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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天下来说,墨家的力量,依然微不足道。
但在关中,却已经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至少也是儒法黄老之外的第四极。
假如说,绣衣卫是刘彻用来监督和控制并且影响官场的那把刀。
那墨家就是刘彻用来鞭笞和监督舆论界以及学术界的那把刀。
两把刀,双管齐下,控制和影响着汉室的政治、学术、思想,使之始终不会出刘彻的控制之外。
这也是古今中外,成功国家的。
不管是什么政治体制和什么样的时代,统治者都必须握有可以随时干涉和控制时政、经济以及学术、思想的刀。
这把刀不一定要拔出来杀人。
但一定要有,而且一定要保证,无论在什么时候,它都可以控制局势。
做不到这些的,统统都要扑街。
如明朝之亡,实际上就是皇帝的两把刀都失去了力量和威慑力。
东厂和锦衣卫甚至已经沦摆设。
所以,即使没有李自成和满清,明朝也肯定会灭亡。
墨家现在当然清楚自己的定位。
事实上,石渠阁之会后,这个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天子拿着墨家,威胁其他学派——你们不听朕的,朕就找墨家。
于是,学派的膝盖都软了下来,乖乖听命。
这对于墨家而言,当然有利有弊。
目前来看,利大于弊。
所以,杨毅毫不犹豫的拜道:“陛下请吩咐……”
“最近,法家的诸卿,可能会跟儒家有所纷争,朕希望墨家到时候能助法家一臂之力,至少,也要消弭掉来自黄老派的可能反击……”刘彻毫不避讳的当着汲黯的面说道。
这是在告诉汲黯——快点去告诉黄老派,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跟朕来顶牛。
当然,在这其中未尝没有威吓的意图。
所以,不止杨毅,连汲黯也是深深低头,表示臣服。
“另外,褒斜道即将竣工……”刘彻转身道:“朕希望卿能带来墨家士子去给朕去仔细视察一遍,以防有错漏之处……”
褒斜道工程,从开始施工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六年了。
在过去六年里,临邛的程郑婴和卓王孙,每年都要砸下了两万万以上的资金和数不清的物资来建设这条伟大的道路。
自然,花了这么大力气,这条道路和其附属的渠道,也就比历史上那条狭窄的小路要宽敞许多,安全许多。
不过,刘彻却不太放心。
毕竟,资本家的良心,从来都是要打个问的。
避免可能出现的问题,还是得让墨家去仔细勘察一遍。
而在这个事情上,刘彻相信,墨家比官僚要好无数倍。
至少,官僚可以被收买,但现在的墨家学者却不是钱能拉拢和收买的。(。)
第1378节 儒者;可用而不可信()
元德六年秋七月已亥初六。??
刘将闾乘着马车,再一次从宏伟的渭桥上俯瞰桥下的潺潺渭河。
他的心里情绪非常复杂。
“大王,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未央宫了……”刘将闾的贴身宦官小声的告诉他这个事实。
这让他既忐忑不安,又充满了期盼。
“阿福,你先下去休息吧……”刘将闾挥挥手说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不敢……”那宦官磕头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刘将闾却是摇摇头,道:“寡人本以为,这一辈子,什么样的风浪都已经见识过了……但……今日,寡人才知,何为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哪!”
话语之中,说不出来的唏嘘与感慨。
在内心之中,刘将闾甚至都要怀疑世界了。
他现在,已经是众叛亲离,妻离子散。
在他风光时,他妻妾成群,子嗣十几人。
王宫的金库里堆满了黄金和铜钱,内库的仓库里,满满的都是粮食。
论起富裕,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比他更富。
当长安的皇帝,连个阁楼都舍不得修,未央宫的宫门连续十年没有修葺的时候,他在临淄大兴土木,挥金如土。
南越的象牙、珍珠、安东的虎皮熊皮龙延香、西南夷的僰奴、远方的域外之国的金碧眼的歌姬,可以找到的稀罕事物和宝物,在他的王宫里应有尽有。
他的王子们出行,前呼后拥,甚至曾经有人出行,奢侈到用丝绸铺路,吃饭用的碗是黄金,筷子是象牙,刀叉是银制的。
至于他本人和他的宠妃们所用的物品,那就更是奢侈到让人无法形容的地步。
轻如薄翼,完全感觉不到重量的精美帛衣,一件就要百万钱!
