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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李语过年第一个要拜访的是冯副市长。
前几天才被小舅训了顿,到现在还稀里糊涂摸不清来龙去脉,李语心里正打鼓呢,迟疑了下没说话。
手脚麻利的在厨房干活的李语老婆一直竖着耳朵呢,突然走出来说:“开发区管委会那边要不要先去跑跑?古副市长兼管委会主任,听说以前是市委秘书长……”
“什么意思?”李母横眉竖眼,瞪着媳妇大声训斥,“人家不当管委会主任了,就不用上门了?你这份工作还是人家帮忙的呢!再说了,两家来往几十年了,现在李语发达了,就不用给长辈拜年了?”
李语老婆被训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去年下半年她被冯伟安安排进了电力局,虽然暂时没编制,但待遇、福利都和正式职工一样,她委屈的低声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来,给我说说!”李母从小就认识冯母,两人脾气秉性差不多,都是一点就爆的炮仗。
“李语做天河乳业的老总,和小舅关系又不大,也没从小舅那得什么好处……”李语老婆看了看丈夫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说到一半终于戛然而止。
“李语,你给我进来。”一直在书房的李父推开门,貌似没发现客厅里尴尬的气氛,随口招呼了声。
“倒两杯茶进来。”李语面无表情的吩咐妻子,起身走进书房。
看儿子进来,李父摘下老花镜,正准备丢根烟过去,没想到李语先掏出了包中华。
“记得前几年,过年时候买包红塔山都得数数兜里的钞票,你现在平时抽的都是中华?”李父收回烟盒,接过儿子递来的烟点着笑着问。
李语想起几年前的举步维艰,甚至不得不跑到羊城的工厂打工的日子,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也是平时场面上用的多,所以公司里给部门头头都批了一笔钱……”
“那也不能过分哦。”
“当然。”李语苦笑道:“上头的质检部门说是管质检,但其实权力范围很广,包括财务审核、支出都在他们权力范围之内。”
“啧啧,一环扣一环,你说这小子心思怎么长的?”
说到这,李语老婆推门端进来两杯茶,放在桌上,出门前犹豫了会儿,低声说:“我那话没其他意思,小舅那边每年都要去的,迟一点也没……”
没等她说完,李父曲起手指轻轻敲在茶杯上,头都没回,低声说:“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好半天李语才强笑着说:“她也是好心。”
李父眼皮子都没抬,“去年伟安把她安排进电力局,才消停了半年,听说前几天又开始闹腾了?”
“电力局油水足,但普通职工也占不到太多光。”李语点着放在手边好半天的烟,低声说:“年终奖还比不上天河乳业资历深点的普通员工。”
“反正是你自己挑的老婆,好坏都是你的事。”李父说完才惊奇的问:“天河乳业现在有多少利润?不停的扩建工厂,加生产线,居然还给员工发这么高的工资、年终奖?”
“原本没这么高,做好的表格交上去,是一鸣改动的。”
“是一鸣回青萍之后的事吧?”李父看儿子点头,才继续说:“你小舅找你谈过了?”
李语猛地抬起头,嘴唇抖了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怕你想不通,想歪了,特地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开导开导你。”李父看儿子果然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叹息道:“应该是一鸣让他出面的,有的话一鸣不好说,但你小舅是长辈……”
几天前,还在天河乳业忙的不可开交的李语突然被冯伟安叫过去,语重心长的谈了好久,那席谈话在李语的心目中,无非是在说,你李语做天河乳业的总经理真的合格吗?真的能撑得起这副担子吗?
想起年终报告的回复邮件中,冯一鸣毫不客气训斥,天河乳业上下人等只顾着以宣传手段开拓市场、销售渠道,而对上下游、品种丰富、品牌建立相关事宜毫无建树,李语这几天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四个字,“卸磨杀驴”
自个儿教出来的儿子,李父能不清楚李语心里在想什么?
“卸磨杀驴?歪得没谱了!”李父摇摇头,低声问:“你跟着一鸣也快四年了,在你心目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李语茫然的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鞋盒里密密麻麻的钞票、蓬勃兴起的连锁网吧、孤注一掷的收购、突然腾飞的事业、华丽转身后的天河乳业,一幕幕在李语面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冯一鸣那双深邃的眼眸上。
第四百一十章 父子谈话(下)()
“定义冯一鸣这样的人,的确比较困难。”李父失笑,又问:“那在你心目中,你这个表弟的心性如何呢?”
看儿子依旧目无焦点、满脸呆滞,李父叹道:“刻薄寡恩?热心助人?豁达大度?睚眦必报……”
“他……他很复杂……”李语终于回过神,低声喃喃道:“不管是当初开连锁网吧,还是后来天韵科技,再到天河乳业,他都算得上厚道,刻薄寡恩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按不到他头上。”
“有的时候手段狠辣令人心惊胆战,有的时候目光长远不计较一时得失,既能和一群粗人喝酒撸串打成一片,但坐在办公室里和那帮技术猿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李语苦笑道:“如果我看得清,就不会……”
“不会什么?”
