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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卫尉,立刻肃清长安街道!”刘彻站起身来,做出了决断:“长安不许看到扰乱秩序之人,有关人等,若要鸣冤,或可至廷尉衙门,递交诉状,也可走执金吾衙门,申辩罪名!”
群臣听了面面相觑。
去廷尉递交诉状,或者去执金吾申辩罪名?
这岂非是: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还有比这个更搞笑的事情吗?
刘彻也知道,这样说,似乎有些吃相太难看了。
而且,会给天下人一种错觉,既他这个天子,根本不讲仁道。
尤其是对士大夫和地主们不够‘友好’。
这可是一个很不妙的名声。
这天下,也终究是天子与士大夫列侯共治之的天下。
皇帝可以偏帮下层泥腿子,但也需要照顾士大夫贵族的感受。
打一巴掌,必须得给颗甜枣安慰。
“诸民若对裁决有异,或者不认同廷尉及执金吾之判罚,可至北阙击登闻鼓而鸣之,朕闻鼓而必出!”刘彻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拂袖而去。
汲黯立刻就带着尚书郎和侍中们跟上。
独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直到天子远去,这些大臣,才叹了口气,有些战战兢兢的起身。
“击登闻鼓?”有人在心里摇摇头。
汉家确实有这么一个击登闻鼓而鸣之的制度。
这是当年缇萦救父后,太宗孝文皇帝给天下百姓和受冤者留下的最后一条道路。
只是,这条路,等闲不会有人敢走。
原因在于,鼓响而天子出焉。
天子出则九卿会审,三堂共议。
该案的一切往来文书和裁决证据,统统将会摆上台面,暴露在阳光下。
除非有人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是喊冤的。
不然,呵呵……
惊动天子,而你又不能证明自己清白?!
该当何罪?
至少也是杀全家的大不敬之罪!
更何况,这登闻鼓,也不是那么好敲的。
登闻鼓立在公车署内,公车署在北阙之下。
想敲响登闻鼓,首先要感动北阙驻军他们放行,然后,还得让公车署的署长也点头同意。
但问题是,假如某人能感动北阙驻军他们放行,又能说服公车署的署长他。
那么,在实际上,此人其实已经得到了天子的同意。
是天子授意他去敲鼓的。
而倘若天子授意了,那么还有什么案子是翻不过来的?
所以,这就是一个悖论。
登闻鼓立在公车署将近二十年,至今被敲响的次数,不过三五次。
而每一次都导致了一位列侯甚至一位九卿的垮台。
“看来这刘氏对齐鲁的戒备和恨意,至今未曾消散……”许多人都在心里想着。
颜异更是有些失魂落魄。
齐鲁士民数百人,穿郡过县,冒着重重危机来到长安,但迎接他们的结果却是如此的悲哀。
这让颜异有些无法接受。
颜异看过执金吾和廷尉上报的那些被判处死刑的士大夫和地主的案卷。
仅从案卷上罗列的罪名和列举的罪证来看。
这些士大夫和地主,完全是‘死有余辜’。
鱼肉乡里,横霸市井,唆使游侠,对百姓敲骨吸髓,勾结官吏,摊派徭役和税赋,动辄侵夺民田。
可谓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但是……
“陛下对吾齐鲁何其薄也……”
天下这么干的地主和士大夫,又不仅仅是齐鲁这么干。
齐鲁地主也仅仅是稍微出格了一点,贪婪了一点,不那么讲吃相。
何至于此!
且……
君子死而冠不免!
就算要治罪,也不该用律法治罪啊。
完全可以更人性一些。
事事都按法律来办,汉家与秦朝有何区别?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嘛!
“唉……”颜异长长一叹:“长此以往,恐怕天下,将要沸沸扬扬,物议纷纷了!”
地主和士大夫们,从来都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恐怕,经此一事,有人要跟朝廷离心离德,心怀怨怼了。
尤其是那些被处死的地主士绅和士大夫的亲朋好友们。
他们大抵,将会视朝廷,如同仇寇!
………………………………
“陛下恕臣直言……”汲黯也跟颜异一般有着同样的担心,此刻,他也忧心忡忡的对刘彻说道:“陛下以雷霆之怒,致法于尔辈,臣恐,从此齐鲁多事矣!”
作为士大夫官僚集团出身的精英,汲黯对那些根深蒂固的士大夫官宦家族的力量和生命力,有着足够的认识。
这些人,这些家族,常常深深扎根于地方。
很多人的家族,世代就是当地的大地主。
一个家族,能辐射方圆百里的地方。
当地的百姓,有很多连续几代人,都是给这些家伙做佃农、长工的。
而这些家族,也常常是枝繁叶茂,除了嫡系之外,还有无数旁系。
所以自古中国都有夷三族,连坐的法律。
一个人犯罪,连坐同族近亲三代。
脑袋砍起来,一砍就是几百个。
这并非是残忍,而是斩草除根,彻底将威胁连根拔起。
但,这个办法,显然不适合用在现在的齐鲁士大夫和官宦家族身上。
要是用了,就是一场几万甚至十几万脑袋落地的大案。
国家不动员军队,根本办不到。
而且,影响也很坏。
所以,这注定是一次砍首恶脑袋的刑罚。
杀的最多是这些家族的嫡系。
而那些支脉,则会留下来。
然后,他们会继承嫡系和主家的财富。
再然后,他们就会记住今天的这个仇恨。
并且会想方设法,与国家和天子为敌,憋着劲拖后腿。
甚至隔三差五来个造反和起事。
朝廷和国家必将疲于奔命。
刘彻却是呵呵一笑,看着汲黯,说道:“卿以为多事?”
