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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搜检军之所以如此较真,当然不是为了抡才大典的公正性负责,而是因为搜出一个舞弊者,便会赏银三两,顶他们俩月的饷银呢当然,能够蹂躏一下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也是机会难得,怎能不好生珍惜?
这些搜检军都是富有经验的,除了考生身上外,对其随身携带的考篮考箱更是重点检查,用个小锤子东敲敲西敲敲,听听笔管是不是空心的,砚台,考箱等大件有没有夹层,还有被褥也要拆开检查,甚至于考生带来的包子、馒头,也一概切开,瞧瞧是不是夹心的。
也着实能检查出一些夹带,每当有所斩获,搜检军们便兴奋的低呼,将如丧考妣的作弊者拖出去,每每此次,其余考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对考试的印象也就更坏三分。
这种搜检速度极为缓慢,等检查到沈默时,已经日已偏西,那两个搜检兵刚要对他动手,左边那个突然一愣,朝右边一个递个眼色,那个兵丁也吃了一惊,旋即恢复常态,装模作样的搜查起来实际上手都没碰着他的身子。
面对着沈默询问的眼神,左边那个趁着靠的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是海盐兵。”沈默恍然,他去岁巡视,参加过海盐保卫战,显然这俩兵丁是认识自己的。
既然有熟人,便免了那一遭虐待,只是遮人耳目的做了做样子,便被放行进去,在门口接卷,终于进了龙门,只见大门旁悬有一副黑底金字的对联,上联是:‘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下联是‘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
看到这幅温暖人心的对联,那因为漫长搜检而浮躁的心气,便平静下来,抖擞精神跨进贡院,便见其格局规整肃穆,一条宽阔的青石板通道,正对着全贡院最高的建筑‘明远楼’。这楼便是整个贡院的中心,有三层高,除了一层门窗俱全外,二、三层都只有柱子没有墙,这当然不是偷工减料,而是因为‘明远’二字的意思,便是‘明察远近’,即是说,这座建筑是巡考和监考用的。
考试时,负责考场纪律监临、提调、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这座楼上去,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考场一览无余。监视考生与考生之间、具体监考的士兵、士兵与考生之间、考场内外是否有串通作弊行为。
沈默见那明远楼上,也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矮屋静无哗,听食叶蚕声,敢忘当年辛苦’;下联是‘文星光有耀,看凌云骥足,相期它日勋名。’看到这副对联,想到指日可待的功名,考生们早把辛苦龌龊忘得一干而尽,恨不得立刻钻到那矮屋中,开始人生的大考。
所谓的矮屋便是号舍,整齐密布于甬道两侧,明远楼四周,一行行一排排,狭小密集,如蜂巢一般。每排号舍编为一个字号,用千字文编列,在巷口门楣墙上书写‘某字号’,比如第一排便是‘天字号’。这样编排顺序,显然是为了便于考生尽快找到自己所在的号舍位置。
官方已经对考场进行编号,写明‘某行某号系某处考生某人号舍’,并在号舍外张贴考生姓名,揭榜晓示诸人。
此时榜单前人头攒动,考生们瞪大眼睛找寻自己的位置,待确定之后,表情各异,有人笑逐颜开,手舞足蹈,有人却郁闷的想走人。
沈默早听人说,贡院里号舍可分为四种,每种的舒适程度可谓天壤之别。最好的是老号,便是那些最初建的,高大宽敞,站的起身,转得过腰,且因为靠近明远楼,总在大人们眼皮子底下,是以修缮及时,不会漏雨。
但因为应试的考生越来越多,后来又陆续扩建了号舍,一些贪官污吏为了中饱私囊,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得号舍檐齐于眉、广不容席,站着直不起腰,躺下脚又露在外面,连转身都不能,在这种考舍里考试,先得耐住腰酸背痛脖子抽筋再说。
但分到这种号舍的考生,面色最多有怏怏之色,还没到捶胸顿足,暗自垂泪的地步,因为与另外两种‘雨号’和‘臭号’相比,这还算差强人意呢。
所谓席号,便是那些十分破旧,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考舍。要知道试卷是绝对不能被雨水打湿,也不能有所损坏的,否则会被收卷官挑出来,用蓝色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这叫‘登蓝榜’也就是说肯定没戏了,肯定会影响考生水平的发挥。
沈默他们带的‘号顶’,便是为了防备不幸中招所用,到时候再打上把雨伞,便还算有救。
至于分到最后一种‘臭号’里的,大多便直接放弃考试资格了。因为臭号便是处于厕所旁边的号舍,此时天热,数百人便溺于此,那味道恐怕除了楚留香之外,再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了。
想想吧,吃睡在一个别人过而屏息的地方,不呕吐昏迷了才怪呢,还考什么试呀。
沈默在人头攒动的榜单前,费力找了好久,才见着自己的名字绍兴府考生沈默,考舍号是‘日字七号’。有道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那日字七号便是第九行第七号。
一看考舍如此考前,知道肯定是‘老号’,沈默一直揪着的心,先松了一半。
……分割…
其实对于乡试来说,贡院比较神秘,而试题反不如童生试时有写头,所以将笔墨倾斜于前者,后者便一笔带过了。好吧,还有一更,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250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为了便于考生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发卷时,贡院给每个考生提供了一份座号便览,上面标明各字号号舍所在的方位。
