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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东南老百姓被你祸害的吃糠咽菜,孩子也一样能生下来。”王翠翘淡淡道:“身子弱了,我可以给他补过来,可要是阴德损了,那是谁也补不回来的。”
徐海拗不过她,只好用一个上等的瓷碗,盛一碗饭,推到了她面前。王翠翘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但她打定主意,要让丈夫回心转意,是以并未软化,将饭碗轻轻推了回去,道:“我不能用这个碗。”
徐海简直要崩溃了,他拿头磕着桌面道:“我的姑奶奶,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个碗我用不得。”王翠翘指着上面的花样道:“这碗上有青松白鹤、还有南极老寿星,上面还有字,恭贺父母七十双寿,显然是人家子女给父母做寿烧的‘寿碗’。”说着深吸一口气,搁下那碗,幽幽道:“这种东西会落在你手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倭刀一挥,让人家双双去见阎王了”
徐海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胸脯剧烈的起伏,后来实在忍不住,一推饭碗起身怒道:“真扫兴!”便气呼呼的别过头去,生起了闷气。
见他真生气了,王翠翘也不免心中惴惴,可也不会显出畏惧的样子,只是将一碗白饭上倒一些菜汤,优雅从容的吃完了。
等她搁下筷子,用手帕轻拭嘴角时,偷眼去瞧徐海,只见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脸色苍白发青,双眼倦怠无神,眼角的皱纹也无比的深刻,竟是从未有过的软弱。
见自己男人这样,王翠翘的心一下子软下来,她走上前去,去拉徐海的手,却被他甩开,她又搂住他的头,徐海刚想挣扎,怕伤到孩子,便不敢动了。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若是只有我们俩,”王翠翘轻声道:“我就是担惊受怕也认了,若是你哪天死于非命,我大不了一死了之,跟你去黄泉做一对鬼夫妻,倒也比现在快活。”说着幽幽一叹道:“可这孩子每一次胎动,都会引起我强烈的恐惧,我不知道,他生下来会面临一个怎样的命运明山,为了孩子,金盆洗手吧。”
王翠翘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徐海的掌心,他紧紧一攥拳,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可江湖这条不归路,走上之后,想要下来,又是谈何容易啊
在长吁短叹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通红眼睛的徐海,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哥,那王秀才又来了。”徐洪禀报道。
“哦”徐海抖擞精神,强笑一声道:“难不成又有好事儿了?”他还沉浸在沈默厚礼相赠的快感中,心情放松的接待了老朋友王锡爵,以为那位财神爷又要送钱给他了,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王锡爵表情严肃,疾言厉色的质问徐海,既然答应归顺,为什么迟迟不见下文;既然说要撤军,为什么还在吴江逗留?
前后态度的巨大差异,让徐海无比震惊,道:“难道贵方的情况有什么变化?”
“无他!只是我们大人的时间宝贵、耐心有限,不可能跟你一直蘑菇下去。”王锡爵掸掸衣袖道:“现在我数万大军已完成集结,消灭尔等只在我家大人一念之间,只是不忍将军一世豪杰,落得个身败名裂,我家大人才一直隐忍不发。但现在,我家大人的耐心就要耗光了”说着拱拱手道:“言尽于此,请将军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拂袖出了大帐,径直离了徐海军营他是一刻不敢多留,唯恐徐海情绪失控,把自己咔嚓了。
大帐里鸦雀无声,只有一群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徐海终于明白,沈默那温情脉脉的面纱下,一样有着锋利的獠牙,同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如果在从前,他自然不怕,打就打呗!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何况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可现在,来自各方面的重重打击,让他锐气尽丧——他已经并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差天平海大将军,而只是一个实力受损,雄心不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普通男人了
思来想去,他终于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泄气道:“说说吧,你们怎么想的?”
徐洪持一贯论调道:‘咱们抄家伙就去灭了叶麻子!’自然被他哥选择性忽视了。何心隐则说,咱们把叶麻和辛五郎约来,就说赔不是,重归于好,然后把他们逮起来,往官府一送,不就完了么?’
两个笨蛋的建议果然毫无意义,徐海只好自己开动脑筋,只听他无限感怀道:“我徐明山半生东征西讨,攻城掠地,大军所到之处,官军闻风而逃,大明的半壁江山都在我的屠刀下战栗!现今,我即便向手下败将投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过去这一关,咱们依旧海阔天空,或者归隐泉林无论怎么选择,咱们都得以保存实力为重。记住,手中的兵,便是我们安身立命的资本,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
徐洪一听,兴奋道:“大哥,你说的太好了,我听了浑身舒坦啊。”
何心隐也道:“大将军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徐海微微一笑,斜眼瞅着两个弟兄,慢悠悠问道:“知道浙江那些小日本,支援辛五郎的舰队,现在在哪吗?”
“吴淞江朱泾口。”徐洪道:“大哥的意思是”
徐海摸一把刚刮过,却又胡子拉碴的下巴道:“那些船上可没刻着他辛五郎的名字!”
