连声慰:“别怕,孩子。别怕。”
其实,人有精神不正常的时候,这很正常,也是常有的“惯象”。即使一个表面看起来完全正常的人,也不能保证他每天任何时候都不是病态。心里郁闷心里烦躁,就该找心理医生或者找神父倾诉。“求安慰”人类生理健康的底线要求,这个认知安锋足足诱导了母亲两年。现在母亲依然觉得紧张,这是因为在当时,人们觉得“精神有病”很丢人,被人说出去很没面子。
诊室内端坐着一位打扮很精干的20余岁的男子、神情倨傲地、满脸不耐烦的准备起身,似乎有离去打算,但见到安锋母亲领着小孩进来,他又重新坐下,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门,他沉下嗓门问:“这孩子,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母亲情不自禁的喃喃说。
年轻医生笑了:“没事不来我这儿别紧张,慢慢说。”
“您是周医生吗?”母亲小心翼翼的问。一旁的安锋神情专注地玩手指,他的手指快速弹动着,似乎在虚拟弹钢琴,周医生的目光落在安锋快速弹动的手指上,稍稍呆了一下,这未免,这手指颤动的速度也太快了,我的眼花了吗?
“我是!”周医生沉稳的回应。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也对人生预期很满意,所以回应的干脆响亮。
“林书记介绍我来的,是水利厅的林书记”,母亲堆上笑脸,试图拉近关系:“我是秘书科冯秘书冯淑芳。”
“明白了,林书记给我说过”,周医生若有所悟的弯下腰,看着安锋,回答:“我就是周涛周大夫,你继续说。”
“我家这孩子很聪明”
“看得出,他必定很聪明。”
“但他从小比较‘独’,总是喜欢一个人带着,而且,经常性的一个人玩指头玩几小时。除了家里人,他不喜欢跟大人说话,现在他大了,课堂上老师提问”
“你等等”,周医生伸出一根手指制止:“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面说,孩子已经大了,听得懂好吧,你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情况了,你能出去一下吗?在走廊等我一会儿,让我跟孩子单独交流?别担心,一会就好,这不是啥大问题。”
母亲举步迟迟地走出诊室,在此期间,安锋一直低头玩自己的手指,似乎没注意到母亲的离开。
母亲走后,周医生蹲下身来,视线尽量跟安锋保持平视,他耐心的问:“你感觉怎样?”
口气很平等,很自然,仿佛在问:你今早刷牙了吗?
安锋停下了手上动作,抬起眼皮,目光与对方相对,平静的回应:“你还有三个月时间了。”
周涛惊愕的做了个起身动作,但中途停了下来,他扭脸望了望办公桌,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留了一条缝的抽屉里,露出一本红色的护照——但从安锋的角度看不到护照啊?!
周涛重新蹲了下来,和煦的笑了笑:“没错,自闭的孩子都很聪明,因为专注,他们常常能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东西,但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问:从你进来,就坐在我办公桌旁。从你坐的角度,应该看不清我抽屉里的东西,你是怎么判断我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为什么还有‘三个月’时间?”
“林书记说的。说你三个月后就要出国深造,要我妈快点带我来治病你觉得我有病吗?”
周涛笑了,他用很自然的语气回答:“事实上,每个人都有精神病,只是有的人善于自我调整,有的人善于隐藏情绪,有的人善于演戏装没病,而有的人善于适当发泄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所以,你理所当然有病。”
安锋回应的很快:“医生不需要安慰人吗?你怎么一点不安慰我,话说的婉转点你会死吗?”
“你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周涛马上微笑着补充:“你也不是个需要婉转的人,以你的智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智商这个词很新鲜”,安锋歪着脑袋,很好奇地问。
周涛傲娇的一笑:“这个词还没流行起来,是我刚从国外杂志上翻译的。”
安锋点点头,问:“你打算怎么治疗我?”
周涛认真的点点头:“现在,这就是在治疗你,我不知道你的自闭症有多严重,但跟你聊天,跟你交流,就是对你的治疗。”
“哦”,安锋明了的点点头,马上装出懵懵懂的模样,反问:“那你打算怎么治疗自己。”
周涛稍稍一愣,立刻咧嘴笑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是的,我说人人精神都有病,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
“我问的不是这个”安锋盯着周涛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还有三个月就出国了,你在这家医院再干三个月就可以走了,别告诉我你学成归来还要报效母院报效我想问的是:在外学习期间,你打算怎么治疗你的穷困?”
“呲”,周涛伸出手去,揉揉安锋的脑袋:“说实话,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例自闭症患者。我在国外杂志上,常见他们说到:自闭症的人在某些方面很聪明,但没想到好吧,实话说:我的学费有人包了,院里答应我的工资照常发,只要我学成后回院工作,嗯,没准还能报销点每日津贴”
“你还是没说实话”,安锋一副成年人的忧心模样,叹着气说:“你觉得,你的工资、你的积蓄、够你在国外生活学习好几年吗?有人包你的学费,他还包你生活费吗?”
