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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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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顺之淡淡笑道:“华服美食谁不爱,只是会消磨意志。”一边招呼五个考生坐下,一边微笑道:“你们若是吃不惯,可以叫厨房加餐。”沈默是看透了,这家伙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坏透了。

    几人自然连连摇头,那陈寿年还谦卑道:“大人教导如醍醐灌顶,学生回去后定然卧薪尝胆,以磨练自己的意志。”

    “那倒不必。”唐顺之依旧淡淡笑道:“诸位先用饭,咱们待会再说正事。”便举箸夹一筷子菜。

    五个考生这才开动,只是心中揣着小鹿,怦怦直跳,吃什么都像味同嚼蜡。

    沈默倒不紧张,但他吃饭一贯斯文,看起来跟那些人一样没食欲。

    唐知府略略用了些饭,见他们如此紧张,便温和笑道:“看来这顿饭不对大家胃口啊。”

    众人赶紧摇头道:“太好吃了。”那孙铤又加一句道:“只是一肚子紧张,装不进饭菜去。”引得唐知府哈哈大笑,众人也陪着笑了起来。

    “好吧,先办正事后吃饭!”唐知府拿过手巾擦擦手,微笑道:“本次府试全案已定,本官已从五千名考生中取中三百位,作为参加院试的人选。而你们五位功底俱深,文笔并佳,可为本届的五魁”说着微微一叹道:“绍兴府果然人杰地灵,你们五位的文章,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皆有荣登案首的资格,这可难坏了本官。”

    五人顾不上高兴,都屏息听知府大人道:“所以本官决定,今日为尔等加试一场,总要排出个名次来。”说着轻啜口茶水道:“但作文时间太长,作诗又不是科举正道,所以不如本官考你们破题吧。”又看一眼那府学教官道:“老教授意下如何?”

    那白发苍苍的儒学教授笑道:“卑职看过几位俊彦的文章,基础都极为扎实,相信只要破得题来,作一篇好文章是不在话下的。”说着朝唐知府竖起大拇指道:“府尊大人这法子切中要害,实在是高明啊!”原来这才是顶级屁精。

    唐知府笑笑道:“那好,就这么办了。”唯一沉吟,便捻须笑道:“几位都是破题千万的老手了,寻常句子自然不在话下,但本官这个,你们肯定没破过。”说着便提起笔来,在一边早已备好的白纸上,画了一个圈。

    众人凝神静气,等他下一步动作,却见知府大人搁下了笔,灿烂笑道:“破吧。”

    所有人的嘴巴都像那个圈一样,那老教授更是咳嗽起来道:“大人,似乎题目应该从四书五经上出吧。”屁精也有屁精的坚持,一触到祖宗家法,就只能把知府大人排在第二位了。

    可唐知府是什么人,那绝对是智商过剩之人,他让人拿来一本论语,翻开那老教授看道:“看吧,每一页都有啊。”

    原来这时候的书籍,都在每一章的开头先印一个‘〇’,表示与上一章隔开,所有的印刷都采用这种格式,四书五经自然也不例外。

    老教官嘴唇翕动几下,擦擦满头的大汗道:“我需要冷静一下。”却也不再阻拦。

    在这里知府大人是老大,他让你破‘〇’,你就得破‘〇’。

    五人便开始绞尽脑汁,各自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寻找灵感。

    唐知府端着茶碗,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看着五个童生,补充一句道:“忘了说了,限时一炷香,现在已经烧了一寸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方才仆役端上来的是香炉不是砂锅,心说‘不当官能行吗?不当官就老官被玩。’便一个个憋红了脸,使劲寻思起来,恨不得把头发都揪下来

    一炷香的功夫转瞬即到,五个俊彦各自有了答案。

    唐知府看沈默破的是‘圣贤立言之先,得天象也。’

    孙鑨的破题目是:“夫子未言之先,空空如也。”

    陈寿年的破题是:‘圣贤立言之先,无方体也。’

    孙铤的破题是:“先行有言,仲尼日、月也。”

    陶大临的是:“圣人未言之先,浑然一太极也。”

    阅后沉思良久,他终于为本次府试排定了名次:

    五魁者陈寿年也。

    四魁者孙铤也。

    三魁者孙鑨也。

    二魁者陶虞臣也。

    案首者会稽沈默也。

    ………分割

    大家都知道,我是码一章发一章,最不喜欢写完了还藏着的,今天上午看阅兵耽误了,现在开始爆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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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大人物和小人物() 
府衙花厅,洞烛高照。

    那名列第四的孙铤忍不住问道:“大人能讲一下,您是如何判定的吗?”

    “你不问我也要讲。”唐顺之微微颔首道:“同样一个圆圈,你们却能想出五个不同的破题。虽然据之写文,各有不同,但有道是一叶知秋,还是能分出立意高下的。”

    他拿起沈默的卷子道:“拙言将圈圈破为‘天象’。天象有得有不得,是顺乎自然,是中庸。这个圈圈,就大可发挥了。”说着语重心长道:“点他为案首,皆因其立意‘堂堂正正’而老夫观摩历届之状元卷,都逃不开这四个字。”看看若有所思的四个考生,唐知府沉声道:“你们都是有希望金榜题名的,若想更进一步,当以为拙言榜样。”四个考生齐声称是。

    谢过老唐后,沈默便拿着卷子出去,作为案首他不能听考官对别人的点评,那样会被认为是骄躁的。

    待他出去后,唐知府又拿起陶虞臣的卷子道:“你将这个圈圈看成空,‘未言之先,空空如也’,后面一句自然是‘既言之后,实实在在’,将空与实、空与色对比来也很恰当,但比起拙言有失空泛,所以判你为二魁。”陶虞臣点头受教。