但仅仅因为自己的宠妃和美人们喜欢,他一口气就跟少府买了十几件。
用金缕为丝,通体鎏金,连扶手都是用的黄金装饰,一辆就需要两千金的黄金撵车,他买了三架,一架自用,一架给妻妾使用,还有一架做备用。
那时,他志得意满,飞扬跋扈,自以为自己的位置稳如泰山。
而工商业兴盛和海洋贸易的达,也让齐国的国库,似乎到了一个永远都花不完的地步。
但……
万事万物,盛极而衰。
阴阳轮回,天道从来报应不爽。
一封本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正常上书,替人说话的奏疏他和他的王国,掉入了十八层地狱。
上书不过十日,来自长安的使者,就宣读了天子的诏命。
他这个齐王被废黜了。
王国的一切,从此与他无关。
更的是……
他的大臣宾客,那些过去围绕在他身旁的豪侠、名士,一下子,全部跳反了。
这些曾经吃他的喝他的玩他的人,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甚至,他还有妻妾和儿子也站出来检举他,揭他。
以至于当他离开临淄,竟然只有三五个忠心的奴仆、家臣跟随。
这真是让刘将闾唏嘘不已,也感慨万分。
现在,他回过头来想想,其实自己也算是活该了。
他过去这几年太得意了。
特别是齐鲁四王事件后,他自诩自己是当今的宠臣,越的肆无忌惮。
对下面的人,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当时,他以为,只要天子恩宠还在,自己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万一天子不信任或者说猜忌了,那又该如何的问题。
万幸的是,刘将闾知道,自己还有最后的机会。
“寡人这些年来,
每年都给儒家各派几千万的钱……”刘将闾在心里盘算着:“如今寡人遇难,他们岂敢不救?”
嗯,他们要是敢不救自己,不帮自己说话。
那么,以后谁还敢拿着真金白银资助他们?
没有了钱,儒家就是没毛的鸭子,注定蹦跶不了多久!
而除了儒家,刘将闾还资助过齐黄老、齐法家的‘教育事业’。
虽然资助金额远远不及儒家,但一年也有几百万钱。
拿了钱,当然就得帮他办事!
想到这里,刘将闾的内心就安定了一些。
“寡人派去联络太学诸位名宿的使者回来了没有?”刘将闾掀开车帘,问着护送或者说监视他的官员。
这一路上走来,刘将闾也摸清楚了未央宫的那位的态度——他似乎并不禁止自己的自由,就跟他在诏书里说的一样——虽然‘废勿王’,但‘皇叔长者’,所以‘有司不得阻碍及有所轻慢’还是要跟过去一样‘以宗室王礼相待’。
既然是这样,那他其实依然拥有自由活动、写信甚至是与他人联系的权力。
“大王,已经回来了……”那官员笑了一声,拱手答道。
天子要怎么处置齐王?
现在没有人知道。
而淮南厉王的例子摆在那里,更是让人不敢轻慢半分——万一,要是齐王受了委屈想不开,那自己的全家老少恐怕就要冤死了。
“劳烦贵官将之叫到寡人车上……”看着这官员的态度,刘将闾吃了一颗定心丸,在现在,这些官员依旧恭敬,这就说明,天子并没有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想法。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哪怕天子不管,也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
刘将闾就不信了,自己没有复王之日。
………………………………
“大王,奴婢去联络了儒家的各位老大人以及法家、黄老的宿老……”
“但,除了胡子和董子接见了奴婢外,其他各位都推脱不肯相见……”
“便是胡子和董子,听说了奴婢的请求后,也连连摇头,说‘此吾等所不能之事……’”
使者跪在刘将闾前,禀报着自己的见闻。
刘将闾听了,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胸膛里更是燃烧着怒火。
“拿了寡人的钱,居然不肯帮寡人办事!”刘将闾咬牙切齿的骂道:“简直无耻!寡人要对天子弹劾他们!”
在刘将闾眼里,他跟这些学派之间的金钱往来,其实就是一桩生意。
他拿钱‘资助教育’,而各学派在舆论上网开一面,替他遮掩和粉饰。
在刘将闾眼里,这些学派,大抵就跟临淄城里的游侠们一般。
他就是临淄城里的大商贾,各个学派就是临淄的游侠。
他拿钱养这些人,就是让他们闭嘴和做事的。
但现在,这些家伙居然推脱?
简直就是没有信义!
在民间,若有游侠拿了商人的钱,遇到事情却不能帮商人摆平。
那这个游侠就要自杀谢罪!
若这个游侠不愿意去死,那其他游侠就会帮助他‘下定决心’。
因为这是游戏规则。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若拿了钱,办不成事情,还不肯去死,那就是在砸人的饭碗。
所以,在临淄市井,游侠们会誓死保卫自己的地盘,遇到其他游侠或者外来的过江龙,哪怕打不过,也会战斗至死。
但,现在,诸子百家各个学派,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刘将闾——他们这些读书人,连游侠都不如。
游侠还讲信义,而这些人,却是将信义当成了擦的纸。
而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干看着。
“大王息怒……”那使者拜道:“虽然儒法各派背信弃义,但,奴婢听说,他们似乎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刘将闾都要气死了。
他每年两千万以上的五铢钱资助这些学派,但临到头,这些家伙却告诉他——对不起!
就是养条狗,恐怕也比这些家伙强!
“奴婢听备盗贼都尉刀公说……长安的列侯外戚都非常恼怒,认为大王,意欲断他们的晋升之路……”那使者战战兢兢的答道:“甚至有列侯放话说:若有人敢为大王进言,则休怪他不客气……”
“嗯……”刘将闾顿时奇怪了:“寡人什么时候得罪过长安的列侯外戚啊?”
“大王……”那使者拜道:“您所上的那个请求与匈奴和亲的奏疏……在长安列侯贵戚眼里,ww。就是如此……”
………………………………………………
一个时辰之后,刘将闾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声在长安已经臭到什么地步了。
从灞桥长安城的核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