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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娘也怀着身孕,她比现在的宋宁大一些,知道娘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只是整天好奇围着看,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姐姐。娘说,小宝宝过完中秋就能出来了,她满心期待,掰着指头等着中秋节,等着自己当姐姐的那一天……
可那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眼中有些雾气,她端起一杯暖茶,正喝着,就听许锦荷问宋宁,“宁宁,告诉母后,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小人儿认真想了一会,回道:“我想要妹妹,妹妹可以跟我玩,妹妹不放鞭炮,我给妹妹扎头发。”
小人儿一派率真,她娘亲李姣云却面露歉意看向褚雪,“小孩子随口说说,妹妹别往心里去。”
常人都懂,后宫母凭子贵,一般人都想先生儿子的。
褚雪却笑道:“我也想要女儿,像宁宁这样乖巧,多讨人喜欢,若是像男孩一般淘气,我可头疼了,怕管不住。”
李姣云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许锦荷却追问,“御医可有诊出男女?”
她摇头,“御医说胎中之事,并无全然把握判断,不过……似乎更像是女儿的脉象。”
“那看来妹妹要如愿了。”许锦荷笑了,笑中有隐隐的安心。
褚雪看出她表情的变化,只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宋琛却开了口,“男女都好,都是朕的孩子,母子平安最重要。”
仿佛被旧事重提一般,许锦荷的眉间微有一跳。
李姣云打趣道:“若当真是位公主,皇上可就又多了件小棉袄了。”
“嗯。”宋琛点头,起身去寻他现在的这件小棉袄,“宁宁,父皇带你出去,看哥哥放炮。”
小人儿马上扑进怀里,父女俩披上斗篷,走出了殿门。
约莫欢声笑语了两个时辰,毓合殿内的晚宴才结束,众人各回各宫,宋琛在去凤仪宫前,先去了趟福宁宫,打算再陪母后说会儿话。
耳听着宫外阵阵的炮竹声,母子俩心里各自感慨,刚喝了几口茶,只见女官宁鸢几步进了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太后问道。
宁鸢分别看了看两位主子,低头轻声道:“禀皇上,太后,永乐宫宫人来报,那位……殁了。”
太后眼色一凝,放下茶盏,道:“知道了。”转头看了看宋琛,暗自思量了一会,吩咐道:“明儿就是新岁,老话说,丧事不可过年,找几个人,趁着现在,葬了去吧!”
“是。”宁鸢低头应声,却没有立刻动身,又道:“奴婢不敢隐瞒,但听宫人们说,那位,至死都在喊冤,说是,从来没有给太后您下过毒……您看此事,是否有蹊跷?”
“她冤?”太后冷笑一声,“就算此次不是她所为,从前死在她手中的冤魂还少吗?哀家留她到现在,已是仁慈,她有何冤可申?若当真有冤情,就等九泉之下,向先帝诉去吧!”
见母后已然又被勾起伤心事,宋琛道:“照太后的意思去做。”
“是。”宁鸢躬身退下。
待殿中重归清净,宋琛思想起宁鸢的话,也略有疑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永乐宫此次果真是被栽赃的?
他看向母后,欲求解,太后眼观窗外,淡淡道:“不是永乐宫,也许就是端妃,她的儿子宁王能安插人挑拨太子造反,端妃未必想不出这等栽赃嫁祸的手段。不过不管是谁,到了这种地步,能比死好受多少?”
是啊,夫君死了,儿子被圈禁,自己被幽禁,这种滋味,好过死亡吗?
宋琛默然,今日除夕,他不太愿意回想那一段日子。
太后也明白他的心思,便转移话题道:“方才宴间,皇后所提之事,当真也要考虑一下了。从古至今,没有几位帝王的后宫只有两三个人,况且哀家看,你也早就不去皇后与容妃那里过夜了,现在怡妃有着身子,你就当真不想再进新人?”
宋琛一笑,“方才儿子所言,都是真心话,现在儿子刚登基,很多事要摸清,接手,实在无暇他顾。至于什么新不新人的,儿子从来不太感兴趣。况且……怡妃现在有身子,还是等她把孩子平安生下再说吧。”
话说到这份上,太后也就不再多劝了,点了点头,接他的话道:“怡妃是头胎,娇贵些也难免,无论如何,要让她好好生下来,哀家也会替你看着些。”
“多谢母后。”宋琛微笑道。
窗外传来一阵遥远的炮声,母子俩抬头,共望向遥远的夜空。
第60章 元夕()
年初一早起,趁着洒扫的宫人进出殿门的空当,褚雪惊喜发现,老天爷昨夜应景,趁众人入睡之时,竟给京城铺了厚厚一层白绒毯。她来到殿门前,放眼望去,院子里的花木都被白雪覆盖,远处的宫墙琉璃瓦,也均是银妆素裹,美不胜收。
如月在厨房为她煮粥,瞧见她立在门口看景,贴心的绮静忙拿着厚斗篷过来,一边替她披着一边道:“主子现在双身子,更要注意呢,若是冻坏了腹中皇子,咱们整个裕芙宫可都赔不起啊!”
褚雪笑了笑,抚了抚圆鼓鼓的肚子,道:“是啊,现在就他最金贵了。”
往屋里走了几步,她想起件事,吩咐绮静,“叫富贵来,今儿年初一,本宫给你们封红,咱们也讨个吉利。”
“是。”绮静笑着应声,赶忙去寻裕芙宫的总管富贵。
因宫人们多,褚雪就只当面赏了贴身的几个,其他的,都交由富贵去分,当然,给富贵的也是最厚重的一份,自打来了裕芙宫,富贵诸事料理的不错,担得起这一份厚赏。
富贵喜笑颜开,正要退下,又被褚雪唤住,褚雪接过雁翎专门递过来的一份不轻的红封,也交给富贵,道:“这是给你师傅邱总管的,外面雪滑,本宫不宜出门,烦劳你亲自跑一趟吧!”
