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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春将手里捧着的托盘一把灌在地上,已经碎的四分五裂的瓷片儿,砸在地上,绷得四散开去。有一小块儿直蹭过卫菡萏的手背,登时便是一道浅浅的血痕。
为首的水鸢反应极快,顷刻便将矛头指向了卫菡萏,道:“姑姑,是菡萏说的。菡萏从屋子里出来,因为挨着娘娘的责骂心里不痛快,才拉着奴婢两个在这里说是非。”
卫菡萏一听这话,立刻有些慌了神。她从头至尾,都没多说过一句。她从那屋子里出来,是这两个人听见动静,非要拉着她问长问短。她都推说不知道,只说顾临怡是不小心打了汤药的。
可水鸢这两个人面上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背地里却一向是最好说是非的。两人一来一去的说着,卫菡萏只是下意识的说了最后那么一句,却是被卉春逮个正着。
她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有,姑姑,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万万不敢。”
卉春瞧着她我见犹怜的楚楚样子,想起方才她那一句未说完的话,只觉着卫菡萏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实在是可恨之极,立时对水鸢道:“给我掌嘴,狠狠的掌嘴。等她知道错了再停下来!”
水鸢有些心虚,却还是诺诺的应了。进前抓住卫菡萏的领子,左右开弓的打了起来。
卫菡萏正要解释,便被水鸢招呼上来。她满腹的委屈,忍不住呜呜的哭着。卉春犹不能解恨,复言道:“等给她打老实了,去回过总管太监,把她发卖出去。娘娘身边,不必留着这样不知轻重、分寸的人!”
卫菡萏听了这话,被吓的连连摇头,呜咽着就要说话。只是水鸢“啪啪”的巴掌不停,哪儿能让她说出来。
这会儿功夫,卉春转头回了正殿去伺候。
水鸢自知心虚,等卉春走远了,她才停手。也不大敢看卫菡萏,扶了她站起来道:“我暂且不去回总管太监。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别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等明天,我们再帮你求求卉春姑姑。”
卫菡萏猛地一巴掌将水鸢扶着她的手打掉,水鸢正要发怒,卫菡萏却是一头钻进了雨帘中,飞快的跑了。
水鸢啐了一口道:“发的什么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卫菡萏从金莲映日一路跑出来,边哭,边恨自己太软弱可欺。不察,又是一跤,摔进了泥坑里。这大雨滂沱,似是将天地连成了一面墙壁。将她圈在其中,满满的全是无助。
黑云压在木兰行宫的上空,无星无月,没有光亮。也不晓得是天黑了,还是下雨的缘故。
卫菡萏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跑到啦哪里,只是坐在一处湖边。看着湖中倒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她抹了眼泪,心里发狠,咬牙。“噗通”一声,跳进了湖水里。
第52章 此生难忘()
霍延泓刚从松风斋出来,便有舒昭仪身边的宫人来请他,说是舒昭仪肚子疼。他原本无心过去,尹航却似乎很是着紧的样子,提醒道:“太后赐的那坐胎药极好,别是舒昭仪也有喜了吧?”
霍延泓脸色一沉,漠然回首看了尹航一眼。尹航立时住了嘴,极快的转头与跟着人道:“还不快请御医去舒昭仪那瞧一瞧!”正说话间,便忽然听见“噗咚”一声。
随侍的太监对着湖的另一面,眼见着有个人跌进湖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忙慌慌张张的指着卫菡萏的方向,道:“陛下,陛下,好像有人掉进去了。”
霍延泓面无表情,简短的说道:“去看看。”皇帝开了口,这跟着的侍卫与太监离着近的全都纷纷跳下湖里。不多时,便有人将卫菡萏从湖里拖上了岸。
卫菡萏一心求死,又不通水性。跳下去,便是连呛了好几口水。她也不挣扎,等下水救她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厥过去了。
这会儿雨势渐小,霍延泓瞧了一眼被侍卫救上来的宫女,倒是并没有认出来,她就是下午到烟波致爽殿送点心的人。刚打算离开,便听身边的太监小声道:“这不是顾妃娘娘宫中,常来给皇上送点心的菡萏吗?”
