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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知也不绕弯子,坐下后直接开口提起了当年之事。崇伯鲧从昆仑仙境中取走了天帝玄珠,用完了却没归还,轩辕天帝便派他下界寻找。可是这东西上哪去找,谁拿的谁负责,崇伯鲧已不在,他便来找伯禹。
伯禹苦笑道:“我亦不知玄珠在何处,不知轩辕天帝可曾告诉您,应怎样找到玄珠?”
巫知摇头道:“天帝未言,我也不知怎样才能找到玄珠,所以才来找伯禹大人。”
虎娃插话问道:“巫知道友,轩辕天帝既派您下界,不知您有何长?”
巫知答道:“吾之修行,在于擅知,因此号巫知。”他不好开口自吹自擂,但仙家神意中自有解释。巫知聪慧,擅解擅知,世上各种技艺以及知识,他几乎是一学就会,成仙前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所以轩辕天帝才会派他下界。
虎娃笑道:“那么巫知道友可研习天下山川地势、风水流向,以推测玄珠可能遗失何处,跟随在伯禹大人身边是最好不过。”
伯禹赶紧附和道:“玄珠失落,禹有其责,将行遍天下治水,定当留意寻找玄珠。”
巫知点头道:“天帝所托,不敢怠慢,伯禹既要为治水行遍天下各部,巫亦当随行身侧、时时留意玄珠下落。”言下之意好像是要监督伯禹寻找玄珠。
厅中的少务等人神情多少都有些古怪,对视一番又皆带着笑意。伯禹治水还没出发呢,轩辕天帝在就派了一名真仙下界,说是监督伯禹寻找玄珠,但有这样一位真仙在身边,不仅能保障伯禹的安全,还能帮忙出不少主意。
……
伯禹来的时间很巧,不仅正赶上轩辕天帝派巫知下界,而且恰逢皋陶编九典完成。次日朝堂上,天子重华召集众臣与各部君首及其代表相会,命皋陶献九典于朝堂,并向众人解说其真义——为何要编制这样的国典,其内容依据了什么,对天下各部有何意义,又应怎样执行?
子丘率几名力士搬了一车简书上殿,并由子丘当众打开一卷卷简书宣读讲解。这也是个力气活啊,文弱之人根本做不了子丘这等“书生”。
《九族》、《九德》、《五教》、《五刑》、《五礼》、《五服》、《祭典》、《狱典》、《盟典》……之要义,三言两语可是讲不完的。连番朝会,子丘共宣讲了三天,天子与众君若有所问,皆由皋陶亲自作答,朝堂上众人无不交口称赞。
皋陶制典成书,是前所未有之功。九典的内容并不是凭空抛给天下众君,这么多年来,皋陶考诸史料、访问长者贤人,与各部君首甚至民众商议,待到九典颁布之时,已是顺理成章。
若说如今还有什么事情的重要性堪比治水,那便是皋陶制典了,所以伯禹也没有打断子丘的宣讲,很耐心地等了三天。
三天之后的朝会上,伯禹终于向群臣讲介绍了他的详细治水方案。天子重华道:“治水之策看似完备,但伯禹大人如何能保证各部遵行、中华有治?”
伯禹答道:“臣此行本就打算向皋陶大人请教,恰逢皋陶大人为国作典功成,此乃天命所归。天子将颁行九典于天下,那么禹治水之时,便宣九典于各部,以之治世。”
伯禹治的仅仅是水吗?江河奔流、沧海桑田,本是自然之天道,若无人烟城廓、村寨田园,水根本就不需要去治,正因为有人类社会的出现,此事才会变得有必要。所以治水亦是治世,以人道合天道,借治水推行皋陶之典,便是治天下。
重华点了点头道:“伯禹大人将以何人为辅?”
伯禹:“请天子派伯益为辅。”
伯禹举荐了一名助手伯益,这也是皋陶私下里向他推荐的。传说伯益有神异,精通鸟兽之言,而且擅驱禽兽听命。这听上去似是巴原宗门众兽山擅长的秘法,实际上还是有所区别,伯益乃国中贤士,甚至被后世尊为畜牧之祖。
豢养家禽家畜,自古有之,而伯益对此做了系统性的总结,教会人们如何更好地培饲与选育、使用各种禽兽。他传授的技艺完全是民用化的,各部普通民众皆可掌握。
伯禹治水可以号令各部民众,但城廓村寨之外山川野地众多,他也不可能通知山野禽兽配合,所以需要伯益的协助。
朝会之后,伯禹领天子命出发,他要穿过中原一带的湖泽、渡过大河与淮水,首先到达相柳部。虎娃则与伯禹就在蒲阪城外告别,约定于巴原东海再见。伯禹渡大河登岸南行,却没有坐车,甚至连鞋都没穿,就是赤着一双脚步行。
副手伯益随行,巫知隐迹不现,丙赤和丁赤则拉着白香木马车跟在后面,车中装着行路所需,包括帐篷、干粮等物。
……
相柳原是共工之臣,共工部撤封后,部民分裂为大大小小的很多支势力,后来天子帝尧又册封了三位伯君,相柳是其中之一。因为这场大洪水,有的部族损失惨重、很多民众迁移,相柳部却趁势坐大,吸纳了很多势力归附,如今俨然已有取代当年共工部的势头。
这一日,相柳召各支部族首领议事,就连同受中华册封的另外两位伯君,在相柳面前亦是毕恭毕敬。有属下向众首领汇报道:“伯禹已奉天子命南行,有飞天之辇却不乘坐,竟赤脚步行。”
相柳冷哼道:“崇伯鲧治水时亦常赤脚步行,他这是效仿其父以搏名望。……他在路上又做了些什么?”
