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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顾绛望了望这几个士人,见大家都点点头,便继续道:“安平王府在武昌一样有买卖。就在刚才,武昌那边传来消息,闯贼一日之内便攻下了汉口,左宁南损失不小。”
“什么!闯贼一日下汉口?!”虽然来这里的时候,方以智黄宗羲等人就知道湖广那边的局面并不乐观,但是他们即使做最坏的推想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李自成能在一夜之间拿下汉口。
“这是真的吗?”黄宗羲道,“宁人,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只是汉口天下名镇,城高池深,左宁南手里的兵也不少,如何一日都守不住?”
顾绛听了,只是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这一仗,说老实话,倒也不是左宁南无能,实在是李自成太狡猾。太冲,你可知道当日闯贼用火药炸开封城墙的事情?”
黄宗羲皱着眉头道:“我听侯公子(侯方域)提到过。他们炸开封似乎并不成功呀?”
顾绛点点头道:“是不成功,但是李自成却没有放弃这个想法,想来他们又有研究,结果这一次,他们一家伙便将汉口的城墙炸塌了十多丈的一段。然后贼军一拥而入。守军根本就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顿时便乱了。说起来左宁南还是认真的想要守一下汉口的,镇守汉口的也是他手中最为得力的总兵李国英。李国英当时便带着亲卫,亲临战场,想要控制住局面,不想,闯贼又炸开了另一段城墙,李国英便陷入了闯贼两面夹击之下,顿时就顶不住了,最好几乎全军覆灭,李国英中了一箭,靠着水性好,游泳游过了长江,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不知道丢了汉口,左宁南会如何处置他。”
“闯贼一日而下汉口,不知道武昌又能撑多久。而且闯贼气势如此嚣张,左宁南也不知道……”陈子龙忍不住道。
“大木以为左宁南多半会放弃武昌逃走。”顾绛道,“在下也是这样想的。”
“武昌是湖广治所所在,左宁南怎么敢……”陈子龙道。
“左良玉又不是第一次放弃武昌了。”顾绛冷笑道,“当初他被张献忠击败后,精锐丧尽,张献忠继续进逼,左良玉便抢在张献忠之前,纵兵劫掠了武昌,然后逃走。后来张献忠进了武昌,没呆多久便弃城而去。据说张献忠对人说:‘左良玉若是做贼,比老子都厉害。他抢过一把的地方,老子费尽了力气都再也找不出值钱的东西了。’如今这局面,左良玉要是不跑,那才怪了。况且如今江南空虚,左良玉只怕早就想找个机会来江南了。”
“国家的事情,就坏在这帮子丘八手里。”陈子龙忍不住道。
“诸君,我们不要在这码头上说事情,这里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军舰停靠卸货了。而且大木也准备好了接风的酒席,而且这崇明岛上的风光也别有风味,我们一路过去,正好看看,陈前辈是天下词宗,想来,又能有一曲新词了。”顾绛却似乎不愿意继续多说,这样说道。
“正是正是。”方以智也道。
“唉!”陈子龙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码头上并没有准备轿子,只有两辆轻便的两轮骡车。顾绛将几个人带到车前,招呼他们上了马车,自己却不上去,而是一翻身上了一匹马。
“宁人这些时在军中奔走,连骑马都学会了!”黄宗羲赞叹道。
顾绛听了,只是自傲的一笑,却并不多说。
两辆车便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离开码头,沿着新开辟出来的道路向前。
黄宗羲一路上盯着这些护卫的士兵细细的打量,一开始他只顾着和顾绛说话,后来注意力又被湖广那边的消息吸引住了,所以当时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士兵,如今到了车上,稍微一闲,他立刻就注意到,那些护卫他们的士兵,好像非常的奇怪。
首先,这些士兵穿的衣服就很不正常。这倒不全是说模范军的士兵的军装在制式上和其他军队都不太一样,事实上,在这个时代里,军队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标准化的军装。基本上除了将领们的亲兵的服装整齐一点,其他的就是各种混乱。而且这种混乱还随着我大明中央财政的崩溃变得更为严重了。而模范军士兵们的军服相比之下就显得太过整齐了。
出了整齐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些士兵们太过整洁了。他们的衣服都干干净净的,而且挺刮笔直,别说一般的明军,便是那些大将的亲卫,也没有这样的整洁干净。
紧接着黄宗羲又注意到这些士兵们走路的姿态也很特别。黄宗羲见过不少的明军士兵,他们大多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走起路来也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但是模范军的士兵却不是这样的,他们一个个体态健壮,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目不斜视。便是那些给将军做亲兵的,也没有这样的神气。而且黄宗羲更发现,这些士兵在走路的时候,动作上却是格外的整齐,甚至于无论出哪只脚,或是摆动任何一只手臂,都是整整齐齐的。黄宗羲对于军事并不算精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这些细节中发现问题,并产生这些军队一定很能打的感觉。
“这一定是世子的亲兵吧?”黄宗羲小声的猜道。
“不是的。”一个声音却突然回答道。黄宗羲扭过脸去,看到了夏完淳的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的脸。
“我和世子经常通信,”夏完淳解释道,“世子曾经谈到古时军制于如今的区别。他说:‘三代之时,以君子、士人而为军,故而能干戚一舞服有苗;至于两汉,尤且以良家子为军,故能封狼居胥;延及隋唐,其风犹存,然而至于两宋,皆以奴仆浪子刑徒之流为军,遂有神州陆沉之祸。今日言法先王,此亦所当法者。’”
正说着,马车便从一处军营门口经过,一阵风吹过,却将一阵读书声清晰的送进了大家的耳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黄宗羲点点头道:“世子才志远大。果然是在复兴君子士人之军!”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却又道:“割鸡焉用牛刀?”