沈默按照指引,到了第九排,站在甬道往里一看,只见七八十间号舍排成一条向南的长巷,在巷口有栅门,把守的兵丁核对姓名后,才放沈默进去。
沈默见巷宽不足五尺,却十分的长,颇似民居中的胡同。每间号舍外都有一名军丁看守事实上,阅卷官和监场官,都不直接到考巷中巡场,具体负责监考的,竟是这些目不识丁的军士。这是因为一来没有那么多的监考官,二来也可以防止监考官与考生串通。
实际上,这种一对一监考也确实没什么难度,只要禁止讲问、禁止串座,禁止交换试卷便可以了。
考巷中还配备了数个装满水的大缸,主要作用是用来灭火和供考生饮用。
沈默往深处一看,在号舍的末尾见到了厕所,便收回目光,找到第七间号舍,果然如徐渭他们所说一般,三面有墙,南面敞开,并没有门,大小很像后世火车上的厕所,可想那小号该是怎样的情形。
沈默伸手去掀嵌在砖托中的号板,便抹了一手的灰,定睛一看,只见号舍里面密布着蜘蛛落网,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尘。方才他进来贡院,见到处干干净净,地上也撒了水,还高兴一阵子,却不料人家只扫了扫街道,个人卫生还得个人搞。
这根本没法考试啊!不得已,只有挽起袖子打来水,把号舍清扫出来再说当然不止是他,号巷里的其余考生,也在进行大扫除清扫号舍时,沈默见墙壁上写着不少前辈的留言,诸如某某某于某某年在此考试之类,也有些诸如‘扇子有风凉,吉日到考房,八月中秋节,头中解元郎。”之类的歪诗,但最让他惊讶的,却是题在极隐蔽处的一行小字——余姚王守仁壬子年试于此。
沈默使劲揉揉眼睛,确定没有见鬼,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里竟是那位圣贤奋斗过的地方。再看下面,还有近二十年的几位考生,写得膜拜之词,沈默这才相信,在一个甲子以前,圣人也曾经在此打扫卫生心里不由平衡许多。
但是过度巧合便显出斧凿的痕迹了,沈默感觉这十有八九,是那些王学门人的安排。他不禁打个寒噤,心中连连惊呼道:‘太可怕了,想要玩死我实在是太简单了。’不由对那些不大着调的家伙肃然起敬,再也不敢轻视。
这些人要作甚?沈默闭目寻思片刻,感觉反正不是坏事,便不再管它,继续打扫卫生。
等把号舍彻底清扫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沈默不由暗骂一声:“三天过去一天,连考卷都没打开呢。”便索性明天再说,将卷子直接塞进卷袋中,准备做饭吃饭因为卷子不能有丝毫的损坏,更不能被淋湿或者弄脏。所以要将其装在中间夹有油纸、可以防潮和防湿的卷袋中。
沈默从考箱中取出袖珍的小锅炉,端到号巷中去,号舍实在太小,所有人想要做饭,都得到这四尺宽的小巷中来。但当他出来忙活时,考巷里却几乎没几个人。
因为从进大门开始,没有任何随从可以跟着,搬考箱也好、扫考舍也罢,一切都得由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独自完成,恐怕终很多人一生,也只有在此时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劳其筋骨’。一个个早累得筋疲力尽,连饭都不想吃当然懒得做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不会做饭的可能性也很大。书生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出的热食也许比冷食还要伤身体。
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不只是比才学,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搞得上吐下泻,头晕脑胀,怎么能写出取悦考官的好文章呢?
但人家沈默打小就会做饭,而且在去年的出巡中,没少风餐露宿,吃了不少的苦,却也强健了体魄和意志,就可以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所以说光读书,不帮着父母做家务,不坚持锻炼身体是不行的。
熬一锅粘稠的粳米粥,再将带来的麻花掰碎,盛在碗里,接着将米粥浇在上面,麻花的焦脆和热粥的香软便掺和在一起,香喷喷引人侧目。
就着小菜和别人羡慕的眼神连吃了两大碗粥,沈默感觉无论身心都舒坦多了,便回到号舍,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活动身子,等着消化差不多了就睡觉贡院只发三根蜡烛,今天他不准备浪费了。
这个策略是对头的,因为他昨晚就没睡好,今日又折腾了一整天,就算想要抓紧时间,脑子也不转了,还不如睡好觉养足精神,明日再开始答题呢。
等感觉差不多了,他便将号板铺好,置上被褥,打开驱蚊子的药,钻进被窝里祷告一声:“阳明公可千万别来找我。”便呼呼大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真爽,阳明公也识趣没来打扰,结果便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伸个懒腰,待看到监场的军士,这才想起是在贡院里。
他见那军士一脸的钦佩,看看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由老脸一红,赶紧收拾起被褥,拿锅出去下了把面条,还不忘荷包两个鸡蛋那监场军士不禁暗暗鄙夷道:‘吃了睡睡了吃,空有一副好皮囊,原来塞得却是稻草。’
沈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鄙夷了,尝了尝面条有点淡,便加了点酱油,果然可口许多,不禁愈发爱上殷小姐了。
直到吃饱喝足刷出碗,又把号板擦干净,他才慢悠悠的坐回去,终于打开卷袋,拿出考题卷和答题卷来。
考题卷装在个密封的信封里,打开后便是三道四书题和五经题二十道。当然不是全做,不然沈默也不会如此不慌不忙四书题三道相当于必答题,五经题却只需答其中一经,也就是四道题,也就是统共写七篇文章。
当然也不是你看卷上哪一经的题简单,便选哪一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