“朕以为从此天下太平!”
汲黯傻傻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天子,却发现,对方已是杀气腾腾,满脸的兴奋。
“首恶者诛!”刘彻把玩着手里的一方玉印:“胁从及三族皆流!”
士大夫和地主们玩的那些把戏,刘彻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自然早就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
事实上,不仅仅他知道,汉家上下的朝臣和地方的郡守们也统统都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地主豪强。
很简单,能杀就杀,杀不了流放。
流放不了,就往关中迁徙,迁到天子陵寝之侧,美其名曰:强本弱末。
实则是彻底消除隐患的策略!
“安东诸地,及东海郡诸县,可是求贤若渴啊!”刘彻大笑着说道:“这样,一次就可移民数万,乃至于十万口!”
“不止可以立刻充实边塞,更可让当地的文教和诸般事务立刻运转起来,实在是大善!”
汲黯听着却是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天子口中的话语,实在是太震撼,太霸道,太恐怖了!
“若他们去边塞为患呢?”汲黯弱弱的提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问题。
“嘿嘿……”刘彻冷笑了两声:“就尔辈?”
“就齐鲁那帮五蠹?还敢在边塞为患?”刘彻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翻开中国历史书,你能找到一个被流放到陌生地域,还能为患的地主士绅和豪强吗?
地主士绅和豪强之所以能威胁朝廷,能给国家添乱,关键就在于他们在本地经营数十年的人脉和关系网络,以及在地方上树立的威望和拥有的人望。
离开了这些,他们就是土鸡瓦狗,就是战五渣!
完全不值一提!
更何况,还是齐鲁的地主士绅!
那就更加是个笑话了!(。)
第九百二十五节 授田()
齐鲁的士大夫文人官僚,自司马镶且和齐威王之后,就是个笑话。
太史公就说了:齐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
至于鲁地,则是:地小人众,吝啬,畏罪远邪。
这两个评价,虽然难免有些地图炮的嫌疑。
但是……
也未必不是事实。
至少也是一个反应齐鲁地区士大夫和官僚地主面貌的事实。
自威王后,齐国几乎没有赢过决定性的战争。
他们甚至一度被燕国兵吊着打,差点灭亡。
秦灭六国,独齐,兵不血刃,跪地而降。
五十万大军齐卸甲,**************!
韩国都比齐国有骨气!
至于楚汉争霸至今以来的事实,都在证明一个道理:生于安乐,死于忧患。
自三田以来田詹、田荣、田横兄弟,齐鲁的地主官僚,就没有依靠过自己力量,做成过事情。
当年,田詹起事,靠的不是陈胜吴广那样揭竿而起,也非项梁项羽那样一呼百应。
而是依靠阴谋手段,暗杀了当地的县令,靠着祖辈的余威,自立为王。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齐王田詹,为章邯所杀于临济。
然后,就上演了楚汉争霸中最搞笑的一幕:齐国贵族和官僚、地主,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内讧了。
田詹死后,一部分齐国贵族和地主,拥护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王,以田角为相。
而田詹的从弟田荣带着田詹的败兵,仓皇逃亡到东阿。
章邯在后面紧追不舍。
幸亏项梁听说齐兵之败,立刻帅大军增援东阿。
并在东阿城下击败秦军。
章邯兵败西走,项梁于是率兵追击。
刚刚死里逃生的田荣,一没有跟着项梁一起去追击章邯,也没有赶紧趁着胜利的机会收复失地。
而是……
掉头回去找田假的麻烦。
将田假和他的势力逐出齐国。
这个时候,项梁东追秦兵,结果被章邯围困在定陶。
此时,天下的形势,就是秦围项梁统帅的义军主力在定陶。
假如项梁兵败,几乎就又是一次长平之战。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只要项梁一败,秦军就可以进抵巨鹿,先破赵,再灭魏,重演秦始皇统一六国之事。
于是,楚怀王立刻发书向齐、赵求援。
然而,逗逼的齐王田荣,对楚怀王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要哥出兵?可以,先宰了逃亡到你那里的田假,将他的脑袋送过来!
而且,田荣不仅仅想要田假的脑袋,还想要逃亡托庇在赵王赵蝎手下的田角脑袋!
这等于是将自己的地位凌驾在楚怀王和赵王的脑袋上!
楚、赵又怎么肯答应?
于是,就在这齐、楚、赵相互嘴炮的时候,项梁兵败被杀于定陶,秦将章邯引兵过巨鹿。
错非项羽横空出世,在巨鹿城下破釜沉舟,一举击败不可一世的秦军。
秦帝国恐怕可以扑灭整个齐赵楚的义军。
也正因为此,埋下了后来的悲剧。
项羽灭秦后,怨恨田荣不肯救其叔父项梁,不封其为王,而是封了田市、田安和田都这三个同样是旧齐王族的人为王。
这让齐地最大的实力派田荣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