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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下雪了”简平见他站在雪中不动,也不敢过去,有些局促不安地轻唤了一声。
事情进展顺利,他以为就算公子性子恬淡不至于得意忘形,但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晦涩不明,看起来怏怏不乐的模样。
百里晗收束心神,轻嗯了一声,并未即刻转身,待所有的情绪尽敛于心,这才举步沿着卵石铺就的小路,进到林间竹屋。
“公子,”简平躬着身,站在竹屋外面,毕恭毕敬地道:“皇后娘娘突闻噩耗,已昏厥过去,太医院院正奉召到了坤宁宫。御书房里,各种大臣各持己见,当着皇上的面吵得不可开交。”
说着话,简平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兴灾乐祸地笑容。
事出突然,皇上急召的不是三朝元老,就是公卿贵胄。御书房虽并不比金銮殿,却是皇上处理日常政务的场所。这些人却当着皇上的面象菜场的泼妇般吵了起来,实在是有失体统!
“林院正怎么说?”相比皇上的威仪尽失,百里晗显然更关心皇后的健康。
“听说是急怒攻心,血淤关窍,闹得不好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简平的喜悦掩不住,咧开了大嘴笑出声来。
“听说?”百里晗挑起俊秀的眉峰。
简平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敛了笑容,垂手道:“林院正尚未出来,消息是从坤宁宫里服侍的宫女秀荷传出来的,应该错不了。”
想了想,他忙又补了一句:“奴才来时,听说何院判和季院判奉了召,也往坤宁宫去了。所以,这消息想必是假不了的。”
百里晗拧起眉,半晌没有吭声,面上阴晴不定。
简平见他听到如此大好消息,竟然没有半点喜色,心下奇怪,忍不住抬起头偷觑他的表情,疑惑地问:“公子怎么好象并不高兴?”
“皇后病了,你觉得是好事?”百里晗冷声反诘。
简平不敢回话,只得讷讷地望着他:“奴才愚钝,请公子示下。”
“我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们发兵救伊州之围,好乘虚而入。简皇后病倒,主站力量锐减,以慕容清拖拉软懦的性子,会不会发兵已是未知数。就算最后被逼发兵,起码也会延到明年春天!”百里晗冷冷地望着他:“你说,我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简平“啊”了一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百里晗不再理他,负了手在屋中踱步。
简平知道他在思考重要决策,不敢打扰,直挺挺地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屋子里静得吓人,唯有风吹林动,雪花飘落的声音。
百里晗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加了火漆的密信上。它不但比塘报早了半个月,且内容详尽了数倍。
慕容铎抵达伊州后,果然带人摸到阵地。拓拔明州事先得了“喻老大”的警告,警戒得格外严密,让他无法偷越,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两个活口回去了解情况。
接下来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走:得知杨溪没有死,在权衡了当前的形势后,慕容铎果然选择了绕过柔然大军,直奔紫竹山庄与杨溪会合的方案。
山庄依山而建,慕容铎自然不会笨得跟拓跋诜正面交锋,很自然地选了自断肠崖穿插入山的捷径。
他们人少,且个个身怀绝技。与天险斗显然比与数百倍于自己的敌人斗胜算要大得多。
可惜,又是“喻老大”事先透露了慕容铎行军的路线,在前往断肠崖的必经之路上,拓跋诜埋伏了三百精兵。
在狭窄的山路上,双方狭路相逢展开一场恶斗。三百精兵只余五十人铩羽而归;慕容铎手下伤亡惨重,只剩下四个人狼狈逃入庄中。
此一役,慕容铎元气大伤。
朗三死于乱军,被砍成肉酱;喻守信失足坠崖;喻老大攀绝壁时被流矢击中,坠入绝谷;慕容铎失于乱军之中下落不明。
第218章 为谁风雪立中宵1()
喻守诚亦身负重伤,只有朗四轻伤,勉强还能主持大局。
拓跋诜伏击成功后,一鼓作气,对紫竹山庄发起了数轮疯狂进攻,虽被天险所阻无功而返,却重重地挫伤了庄中将士的锐气。
杨溪一反常态,接连半个月龟缩在庄中,不论柔然军如何叫骂,皆高挂免战牌,拒不交战。
这封信的内容,他反复研究过数千遍,早已倒背如流。
百里晗曲指,轻轻敲着桌面。
慕容铎,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让手下冒死入庄,本人根本就不曾进山?
要知道,不论拓跋明州御下如何严谨,如何严防死守,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慕容铎精通兵法,又身怀绝技,若他一人想穿越敌营,偷入伊州城中并不是不可能。
“不对,这与他的性格不符。”想到这里,百里晗缓缓摇了摇头。
慕容铎挖空心思,无非是想入城取慕容钊而代之,拿到城中十万兵马的大权,解伊州之围。否则,朗三等人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他演这一场戏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可是,直到现在,伊州城仍牢牢地掌握在慕容钊的手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慕容铎已入了伊州。
他绝不相信这么容易就置慕容铎于死地,必然躲在某个地方策划着反击。
可是,他究竟藏在哪里,难道真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庄然其实也是病急乱投医,出了霍府就直奔北安街而来。却没想过,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曹瑛应该在衙门办公,怎么可能在家里闲坐?
走到路上,倒是想明白了,她便有些直打鼓,谁知到了地头推开门一看,一名老者青衫小帽站在院中眼望苍天,不是曹瑛又是谁?