“大将军要抢他们的船?”何心隐‘惊喜’道。
“抢多难听?”徐海狡黠笑道:“应该说‘借’用一下。”说着便低声吩咐道:“下午我亲自带队出发,假托辛五郎之名,接近朱泾口那支舰队,趁其不备,突然发难,杀掉护舰的小日本!夺下哦不,借用他们的舰船一下。”说着自己都得意的笑起来道:“此乃一石三鸟之计。”
“哪三只鸟呢?”徐洪的智商虽不高,但捧哏绰绰有余。
“其一,这一手足以向沈默交差了,省得他总觉着我白拿钱不干活;其二,震慑一下那两个王八蛋,让他们知道,马王爷什么时候都是三只眼!”徐海表现出的精明,与面上的粗豪截然相反:“第三,我们有了船,吴淞江便成了咱们宽敞的退路,再也不愁回不去海上了。万一官府跟咱们玩阴的,咱们弟兄也可以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到茫茫大海,谁还能耐咱们何?”
徐洪脑袋难得灵光一下,道:“可是大哥,黄浦江口有苏松水师啊。”
“放心吧,没有俞大猷的苏松水师,就像网眼大如斗的筛子,根本拦不住咱们弟兄!”徐海说着有些郁闷道:“话说回来,要是俞大猷在,咱们弟兄哪会来苏州蹚这趟浑水?”
事实证明,徐海指挥作战的能力,并没有随着他勇气的消退而消退,明军对他的忌惮,是有道理的。他次日夜里便率领两千精锐,趁黑摸到了接应辛五郎的船队边。
派了一队倭人前去麻痹值夜的真倭,徐海的水鬼趁机潜到船上,将睡梦中的真倭一一杀死。虽然后来惊醒了日本人,但有备攻无备,何况他的手下都身手高超,经验丰富,自始至终占尽了便宜,最终付出极小的代价,消灭了这些日本人。
满江火光中,徐海站在最大一艘船上,望着手下将未受损的战船驶到安全地带,心中充满了自豪,有这帮强有力的兄弟在,天下,大可去得!
“大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徐洪意犹未尽的舔舔脸上的鲜血,方才僧多粥少,他才杀了两个就没得玩了。
“去苏州!”一会想起那使者王秀才疾言厉色的样子,徐海就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想到这,他将指节按得叭叭作响,恨恨道:“完成了沈知府的任务,咱们要奖赏去!”一有了船,他就像有了水的鱼,不再担心退路问题了。
“好嘞!”徐洪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闻言兴奋的传令去了。
于是在夜色中,船队掉头,往苏州城方向驶去,徐海站在船头,盘算着这次该要五十万、还是一百万,在一场胜利之后,那些忧惧惊恐,全都被抛到脑后去了。
然而,这种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因为前面的战船停下来了,徐海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大将军,前面铁索拦江,咱们过不去了!”惊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慌什么!”徐海强作镇定道:“八成是明军为了防备辛五郎他们下的,不是针对咱们的”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一声炮响,紧接着便矢石俱下,炮声响成一片。
徐海在万分恐惧中回头,只见微亮的天光中,满眼都是‘俞’字大旗,在一艘艘撕掉伪装,从芦苇荡中冲出的战舰上飘舞
“俞大猷,他怎么会在这呢?”徐海失声惊叫道,这真是活见鬼了。
那支突然杀出的明军舰队,呈完美的侧面攻击队形,将徐海的退路挡得严严实实,而在舰队的中央,那艘巨大楼船上,赫然立着一位头发花白却虎背熊腰的戎装将军,不是被捉去北京的俞大猷又是谁?
这真是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地上大将本无双;奇冤得雪归来日,穴中蝼蚁岂能逃!
分割……
第一章,感觉好点了,继续写下一章,但明早发啦,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476章 连环计之欲擒故纵()
俞大猷有个外号,叫做‘稳如泰山’,意思是,在作战之前,他会仔细分析敌我态势,如果没有必胜把握,他绝不会出击;言外之意,如果一旦出击,那就有必胜的把握!
这一仗已经毫无悬念了
但他为何神气的出现在这里,这位老兄不是被捉到京里了吗?相信徐海们都十分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且听我简单道来
却说当日俞大猷被捕进京,投入了锦衣卫的大牢,眼见得一场冤狱就要铸成,正在这紧要关头,陆炳忽然站了出来。
话说陆都督和俞大猷非亲非故,为什么会在这时伸手呢?除了他一贯的滥好人,想替国家保全一位不可多得的将军;更重要的,是来自某人的请托。
沈默的信,在俞大猷之前便进了京城,落在陆炳的大案上。内容简单明了,无论如何请陆炳保住俞大猷,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与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百万两的官票,足显沈默的诚意。
其实沈默不用把姿态摆的这么低,因为陆炳也十分希望,有一个与他修补关系的机会。陆炳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苏州城发生的一切,他被沈默神乎其神的手段折服,也看清了这小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而且从本心说,他也愿意和沈默重归于好。
还有一层愿意,他觉着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严家缓和一下关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谁也奈何不了谁,总那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他备了厚礼,径直往严家拜访,此时严嵩蹲守值庐,龟儿子严世蕃热情接待了他。
大家知根知底,所以没必要废话,客套了几句,陆炳便旁敲侧击地引入正题,将一摞厚厚的银票,送到严世藩的面前,口口声声地说:“万事拜托,请东楼兄仗义相助!”这幅客气谦卑的架势,还真让严世蕃有些不适应。
严世藩不知道陆炳这是想唱哪一出,如何会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武将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他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