    待陶虞臣出去,唐知府再拿起孙鑨的卷子,沉声道:“你将其看成是‘太极’,圣人未言之先,浑然一太极也。看似与沈默的一样,但他侧重的是中庸,你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注重的是演变。”说着淡淡一笑道:“其实就立意知道,你还要胜于他,但注定为考官不喜,所以第三一点也不委屈你。”

    孙鑨板着脸寻思片刻,才低声道:“学生还是觉着太极更恰当。”

    唐知府淡淡一笑,没有理他。待他走了又继续对那风流倜傥的孙铤道:“先行有言,仲尼,日月也!”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个马屁精,这就得看碰上什么考官了碰上个古板的,直接把你卷子扔地上,遇到个好奉迎的,立刻将你引为知己,高高抬起。”

    孙铤轻抚一下鼻梁,微微羞涩道:“学生也是想不出来别的,只好歌功颂德了。”

    唐顺之笑骂一声道:“滑头。”

    待孙铤也走了,他将最后一份卷子拿起来,对那陈寿年道:“说实在的,五个人就属你破题最为贴切。”他破的是‘无方体也’,无方自然是‘有圆’了。

    陈寿年笑容可掬道:“学生定有不足之处,请恩师不吝指教。”

    唐知府端详他一阵,轻声道:“先贤以方喻原则、以圆喻灵活。你却用‘无方’破题,实在不是好兆头。”寻思一会,他还是实话实说道:“这说明你意识中认为是一切都可以圆,而‘方’则是可以放弃的。”说着一字一句道:“当然这只是本官的个人臆断,做不得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作人要‘外圆内方’,如外圆内也圆,那就危险了。”

    陈寿年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勉强堆笑道:“学生谨记恩师的教诲。”

    唐顺之微微眯眼道:“很好”便让他把那四个叫进来,又让厨房将饭菜重新热一下,就起身笑道:“老夫先去办公了,你们也好吃个安生饭,然后滚蛋。”

    五个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待送走知府大人后,终于可以放开斯文吃饭了只是那陈寿年,尽管饥肠辘辘,却依旧什么也吃不下。

    不说前厅饕餮的五魁首,单说唐顺之回到内堂书屋,关上门后,那颧骨高高的何心隐便从帷幕后闪身出来。

    唐顺之被吓了一跳,不由笑骂道:“你这家伙,在我府上还这么神出鬼没,早晚要被你吓死。”

    “习惯成自然。”何心隐面上尴尬一闪即逝,旋即支开话题道:“这次绍兴的五魁很强啊!”

    唐顺之靠坐在椅背上,重重点头道:“前日我登上府山之巅,俯瞰绍兴城全貌,但见三十里水城内,有东文庙,西武庙;左城隍,右衙署;上魁星,下文昌,轩亭市楼坐中央,清虚道观香火旺。这样的形胜之地,自然引得紫气东来,汇集天下文脉于一隅了!”

    说着哈哈一笑道:“此地文气鼎沸涌动。三十年内,必将人才济济,文星云集,金銮朝班尽操吴绍软语!”

    何心隐不信道:“我虽然不懂阴阳,却也知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哪有气运集于一处,经久不散的道理?”

    唐顺之自信笑道:“府山与蕺山、塔山鼎足而立,可将文脉镇住三十年。”说着一指前厅道:“嘉靖三十五年榜就是开头,我敢说那五个不出意外全能中式。”

    “他们将来的运势如何?”何心隐饶有兴趣道:“几个位列部阁,几个流放抄斩?几个碌碌无为,几个以功名终呢?又有几个大起大落呢?”

    “老何你难为我。”唐顺之呵呵笑道:“几十年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我只能说,如果有个位列部阁的,便是那沈拙言;如果有个被流放抄斩的,便是那陈寿年;如果有个碌碌无为的,便是那孙文和;如果有个以功名终的,便是那陶虞臣;如果有个郁郁不得志的,便是那孙文中。”

    “理由何在?”何心隐追问道。

    “我出的那道圈圈题。”唐顺之沉声道:“那种最简单的题,反而最容易体现一个人的内心。破以‘天象’者最工心计;破以‘空空’者最为坦荡;破以‘太极’且不肯改变者最为倔强;破以‘日月’者最易回头;破以‘无方’者,最无原则。”

    何心隐笑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准不准。”

    “到时候就知道了。”唐顺之不负责任的笑道。

    “好吧。”何心隐干笑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个粘着三根雁翎的信封道:“不过有件事,你现在就得做出判断。”

    唐顺之一看是王学内部的机密信件,便敛去面上的笑容,接过一看信上内容是:‘擢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不解部务,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擢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为左佥都御史,代王忬巡抚浙江?’不由吃惊道:“下午才收到徐阁老的信,这么大的事为何只字未提?”

    “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何心隐冷笑道:“军国大事都是皇帝和严嵩两个决定,他虽然是次辅,也不过是个跑腿跟班的。”

    唐顺之心说:‘你这可看走眼了。’但他知道何心隐为人执拗无比,认准了的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便不与他争辩,笑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要管了。”何心隐摆摆手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严嵩为何任命两个我们王学的人上去,担纲抗倭大计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唐顺之盯着摇曳跳动的烛火,轻声道:“一时还看不出来,得等到他们再下一步棋。”见何心隐满脸失望,他不由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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