曹瑛听到开门声,转过头一瞧,又惊又喜:“青玉,你怎么来了?”
庄然便有些赦然:“早就应该来看望大人,是晚辈礼数不周。”
“一阵子不见,你怎么学会客套了?”曹瑛捋了胡须,瞅着她直乐。
庄然越发不好意思。
“曹大人,”苏解语见她尴尬,上前盈盈一拜,脆生生地道:“小语给你见礼了。”
“快,进来坐。”曹瑛把两人延进门,小语自去泡茶。
“大人,”庄然犹豫一下,委婉地问:“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曹瑛人老成精,哪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含蓄地笑了笑:“老夫身体倒是挺硬朗,不过某些人见了老夫,有些不太舒服而已。”
庄然不禁默然。
本来朝中各派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慕容铎想要在刑部增设一个直属于他管辖的部门交由曹瑛管理,说起来是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
但新增一个衙门却并不是一句话就可做到,其中牵涉到方方面面,包括权力与利益,这些都可勉强调节;然而那些牵涉到人际情面,关系往来方面的事,就绝非曹瑛一个小小七品县令能够处理得了。
慕容铎若能坐镇京中,靠着他的威严与权势以及独断专横的性子,也许可以无往不利,无奈他临行仓促,一应杂事都交予曹瑛办理。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曹瑛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置身刑部那群官僚之间,想要力主革新,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曹瑛若是个处事圆滑,肯见机行事的还好。偏偏他的性子又是宁折不弯的,慕容铎既然交了他权力,便一板一眼地执行,半点情面也不讲,得罪起人来当然也毫不含糊。
那些人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无奈慕容铎的招牌竖在那里,谁也奈他不何。
这不,慕容铎在两军交战时宣告失踪的消息甫一传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曹瑛。
对于自己的前程,他倒是并不担忧反正已近花甲,这些虚名早已没有看在眼中。
但是,这个行为背后透露的信息却着实令他不安。
“靖王失踪的消息,你”曹瑛打破沉默。
“不会的,”几乎是立刻,庄然厉声喝断:“这肯定是慕容铎的疑兵之计,他精于谋略,一定不会有事!”
声音之大,态度之坚,前所未有。
曹瑛一愣,随即轻声笑了起来:“是,靖王爷英明睿智,深谋远虑,区区几个柔然毛贼又怎奈他何?”
意识到失态,庄然哗地红了脸。
曹瑛见她满面通红,窘得手脚都没地方放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想起之前她与慕容铎因意见不和,一气之下竟与他分道扬镳回了霍家之事,忽然起了逗弄之心。
于是,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倒不知道你与靖王何时关系如此亲厚了?”
庄然被他这么一调侃,索性把心一横,豁出这张老脸,故做惊愕地道:“靖王与我从来都是另眼相看,大人莫非不知?”
“哈哈哈”曹瑛一怔,朗声大笑起来。
庄然憋不住,咭地一声也笑出声来,尴尬化于无形。
恰好苏解语送茶上来,见两人笑得开心,不觉松了口气:“看来来找大人是对的,我真怕少爷横冲直撞地惹出祸来。”
“你怕什么?”曹瑛来了兴致,笑眯眯地看着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就算获罪,也连累不到你”
“曹大人!”苏解语臊得满面通红,扭头就跑。
“哈哈哈”曹瑛大笑。
庄然抿着嘴直笑:“拿我开涮就够了,干嘛逗这孩子!”
“十六,不小了。”曹瑛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
高中生呢,咋不是孩子?
“对了,”曹瑛敛了笑,开始说正事:“我听到一个消息。其实靖王失踪一事,早在塘报入京之前,已有消息灵通的大臣早就得了信了。”
这也能从侧面解释,为何塘报早上才入京,他便赋了闲。显见那些人早有准备,只等时机一到,立刻下手。
“还有这事?”庄然肃了容。
曹瑛并不是个喜欢蜚短流长之人,搞刑事的,都习惯用事实说话,最忌讳的便是捕风捉影。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老夫听说,”曹瑛乘着取茶的机会,趋前一步倾身过来,几乎贴着庄然的耳朵低语:“塘报送到宫中,简皇后立刻晕了。现下宫乱成一团,太医院院正,左右院判都在坤宁宫侍候着,啥时醒还说不定呢。”
因为慕容铎的关系,简皇后在伊州安了不少眼线,她手里的消息相比别人,只会多不会少,只会早不会迟。为何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晕了?
更何况,简皇后一生跌宕起伏,经历了无数风波,她能把持北越朝政数十年,与她性子冷厉,行事果敢不无关系。事关靖王生死,就算是撑也要撑到尘埃落定,哪会如此不堪一击?
庄然一惊,猛地抬起头看他。
曹瑛没有说话,只意味深长地冲她微笑。
“大人的意思是”庄然眨巴着眼睛,脑子里飞快地运转,仔细推敲了半天利害关系,忽然眼睛一亮,摒住了呼吸望着曹瑛。
“嘿嘿”曹瑛捋着须,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不过是听了些传闻罢了。”
见过曹瑛之后,庄然更坚定了慕容铎还活着的信念,同时,对他面临的凶险也更多了数倍的担心。
从前她以为他要对付的只是柔然的二十万大军,可现在看来,慕容铎顾虑的显然并不是这二十万柔然人,潜藏在暗处的敌人远比他们更可怕。
她有一种直觉,慕容铎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