属下答道:“伯禹每至人烟聚集处,不论是何部族、是何城廓,必寻参天之木,将天子新近下令颁行的五教、五刑、九德之典烙刻其上,使民众皆可见之,并教以读诵。”
相柳皱眉道:“他有这等心思,倒是投天子所好,难道忘了他与重华有杀父之仇吗?……其人治水之策,是劈开巫云山引巴原东海下行,人多言不利于我等之炎帝旧部。”
一旁又有人说道:“伯禹此举,对君上您未尝不是好事。当年帝江大人欲一统大江两岸各部,可惜未能功成。如今若真要劈开巫云山,重辰部亦将受重创,恐无力再牵制我等。
炎帝众旧部远徙南方,已群龙无首多年,幸有相柳大人出世,声威更胜帝江当年。正可用此事引民意,以炎帝旧部之名诘难伯禹,亦是诘难中华天子。民心若动,无人听伯禹之言,君上则可登高而呼,大势成矣。”
相柳展颜笑道:“我已有安排,各地族老将迎路诘问伯禹,他想走到这里可不容易。及其来时,天子任命鲧之子治水、将不利诸炎帝旧部之言,当已传遍四方。我等君首不好不奉天子之命,但民意沸腾,伯禹必有求于我等,正是可作为时。”
话刚说到这里,忽又有属下来报——伯禹已入相柳之地!
相柳惊愕道:“他不是赤脚步行吗?怎会来得这么快!我安排各地族老以炎帝旧部之名,迎路诘问其治水之策,难道也没有动静吗?”
属下低头答道:“各地族老,至今仍多以炎帝旧民自居。伯禹出炎帝令,令众人皆听其详述治水得失。如今众族老亦随伯禹而来。”
006、巫知()
伯禹虽是赤脚步行,但是连日不休、每天都在赶路,速度丝毫不慢,甚至超过了普通的车马。在树上烙刻下五教、五刑、九德之典,是他在路上想出来的主意。
上古时生态环境很好,哪怕是人烟聚集之地,也不乏生长了数百上千年的参天古木,而且就在村寨城廓之中。伯禹与挑选硬木树种,在树干上剥掉一块树皮,将这一片削平,刻字于其上。树还是活的,为了使字迹能长期保存,他们还将刻好的字烙至炭化。
皋陶作九典,搬到了朝堂上整整一车简,禹不可能在树干上烙那么多。之所以挑选这几部,因为它们恰是各地民众都需要了解的,而且要义总结得非常精练。
比如最重要的《五教》,就刻“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十个字,言简意赅。为何这么简练、甚至是惜字如金?以皋陶之才,扬扬万言也不算难事,他的学生子丘在朝堂上宣读九典,可是向众臣解说了整整三天,但真正难的是化繁为简。
须知古时各部民众几乎都不识字,若文意深奥,大家根本就听不懂,若不能有很精练的总结,人们也根本记不住。所以五教的核心就是这十个字,伯禹将它们烙刻在树上。不认识字没关系,伯禹只要对着字迹介绍一遍,大家也都能理解、都能记住。
既然民众不认识字,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它刻在树上呢?刻与不刻,其意义与作用完全不同,刻在树上就等于刻在民众心中,使之逐渐成为民间风貌。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伯禹当时的介绍,其他人再经过这里就会问树上刻了什么?那么知道的人就会再向他介绍,字在这里便是时时提醒、勿使遗忘。
另一方面,若仅是口口相传,时间久了,难免出现以讹传讹的情况,刻字于树便是“”“明正其典”。只要能背下来五教者,其实就等于认识了这十个字,他们也会纠正其他人的口传之误。况且部族中总有人是识字的,也可在将来继续向大家解讲。
《五教》是天子推行的教化,是国中所有民众都应遵行的规范,仅仅将典籍传给各部贵族是不够的,《九德》亦如此。
总结《九德》之要义,只有二十七个字,真正需要记忆和理解的,其实是十八个字,树干上都能刻得下。九德是对社会各阶层人士的品行评判标准,比如天子应九德皆备,伯君应有六德,贵士应有三德……那么平民呢?平民有五教嘛!
皋陶作九德,并不仅是天子评价臣民的品行标准,也是臣民评价天子的品德标准,那么全天下的人都应该清楚,使之成为指导日常言行的准则,才具备真正的教化意义。
那么皋陶之典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内容呢?树干上根本刻不下,伯禹只选择最精要的部族,而且是能被民众所理解与掌握的。另一方面,哪怕全刻到树上也没用,还是那个原因,绝大部分民众都不识字。
皋陶九典的全部内容,是各地官员以及部族首领应该掌握的,也只有他们才可能完全掌握,比如五服、五礼、九亲等等。这些贵族阶层也形成了最早的知识分子,或者说这个时代最新的知识分子。
随着文字出现,“知识分子”的构成也发生了变化,或者说这个特殊的社会阶层就是伴随着文字出现的。在上古时期,原始的知识分子都是部族中的长者或祭司,他们掌握了历代传承的经验和知识,能用于指导生产与生活。
而文字出现之后,成了知识与经验最好的传承载体,知识分子就成了掌握文字与典籍之人,他们往往都是贵族。
当年帝尧年代曾有命令,各部首领应学习文字,族中子弟也应该掌握文字。到了帝尧执政后期,有了一个约定俗成之规,识字之人才能够成为伯君,因为那样才能看懂天子所颁布的政令文书。
那么在此之前的政令都是怎么颁布的?直接派使者口述!效率极低,不仅很不方便而且容易出现各种疏误。虎娃曾生活的巴原,也刚刚经历了这个阶段。
帝尧下令让各部贵族学习文字,这无疑是一种社会的进步。自中华文明诞生之初,平民亦可学习文字,但往往只有贵族才有条件去学习与掌握它。学习文字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