李语深吸了口气,说:“从去年上半年开始,一鸣连续向天河乳业注资,原本在他产业版图中并不受重视的天河乳业,已经是众矢之的,羊城那几个人哪个不对我咬牙切齿?比起乳业企业,他们IT公司更需要注资。所以我在想……”
“所以你在想,等你和羊城那帮人的矛盾到了临界点,一鸣就会把你抛出来平息他们的怒气?”李父轻笑一声,翘起二郎腿,摇头道:“商业运作的事我一丁点儿都不懂,但世间万事皆有共通之处。”
“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和上位者相处,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李语当年成绩不怎么样,但心思很灵,而且受父亲影响,对历史颇有兴趣,立即反应过来了,脸色更是灰败。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要么功高震主,要么欲壑难填。”李语猛地抽了口烟,自嘲道:“我总算不上是功高震主吧?”
不是功高震主,那就是欲壑难填了,李语涨红脸,低声吼道:“我虽然算不上洁身自好,但自问手脚干净,问心无愧!”
还没等怨毒的情绪缠绕心房,李语就听见父亲悠悠长叹道:“我提醒过你了,对你小舅的话,你彻底想歪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难怪一鸣不放心,辗转托我来开导你。”
李语侧过头,不解的看着平静的父亲。
“欲壑难填这个词用的不太准确。”李父笑着解释道:“但凡立功的人,总想着升官发财,发财咱们暂且不论,所谓的升官,在古代要么爵位,要么职位,在现代,特别是在企业中,就意味着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利。”
李语没说话,又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静静听着。
“你自持有功,当时一鸣安排你做天河乳业的老总,你是不是觉得理所应当?”李父淡笑着问。
“是。”
“立了功,就想着升职,看起来理所应当。”李父摇摇头,叹息道:“但实际上,能不能升职,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立功,而是你能不能胜任。立功者以为理所应当,上位者认为不可轻率,这才是共患难易共富贵难的关键所在。”
“能不能胜任?”李语反复咀嚼这句话,良久之后,呐呐道:“那还不是那个意思吗?认为我担不起这副担子,要换人……”
“我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李父皱起眉头,眼神落到墙壁上的鞭子上,那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不仅仅是李语、李父,就连在外面客厅里玩闹的李晟也挨过,李语打了个激灵,赶紧给父亲的茶杯添添水,谄媚笑道:“爸,我这几天脑子都糊涂了,您仔细说说呗。”
“你小舅虽然族人多,但他那一脉已经是三代单传,一鸣手下产业中,只有你一个亲戚,连个姓冯的都没。”李父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不开窍的儿子,“要真把你撤下来,你也没脸继续待下去了!一鸣正愁着手下没信得过的人手呢,还把你往外赶?”
“那……”
“我问你,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你自己觉得干的怎么样?”
李语眨眨眼,想起冯一鸣回复的那封邮件,说:“天河乳业成立到现在也不过两年,虽然有一定基础,但毕竟时间短,我自认为做的还行,但一鸣可能不太满意。”
“那你自认为颇有余力?”
“不不不。”李语大力摇头,道:“很勉强,实在很勉强,毕竟现在天河乳业场面这么大,光跑一圈都得一天,那么多事务堆在那,每天累的半死不活的。一鸣不满意的地方,有些我也注意到了,但实在没时间、没人手去处理。”
“那天河乳业发展速度怎么样?”
“非常快,已经在全省建立起相当完善的销售体系,甚至在南湖省几个地级市都有一定知名度。”李语斟酌道:“但瓶颈问题摆在那的,品种单一、全国范围内知名度不高,最重要的是原料来源很紧张。”
“如果天河乳业能突破瓶颈,以极高的发展速度壮大,你还能胜任吗?”
李语霍然起身,在书房里来回急走几步,沉思片刻后,试探问:“是小舅那边还是一鸣那边透出来的……”
“都不是。”李父平静的说:“我是按照你目前的处境,你小舅,还有一鸣的态度、谈话,总结出来的。”
看着儿子失望的眼神,李父笑着补充道:“我探过一鸣的口风,反正他没否认。”
“难怪,难怪了!”李语的眼珠子都放光了,兴奋的低声吼道:“难怪小舅那边意有所指,让我充充电,说什么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是如果要收购畜牧场,我这儿一点消息都没有,一鸣不太可能绕过我处理这些事务。”
“那我就不知道了,回头你自个儿问他,现在有脸面去拜年了吧?”李父调侃了句,又说:“你是典型的野路子,从下面跌爬滚打上来的,在理论方面欠缺太多,青萍大学有个名誉校长,过完年会在青萍大学开课,是关于工商管理的,你去报名,知不知道?”
“好。”李语一口应下,突然反应过来,父亲虽然以前也是教育界人士,但和青萍大学不挂钩,怎么会提前知道这种消息?
“爸,谁告诉你这消息的?”
“还能有谁?”李父打了个哈欠,低头抿了口茶,“前天下午,我还没下班,一鸣跑到图书馆去看书,莫名其妙说起这事。”
“嗨,这小子忒古灵精怪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非要拐弯抹角……”
“真直接跟你说,你受得了吗?”李父翻着白眼,口气严肃起来,“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就给我下点功夫,如果真被撵下台,也不准心存怨恨!要不是当年你给他当枪使,这种机会哪轮得到你?”
走出书房的那刻,这几天脸上一直乌云密布的李语将儿子高高举起转了几圈,冲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