夏完淳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圣哉夫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马车继续向前,便从一处训练场经过,操场上,一群新兵正在进行队列板换的训练。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哨声和鼓声的指挥下,不断地变换着队形,什么纵队变横队,什么横队变空心方阵什么的。依照模范军的标准,这些新兵的水平并不能完全让模范军满意,但是对于从来没见过这样花哨又这样严整的队形变换的人来说,这种场面的效果确实震撼式的。
“世子难怪老能打胜仗。”夏完淳默默想道,“就看这些兵,比起松江府的那些卫所兵,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第五百零四章,捆绑(2)()
马车沿着临时的道路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了一座军营。马车在军营前面停了下来,黄宗羲便看到一个全身披挂的将军,带着几个士兵迎了过来。黄宗羲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夏完淳悄悄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黄先生,那是世子。”
黄宗羲听了,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和其他人一起迎了上去。
“大木,如今远离战场,比怎么还穿着一身的铠甲?都差点认不出你了。”方以智笑道。
“既然在军中,自然要做军中的打扮。”郑森抱拳笑道,“况且,马上就要打仗了,平时铠甲穿的少,到时候穿着不习惯,打起仗来,别说打了,就是跑都跑不动,那岂不是糟糕了?”
“世子自从兴兵勤王一来,战无不胜。今日我一路走来,见世子之军,真是自三代之后不曾有的强军,闯贼不过是一小丑而已。世子挥手谈笑之间,便可以令彼等灰飞烟灭,哪里用得上跑?我想,世子不过是以身垂范罢了。”夏允彝也开口道。他的儿子和郑森之间的书信往来不少,所以他对于郑森的一些理论,甚至是一些军事上的理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才会用“三代”之军来和郑森的模范军做对比。
郑森听了,赶忙道:“老先生过奖了,小子的这支军队,不过是尽量的模仿一些三代圣王‘君子之师’、‘士人之师’的皮毛,哪里敢当得这样的夸奖。不过小子的军队,能连续击败建胬和贼军,除了赖天之幸,宗庙之福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小子的军队跑得比别人快。所以,局面不利的时候,小子不想打,他们就没办法和我打,局面有利,小子想打的时候,他们想不打也不可得。古人说兵凶战危,战场上的事情哪有一定的,比人家能跑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黄宗羲也赶紧上前道:“世子,在下一路过来,看到贵军训练,听到贵军吟诵诗经。不由得就想起子之武城之事,若是夫子还在,见了这情景,怕是也要忍不住‘莞尔而笑’了。”
郑森笑道:“这位可是余姚黄太冲先生?黄先生的道德文章,小子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无缘拜见,今日一见,幸之如何!”
一边说,郑森便一边将几人往军营中引。到了营门,守门的卫兵立正举枪向郑森等人敬礼,郑森也立刻肃容举手还礼。黄宗羲在一边看着,并不做声。等进了军帐,大家分宾主坐下,黄宗羲才叹道:“来的路上,在下听夏公子讲世子欲效法先王,使三代君子士人之军复见于今日。在下心中虽然赞叹世子的大志,却也怀疑世子此举是挟泰山以超北海。这一路上听到世子麾下的军队弦歌不绝,不像是走在军营里,却像是进了学堂。实在是在下做梦都不曾梦见过的。竟不知世子是如何做到的。直到刚才,世子入军营,卫兵向世子行礼,世子亦肃容还礼,在下才知道世子是如何做到的。昔者中行氏以庸人待豫让,豫让以庸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豫让,豫让亦思以国士报之。虽然正学先生以为豫让未可以谓之国士,然正学先生所言者,豫让之才识不足耳,其欲为国士以报之心,则审矣。今日在下见世子之待士卒,无一丝一毫之高慢,谦和端肃,若待友人士子。想来士卒们自然也就以士人之道自牧,欲为君子士人以报。如此方有了这士人之军!孟子每言,行先王仁政,极为容易,不过为长者折枝耳。我昔日看此言,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却是颇为怀疑的。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读书,没有落到实处。孟子之言,实在是圣人之言。”
夏允彝也点头赞叹道:“近世读书人心态浮躁,不肯在实处用功,每每口诵圣贤之言,说起来头头是道,似乎三代之治可望;但真的做起事情来,却什么都做不好。知而不能行,非是真知。向世子这样在实处用功,才是正道。昔日蕺山先生谓世子必成一代儒宗,虞山先生收世子为徒,皆可谓知人呀!”
郑森赶忙谦虚了一番。
夏允彝又道:“世子,我等听说,闯贼近日又进攻武昌,左宁南似乎又吃了败仗,怕是顶不住闯贼了,如今江南是我大明唯一还算安康的地方,也是我大明根基之所在,断断然是不容有失的。不知道世子有些什么准备。”
郑森听了,叹了口气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