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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至少,没有失败。
说完这些话,杨姓博士就一挥袖子,带着自己的门生弟子们拂袖而去。
胡毋生看了,摇摇头。
“鲁儒已亡!”其他围观群众纷纷叹息着。
而黄老派,则是忧心忡忡的看着此事的发生。
鲁儒今天的表现,奇差无比。
他们一败涂地,输的干干净净!
从此以后,恐怕,思想界将要迎来一场空前的大讨论了。
机变械饰和奇技淫巧,这种纯粹臆想出来和脑补的东西,一旦付诸实际讨论。
恐怕要在事实面前,一溃千里。
就像那位杨姓博士一般。
黄老派很清楚,那位杨博士,不是不能再辩论下去了。
讲道理的话,对方其实还可以将辩论朝着究竟是德,还是贤,这个根本不可能讨论清楚的命题延伸。
他为什么不能再辩论了呢?
因为胡毋生已经发出了警告了。
那句警告就是:庄子。天地篇。
旁人不清楚,黄老派实在太清楚此话的意思了。
因为,所谓怀诈机心这个说法,最初就是庄子在其天地篇的一个故事里出来的。
那是一个关于子贡的故事。
说的是,当年子贡游于楚,反之晋,在汉阴地区看到一位大叔辛辛苦苦的开凿渠道,然后抱着一个瓮,从井里提水,倒入渠道里,以此灌溉自己的土地。
但,在井口,就有一个槔。
那是一种简单的机械,也是今天遍及渭河两岸与天下河流的水车的前身。
子贡于是就很奇怪,去问那位大叔:您为什么放着橰不用而自己去抱瓮取水呢?要知道‘一械于此,一日浸百亩,用力甚寡而见功多’。
大叔于是大笑,先跟子贡介绍了那个机械,然后说出了那句至今为鲁儒和黄老派攻击机械的名言:机心存于胸,则纯白不备……更在最终以长者的身份教训子贡:功利技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
这在最初,其实只是一个哲学故事。
就像庄子的著作里的许多故事一般,用着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来探讨哲学和思想。
但,汉之鲁儒和黄老派,将这个故事的和思想,政治化,使之变成自己的理论和思想的一部分。
衍生出种种理论和说辞。
然而,在今天,在现在,庄子天地篇里的说辞,连个不识字的农民,也忽悠不了。
因为,水车走进了千家万户。
当今天子,鼓励地主和豪强以及百姓水车,甚至不惜玩起了补贴。
水车的人,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补贴,这些补贴虽然不是现金,但却可以在盐铁衙门,购买各种农具和食盐以及酒。
所以,至少在关中地区,民间的水车狂潮,此起彼伏。
现在,几乎大半以上的关中县,都已经遍及水车,而几乎的地主家庭,都拥有一具水车。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
再拿庄子天地篇来说事。
那等于是开了个地图炮。
一炮将整个关中的百姓、地主。权贵,全部覆盖。
坚持下去,可能就要得罪整个关中了!
别说是鲁儒了,就是他们黄老派,也hold不住。
甚至有黄老派的巨头,已经开始琢磨着,是不是以后不再宣扬和谈论此事了。
毕竟,民心不可违。
尤其是关中的权贵们的利益不可违!
…………………………
目送着鲁儒们消失在视线里。
胡毋生知道,今天是时候收手了。
正所谓过犹不及。
而且……
胡毋生将视线投向南方。
哪里是法家的巨头,真正执法家话语权牛耳的张恢先生的地盘。
“今天晚上,大概张子就要到我家来谈话了……”胡毋生在心里盘算着:“正好,可以让吾门生公孙弘与张子见上一面……”
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一直以来,致力和努力的目标就是推动儒法合流,以期于在将来,儒法共同执政。
就像当年,共和执政。
因为,胡毋生已经清楚,并且明白。
无论是儒法黄老还是墨家,都不可能单独执政。
现在,诸子百家的力量和势力,在朝野互相制衡。
任意一个学派,都无法压服其他学派。
更何况儒家内部,山头林立,各种学说和思想泛滥。
所以,只能是两个大学派,联合起来,共同进退。
而儒家能选择的盟友,其实只有法家。
没有别的原因。
只因为,墨家几乎不可能跟儒家在屋檐下共存。
而黄老派习惯了当老大,也不可能弯腰去跟小弟儒家或者法家联手。
而现在,儒家和法家,又正好形成共补。
儒家需要法家的高层好感和对政局的把控,而法家也需要儒家庞大的门人弟子和传人来摇旗呐喊,为其政策壮威。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谁做周公,谁为召公?(。)
第九百五十三节 黄老派的反应()
夜幕降临之时,刘彻乘着马车,悄然驶出北阙,前往馆陶太长公主在戚里的宅邸。
坐在马车上,刘彻看向自己身后的空位。
叹了口气。
没有了王道这个跟屁虫,他一时间感觉有些别扭。
仿佛像少了东西一般。
“调查情况尽快完成……”刘彻对身旁的汲黯道:“不要有隐瞒和托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诺!”汲黯点点头。
刘彻将视线看向车帘之外。
现在,他似乎只能相信汲黯的公正和道德,不会扭曲事实了。
只是……
对皇帝来说,‘只能’这个词语实在是大错特错!