周涛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安锋,沉默着,思考着,三分钟过后,他似乎蹲累了,站起身回到办公桌边,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沉吟着开口:“好吧,你这个小人,我也不怕你说出去哈,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啊,你不还是病人吗?我就随便跟你聊聊,反正聊天也是治疗嘛。
我的留学不是自己联系的,是有人包干了,条件是负责照顾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才是留学的主角,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才十岁,从前没接触过外语,所以需要一个懂外语的照顾一下,引导一下你明白了吗?”
“接着说”安锋在椅子上扭动身子,柔声用催眠般的语调催促。
也许,自从筹划出国留学以来,周涛的精神压力很大,毕竟要出去面对一个陌生环境,而那时的人们对国外完全不了解,以为国外必定是水深火热的、很难生存下去。所以周涛非常忐忑——他的眼睛是青的,眼袋很大,说明最近经常睡不好。
所以,遇到愿意跟他交流这件事,并且事后不担心泄露出去的小安锋,周涛一点没有心理压力,坦然的,用平等的口气继续说——这对他也是一种减压:“我嘛,我就是孩子父母花钱请的保姆,他们要求我跟那孩子住在一起,哦,他们居然在当地买了套房子,我们就住那里,听说孩子的母亲回去送孩子,在当地住半年,直到孩子理顺了。
我不用付房租,学费他们包了,工资院里照常发——这是他们的条件。但我婉拒了,如果四年学费都让他们掏,时过境迁的,四年后我担心会有纠纷。所以我只让他们付了第一年学费,让后出面让医院承诺保留我的编制与岗位,这就够了。我在那里待一年时间还站不住脚,活该我回来继续上班。
第一年里,我需要每天送那孩子上学,负责接孩子下学,有空可以指点一下孩子功课——但我认为那孩子学不了什么,外语跟狗屎一般,至少两年内跟不上学校课程。不过,只要那孩子需要我,每月我就会拿一笔津贴但愿这笔津贴能够生活费。
嗯,就是这样吧。我打算先花半年熟悉环境,然后打工挣钱。听说国外刷盘子都很挣钱,等到我考下当地医生资格证,有了这个资格证,打工就容易了,所以满打满算,我最多艰苦一年而已你有什么问题?”
“挣钱,我的问题是挣钱——看来你和我面临同样的忧虑,你有没有想过:在国内挣点钱,以便出国后更宽裕点?”安锋不动声色的诱惑道。
周涛矜持的一笑,不以为然的回答:“你这么点小人,能想出什么挣钱的办法?”
对于诱惑人心,安锋是两辈子经验,他不慌不忙地回答:“以周大夫您的年龄,你快要也结婚了吧?你是打算在国内找对象,还是出国去找?你这一出国要学好几年,怎么谈恋爱?”
周涛愣愣的盯着安锋,心中觉得很震撼多年以后,他仍记得这次见面的情景。也许是心理原因,在他记忆中,当时,那位长着大大脑袋,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孩,坐在凳子上双腿悬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跟他侃侃而谈
当然,安锋的脑袋并不大,他身材很匀称,眼睛眼镜稍稍明亮了点。
事后回想,周涛不记得当时的安锋穿什么衣服,甚至不记得当时安锋的模样,他只记得“大脑袋”,“大眼睛”,这位小孩用成年人的口气,不慌不忙地、踌躇地与周涛畅谈赚钱大计,一时之间周涛忘了双方的年龄差距,情不自禁地用平等语气与对方交流的许久,最终
当时的周涛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子,视线尽量与安锋齐平,他耐心的回答:“哈哈,你猜的对,我已经有对象了,原本准备年底结婚的,单位房子都分上了,但嘿嘿,单她在外地工作,我原先准备去她的城市考硕士
我们去年领的结婚证,到现在没办婚礼,是想着我能考过去,但没想到导师推荐我出国。现在,情况有点变化,这就是我心烦的原因——我马上要出国了,婚礼不知推迟到什么时候”
安锋插话:“她居然愿意等下去唉,这样的爱情,以后不会有了。”
周涛被这话说楞了,显然他心中另有一番想法,安锋的话让他得以重新审视这段爱情。他心里打了个转,继续说:“也许吧,我们两地分居,相见时少,分别时长。因此我俩的感情有点平淡如水,只是两个人年龄都大了,都想有个家,身边没有更好的人,于是,大家就走到一起了。
原本我想着,如果我能在国外留的住,那就把她接过去,然后咳咳,看来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挣钱,但你这么点小人,怎么也为钱发愁?你家里姐妹多么?”
安锋点点头:“我有个姐姐,比我大五岁,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
“那你算是长子”,周涛忘了时间流逝,忘了这是在诊室,他忘情的跟安锋聊了起来:“你妈妈是国家正式职工吧,薪水应该不低?”
安锋叹气:“我妈是秘书科的小秘书,但人都以为秘书能有多大权力,但实际上,有权势的秘书指的是大领导专用秘书,这种秘书编制不在秘书科,而在领导‘办公室’。秘书科里的职员,干的基本上是负责给领导端茶倒水,打印书写单位文件,分发到下属各单位等等。
这样的秘书跟领导搭不上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