霍延泓听见这话,才停下脚步去看她。那说话的太监,是下午尹航打发着去领卫菡萏换衣服的人。他与卫菡萏面对面说了几句话。日日又能瞧见,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人怎么样?”霍延泓眉心紧蹙,淡淡询问卫菡萏身边的太监。
“还有气呢,人没死!”
霍延泓听说是顾临怡宫里的人,心里是好奇不已。向那个最先发现卫菡萏掉进水里的太监询问道:“她是怎么掉进去的?”
那太监也是后知后觉,不确定的说道:“奴才也不清楚,这大下雨天的,许是没瞧清路掉下去了?”
霍延泓嘴角一牵,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深意,挑眉反问道:“再蠢笨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的往湖里跌。”他说完这话,也不等旁人回答,负手,背过身边走边道:“带回来,让御医给瞧瞧。等人醒了,朕亲自问问。”
诸人得了意旨,自是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尹航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提醒皇帝道:“舒昭仪那里,皇上是去还是……”
霍延泓咳了咳,语气不善的说道:“越来越会办差事了,朕又不是御医,等她当真有了信儿,朕再去瞧她也不迟!”尹航立时噤声,再不敢多问,赶紧打发舒昭仪派来请皇上的太监回去。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舒昭仪病恹恹的歪在榻上。一双凤眼细细长长,俏丽的容长脸,薄施粉黛。满室的烛光,照的她很是妩媚娟秀。她葱根儿一样细长的手指,捻了一颗酸梅,刚含在嘴里,立时酸的她五官紧紧凑在一起。腾地坐起来,将那酸梅呸呸的吐了出去。
杜鹃瞧着谢明昭那神情,便觉着嘴里发酸,牙根儿都跟着酸倒了。极有眼见儿,立刻捧着一杯蜜桔水送上前,道:“娘娘快漱一漱。”
谢明昭就着杜鹃的手,含了口蜜水进嘴里,半晌才吐在一边儿的漱盂中。又跟着,喝了两大口下去,嘴里的酸味才勉强淡了一些。可心里却跟着酸起来,摆着手指头,问杜鹃道:“本宫小产那会儿是什么年月来着?”
杜鹃神情一紧,有些不大敢回答。可舒昭仪问了,又不能不说。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上元三十年那会儿。”
谢明昭一只手张开,修长的指尖儿点着素白的手指肚,翻来覆去的说道:“五年了,都五年了。”
这功夫,去请皇帝的福寿回来。他的衣袖与裤脚都被大雨打湿,进门大千儿的功夫,袖子都能滴出水来。
谢明昭见他进门,忙又病恹恹的歪在榻上。
福寿心里发慌,小声禀道:“娘娘,皇上没过来。但是,让人请了御医来瞧娘娘。”后面加上的这一句,似是在极力的安慰谢明昭。
谢明昭气的不行,顺手拿起那盛着酸梅的瓷碗,照着福寿身上打了过去。福寿也不敢闪避,抬着胳膊将那瓷碗挡住。里面深红色的梅子便尽数落在了他的头上、脸上与衣襟上。
福寿委屈的说道:“原本皇上是要过来的,谁知半路蹿出来一个宫女落了水。”
谢明昭听着福寿的话,立时警觉起来,坐直了疑道:“宫女?”