富贵见还有师傅的一份,又惊又喜,忙替师父磕头谢恩,褚雪却笑道:“你师傅可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这是他该得的,不必多礼,快去吧。”
“是!”富贵赶忙出了殿门。
待在自己宫里用完早膳,她就去了凤仪宫给帝后拜年请安,一家人聚在一起,各人都得了宋琛的红封,不过递到褚雪手里的却是双份,褚雪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笑道:“大人孩子都有,自然也少不了这一个,”语罢抚了抚她的肚子。
她笑着替孩子谢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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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一到初五,宫里重又忙碌起来,君王回到前朝勤政,后宫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一大清早,富贵就领了两个女官过来,向褚雪行礼道:“娘娘,这两位是尚衣监的姑姑,上元夜宫中晚宴,要提前为您裁制礼服。”
闻言褚雪才想起这件事,上元节作为新春头一个节庆,皇家要在宫内宴请群臣,普天同庆。今年她们入了宫,十五那夜自然也都要现身宫宴,虽说初入宫时各人都新制了礼服衣裙,但她现在肚子大了,升为皇妃,先前那些钱自然都不能再用了,的确需要重新裁制。
女官们向她行过礼,便为她忙活起来,不多会儿功夫尺寸量好,两人又告退而出。
等殿内清净,褚雪叹了口气,上元夜宫宴,必定又要遇见不少人。
~~
正月十五。
酉时过半,宫中宴请专用的庆德殿迎来群臣。
今夜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宫宴,又逢上元佳节,故而参宴人数众多,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在列,受去年前废太子宫变一事影响,一部分受牵连的官员落马,职位出现空缺,自然又有一批新任官员补位,而秦远便是其中一员。
秦远因在平叛中立了功,官升一级,被朝廷提任京卫司指挥同知一职,如今官位已至从三品,今夜自然也在赴宴之列。
待众人一一落座,永弘帝宋琛携一后两妃踏进庆德殿,百余名官员齐齐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君王示意平身,殿内众人谢恩后纷纷落座,帝后两人在主座,容怡二妃分坐两旁。
这是褚雪第二次踏进庆德殿,如今的她相较上次,心情平静了许多。早在刚才她随宋琛踏进来,阶下众人行跪礼时,她俯视下去,就寻到了她想寻的那几人。
父亲褚霖,在众臣前列,离自己并不远,几个月不见,父亲并无多大变化,神色瞧着还不错,她落座后朝父亲微微点头,放了放心;秦穆叔叔作为武将,就在父亲斜对面,看上去身体依然硬朗,两人的目光一瞬接触,她送去一个含笑的眼神。
至于秦穆叔叔的身前,那个浑身上下透着魑魅气息的华服男人,她只扫过一眼,便认出。
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让她如此过目不忘。
仇人,许冀林。
她心内咬牙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然后收起视线,垂眸,只做一位高贵的皇妃。
但她万分憎恨的那个人,却状似无意的把目光投了过来,方才打从她踏进大殿,众人下跪的一瞬间,许冀林就再一次看清了她的样子,只不过那一眼,却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多年前,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女子,也是如此的身形,有着九分相似的样貌。他其实并不想伤她,他承诺把她带走,他甚至可以容忍她把别人的孩子生下来,但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恨他,宁愿带着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赴死,也不给自己一个疼爱的机会。
他半生纵横沙场,杀人无数,却从未试过这种愤怒,不甘却又无力的滋味。这种滋味,却是再高的官位,再多的富贵荣华都无法弥补。
但思绪转回,他再度望向多年后这个极度相像的女子,心里却再生不出执念,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名女子,极有可能会毁灭他的一家。
平南侯饮下一杯酒,再度思量起来。上回晋州寻来的乳母,虽然没能直接否定褚雪的身份,却也让他看出了疑点,虽然样貌无从考究,性情也似乎一致,但身体……
从前她的身体贫弱,如今却大大好转了,据说这一切变化,是在她生出天花遇到一位神医之后……
对了,神医!
从褚家人嘴里套不出来话,不代表别人就不可。
平南侯心里又有了主意。
歌舞升平,鼓乐袅袅,新春第一宴无论是桌上精致的菜肴,还是众人面上的神情,都处处透着喜气。皇上跟近处的几位重臣说话,远处的人们则开始小范围的相互敬酒。
“来,念修,今日佳节,咱们也来干一杯!”
正朝秦远举杯的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京卫司指挥使顾坤。
秦远端起酒杯,与这位亦兄亦友的上司对饮三杯。
辛辣入喉,心底淤积的怅然竟仿佛舒缓了几分,这难道就是借酒浇愁的滋味?青年一笑,罕见的自斟自饮起来。
虽然又见到了她,但他离她太远。她端坐在汉白玉龙壁石阶之上,陪在帝王身旁,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他偶然间抬眼,只望见她华丽锦袍炫目的色彩及满头珠翠在辉煌灯光下反射出的光芒。
那样的她快乐吗?
他不知道,将近十年了,他再没能跟她讲过一句话,自重逢后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只是那时在褚府她走上前向他谢礼的那一刻,然后,她就躲在了彼时的恒王,现今的皇上身后。
他所知道的只是去年圣安殿的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