“朕将任命主爵都尉公孙弘兼任尚书左仆射……”刘彻对着汲黯说道:“卿准备一下,在公孙弘到任后,给与帮助和……”
“诺!”汲黯依旧恭身应命。
尚书左仆射,是刘彻最近明的一个官职。
主要是负责协助尚书令,查阅奏疏,审议政策。
你可以将它看成是后世的******深改小组的成员。
地位不高,但权柄很重。
可以对大多数议题和政策进行议论,并且写出针对性的报告。
同时,仆射仆射,通俗的说,就是持弓之臣。
所以,这个职位还负责跟羽林卫、虎贲卫对接。
这也算是刘彻逐渐提高主爵都尉威权的一个方法。
另外也是对尚书台进行洗牌的一个动作。
不是刘彻信不过汲黯,而是他知道,无论什么机构,内部一定要有竞争,不能是一个一言堂。
但问题是——汲黯能压得住公孙弘吗?
“陛下……”汲黯忽然躬身,将一本小册子递到刘彻面前:“此乃黄师近日所写的一篇论述,还请陛下过目……”
“哦……”刘彻接过来,点点头,说道:“等朕看看再说……”
所谓黄师,其实是黄老派的一位巨头。
就是当年帮着张释之指出一条明路张释之能保全性命那位老者。
汲黯当年曾经在其门下听讲,因此,也尊称一声老师。
此人算是黄老派内部现在比较开明,同时也看得清楚变化的人。
刘彻将册子打开,在车内的鲸油灯明亮的光线照射下看起来。
只看了几页,刘彻就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汲黯。
“黄先生什么时候如此不喜庄子了?”刘彻问道。
毫无疑问,刘彻手里的这本书,是一本通篇都在批判庄子思想的书。
庄子的思想和学问,在黄老派内部被人喷,这不是第一次。
在今天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位名宿,曾经抨击过庄子。
实在是庄子的书和思想,有太多喷点了。
而且,庄子本身就是一个大喷子。
他在世的时候,喷过的学派,遍及诸子百家,无所不喷,无所不非。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庄子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喷的过他。
但他死了么……
嘿嘿嘿……
连死人都收拾不了,诸子百家也就妄为学阀了。
但,在今天以前,大家喷庄子和庄子的思想和学说,都只是空对空。
譬如庄子说‘不知之知’‘非人之人’。
大家就钻进故纸堆,然后摆出一堆的先贤的文字,对其逐一批判。
但这种批判,从未深入,只留于表层。
大家都只满足于‘战胜了庄子’这么个假象。
然而,这位黄师,或者说黄生,终于开始涉足‘证伪’了。
短短几页文字,刘彻就已经看明白了,这位黄生在试图证明,根本没有一个叫门无鬼和赤张满稽的人。
倘若没有这两个人,那么,庄子在其天地篇里对舜的评论就是无稽之谈。
那么,其《应帝王》的言论,就是胡说八道。
只是……
天下人都知道,庄子的著作里的故事,都是庄子自己编的啊。
都是些哲学问题啊,庄子只是借故事里的人说出自己的世界观宇宙观和价值观而已。
但,刘彻才懒得去管,也不想去给庄子鸣不平。
因为,现在的世界,根本用不到庄子的思想,也不需要庄子的思想。
庄子的那一套,刘彻深以为,或许等到了传说中的物质极大丰富,人可以剥削机械,消灭了国家和民族的gcZy社会,才能绽放出真正的光辉。
至于现在,还是踏踏实实的去考虑实际问题,而不是究竟是人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人这种烧脑的问题。
当然,一定的保护,是要给的。
每年拨个几万或者十几万,养几个专门研究和保护庄子思想的学者就可以了。
刘彻真正关心的问题是——为何这位黄师要选择,从天地篇的故事里做突破口?
讲道理的话,现在,天下人,对庄子的非议,主要集中在《应帝王》的论述里。
一个个大喷子,逮着庄子在《应帝王》里的言论,逐一反驳。
而很少有人去碰《天地》。
这是因为,《应帝王》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简直全身都是黑点,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喷上一天,还不用担心得罪人,更可以因此被统治者看中。
“假如天地篇被证伪,那么,子贡游楚反晋的故事,岂非也是假的了?”刘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他对汲黯道:“黄公大作,朕读了,颇受益转告黄公:朕嘉其治学之谨,其赐黄金五十金,帛五匹!”
这就是个态度问题。
主要是告诉黄生和其他黄老派巨头——赶快给朕将天地篇的论述统统证伪。
不需要真的去撕破‘机心诈伪’和‘机械之心’的虎皮。
只需要造成声势,天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抉择。
而在排除了‘机心’‘机变械饰’这两个障碍后。
手工业和技术以及工匠就不再要受歧视了。
刘彻可以光明正大的任命各种‘鲁班博士’‘水利博士’甚至机械博士。
反倒是在后世人尽皆知的‘奇技淫巧’在现在影响也就那么一回事。
毕竟,奇技淫巧,怎及‘机变械饰’和‘机心诈伪’这种直指一个人到底是君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