福寿连忙点头,“是个宫女,奴才在一边儿听着,仿佛是顾妃身边的。下午还替顾妃给皇上送的糕点,不知道怎么的落了湖。皇上叫人给抬回烟波致爽殿了。”
谢明昭心里愈加纳罕,奇道:“既是顾妃身边的人,不送回去,带回烟波致爽殿是什么道理。”
福寿摇头,“奴才也不知道。”
谢明昭越想越是想不通,只觉着今日好好的请皇帝过来,却半路横窜出来一个宫女,又或者是顾临怡。她紧紧攥拳,牙咬得咯咯作响。
此时,烟波致爽殿里明亮如白昼,重重纱帷,被凉风卷起,转堂而过,让人有一种凉丝丝的舒坦。
霍延泓端坐御案旁,一只手执着奏章。偶尔,用朱笔在其上简单的勾画。俊容被忽明忽暗的烛光晃过,眉峰带着细致认真的专注,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侧脸,时不时的会划过了然于胸的笑意。
“陛下,太医看过那宫女,回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呛了几口水。奴才让人给她备了一套衣衫,已经换上了。外面通报,已经过来了,陛下这会儿可要见她?”尹航低声的,深怕打扰道霍延泓,小声的问道。
霍延泓未抬双目,仍旧垂首在案上看着奏章。少时,他才悠然的嗯了一声,闲闲道:“带过来吧。”
卫菡萏换过御前宫女给她的衣服,方才激动的情绪,也稍稍有些缓和下来。听见皇帝要见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慢吞吞的跟着尹航进了大殿,一打眼,便瞧见霍延泓一身紫金色绣龙纹的常服,头上束发的金冠,镶着一颗极大的明珠。四面红烛拢着皇帝,五官似是雕刻的一般,有棱有角,异常俊美。
皇帝听见动静,也不抬头。仍旧全神贯注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样子,让卫菡萏看的立时红了脸。
她从前,何曾有过这样面对面打量皇帝的机会。往日,只要皇上的圣驾一到,她们这些人便都要跪地垂首,目不斜视的盯着下面。比起皇上的面容,倒是那双龙靴更让她熟悉。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卫菡萏跪地,双手叠在膝上,很是小心恭顺的请安。
皇帝这才将笔放下,抬头看着卫菡萏脑顶如云的乌发。她髻上只簪了一支宫纱绢花,是青色的。霍延泓记得,那是云千雪最喜欢的颜色。许是从前的名字里有一个青字,云千雪便格外喜欢青碧色。连平日穿的衣服,也以相近青碧色的衣裙居多。
卫菡萏穿着这一身御前宫女的装束,蓦地让霍延泓想起云千雪刚入宫那会儿,住在建章宫的那些日子。神色在一瞬间,便温和了下来,和缓道:“起来说话。”
卫菡萏有些局促的道了一句“是”,缓缓的站起来,却仍旧不敢抬头,眼睛直盯着脚尖儿。她原本身量就小,还生的极为纤瘦。这会儿,整个人瞧着,便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你怎么掉进湖里的?”皇帝随意开口问道。
卫菡萏被这样一问,心里是无比的酸楚。方才跳湖自尽的那股子委屈劲儿,全都涌了出来。可她从来都是个隐忍的性子,也最不会告状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一言不发。
尹航在一边儿看着,有些不悦道:“嘿,皇上问你话呢,怎么不回!”
卫菡萏抽噎着,勉强说道:“是奴婢、是奴婢不当心。”
霍延泓才问这么一句话,便叫她哭的这样委屈冤枉,那哀哀啜泣的样子,分外怜人。教人听着于心不忍,“这雨下的再大,也不至于看不见那么一大片横在眼前的湖。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卫菡萏一直压着头,霍延泓也无心去瞧她。如今见她哭的这般伤心难过,才细细去瞧。她双颊红肿,一看,便知道是被人掌嘴的缘故。
霍延泓便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是犯了错被顾妃责罚?”
卫菡萏听见犯错,方才被冤枉的委屈猛地涌了出来,跪地,激动的摇头说道:“奴婢没有犯错,不是奴婢说的那些话。是旁人说的,奴婢都是冤枉的,奴婢没犯错。求皇上不要将奴婢赶出去,不要发卖奴婢。”
霍延泓瞧着她可怜,不禁慢慢的笑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