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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双手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将他从幻想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低声问道“大人,如果我说实话,可以换来家父不死吗?”
“不行!”林河水坚决摇了摇头“令尊背着我们做出这等事来,罪无可恕,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你如果戴罪立功的话,倒是可以免去你自己的罪,甚至论功行赏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不能以我之功赎家父之罪吗?”
“你是你,令尊是令尊!我大明法度严整,罪不及家人,自然也没有以子之功赎父之罪的道理。再说在这件事情上,令尊才是主谋,你不过是胁从,岂有以胁从之功赎主谋之罪的道理?”说到这里,林河水看到王大成又现出犹豫的神色,柔声道“其实我要说句谎话哄你又有何难?到时候难道还有人来责怪我不成?只是我看你还是个可以挽救的人才,不想你一起跟着令尊覆灭罢了。你想想,你乘着黑夜回家却被逮个正着,这是为什么?”
听了林河水这番话,王大成额头上的汗珠如雨一般流了下来,对方的意思很明白能够守株待兔逮自己一个正着,显然是早已派人将自家围住,只不过外松内紧,没有让住里面的人发现而已。这种包围显然不可能持续太久,否则肯定就会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了,而早不围,晚不围,偏偏在自己从安平回来才围,显然对方已经察觉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已经知道多少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王大成的声音有些颤抖。
“呵呵呵!”林河水突然笑了起来“王大成,听你这口气莫非还想和我讨价还价不成?也罢,我再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今天在长臂岬那边有一支船队靠岸,不要说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诱敌()
“我,我说!”林河水的这个发问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大成绝望的抬起头“您可千万要说话算话呀!”
心理防线一旦被击破,王大成的心理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由百般抵赖变成想方设法立功赎罪,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从灭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他不但回答了林河水问道的所有问题,连没有问到的不少情报也和盘托出。一顿饭功夫后,林河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来人,替这位王兄弟解开绳索,再叫个大夫来,给他敷上金创药!”
“多谢大人!”刚刚解开绳索,王大成就趴在地上向林河水磕了两个头,仿佛方才下令切掉自己两根手指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林河水矜持的点了点头“起来吧,方才你说的我都会禀告杜将军的,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吧!”说罢,林河水便走出门外,对门外的守兵沉声道“里面那个人要严加监视,不得出半点纰漏!”
当林河水来到杜固的住处,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席尔瓦和吉田冲司也在,三人正围拢在桌子旁,神色严肃的说些什么。杜固正好面朝着门,看到林河水进来“林先生你回来了,怎么样?那个姓王的家伙招了吗?”
“嗯,切了他两根小拇指就招了!”林河水笑道“果然长臂岬那支船队与这厮有关。”
“与他有关!”杜固一下子站起身来“娘的,待到把那个姓王的老东西拿了,一定要活剐了他!那船队是哪家的?”
“是郑芝龙的!”林河水走到圆桌旁坐下“那王东陆本来是个海主,在郑芝龙手下做了好些年,年纪大了厌倦了海上生涯就在大员这边当了个大田主,顺便也给郑芝龙做个桩脚。他看到我们来了,心中就有了计较,觉得是个机会,就乘着我们立足未稳派自己的大儿子乘船去了一趟安平。郑芝龙得知后就派了手下安平守备郑彩领了三千人来,想要找个机会把大员吃下来!”
“这就对的上了!”杜固拊掌道“烽火台的守卫已经逃回来了,据他所说船的式样多半是福船,没有红毛人的夹板船,我还想着是哪路牛鬼蛇神呢!原来是这厮!”说到这里,他冷笑道“不过这郑芝龙好托大,居然就派了三千人就要来抢大员!”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吉田冲司此时开口道“想必信使出发的时候我们的后继船队还没到,他也不知道我们还有后援,我们第一队也才一千多人,他有三倍的兵力,又有那王东陆做内应,倒也不远托大了!”
“吉田先生说的不错,应该是这样!”杜固轻击了一下手掌,问道“吉田先生,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行事?”
“我觉得应该速战速决!”吉田冲司低声道“这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们进攻了几次,但都被荷兰人击退了,他们的防御十分坚固,短时间内我们肯定拿不下来的。荷兰人的兵力很有限,又没有船,也没有力量出来攻击我们!当地的汉人也十分驯服,提供了大量的民夫和粮食!但假如他们知道郑芝龙的大军到了,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荷兰人可能会与郑芝龙联合来对付我们,而当地的汉人里面有不少都是闽南过来的移民,他们与郑芝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可能会倒向郑芝龙那边,如果拖延下去,形势很可能会变得对我们不利的。”
“席尔瓦少校呢?”杜固转过头询问席尔瓦来。
“我也赞同吉田先生的意见,应该速战速决。我还有一个顾虑的地方,荷兰人的信使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个月底从巴达维亚的援兵就回到了。荷兰人有强大的海上力量,郑芝龙有充沛的人力资源,而且还能得到大员当地汉人的支持,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我们将失去全部先前取得的战果!”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呀!”杜固笑了起来“传令下去,立即做饭,让将士们吃一个饱,天明后出发,杀他个片甲不留!”
“杜大人!”林河水站起身来,拦住了准备出门的杜固“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先生您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我们这几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啥当讲不当讲的,只管说!”
“多谢杜大人!那郑芝龙纵横海上十余年,想必也有其独到之处,那长臂岬距离大员海路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路,可陆路差不多要走快一天,而且道路崎岖狭窄,道路两旁多为荆棘草莽,又多有生番出没”
“林先生,你是担心郑彩那厮会设伏?”
“嗯!”林河水点了点头“大人若是您来到这个蛮荒之地,难道不会多设哨探,严加戒备吗?我等长途跋涉而到,有不能多带辎重,岂不是主客易势?即便您能够打败郑彩,彼也大可乘舟而去,您又能奈何的了他?”
“林先生说的不错,我听山田良彦说过,这里的道路的确很差,道路两旁都是大片的草木,无论是荷兰人还是汉人,都视走陆路为畏途,稍不小心就会遭到生番的袭击。”
“那林先生你以为应该怎么办呢?”
“与其人致我,不如我致人!我从那王大成的口中得知,那郑彩拍他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要让王东陆率领当地的汉人头家起事,里应外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以计引他们来攻我,然后在半途以逸待劳呢?”
“嗯,林先生说的不错,若是能够这样,只凭我手头这两百多精骑就能给他们一个好看!”杜固笑道,他这次来大员将那两百多骑兵也带来了,准备让荷兰人看看铁骑冲击的厉害,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仗打下来就把荷兰人打的一塌糊涂,对方躲在热兰遮城里头都不伸出来一下,他废了好大功夫才运来的这些骑兵根本就没排上半点用场,弄得他颇为郁闷。若是真的能把那郑彩引来,只需半路选一个平旷点的地方,两百多铁骑横冲过来,打打这些上岸的海贼还是没有问题的。
“林先生,那郑彩也应该知道陆路艰险,为何不走海路呢?”吉田冲司问道。
“大员港的情况他们也应该了解,一共两条水路可以进入海湾,都在严密的炮火压制下,他们进不去,那长臂岬已经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停泊点了。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去郑彩那儿,告诉他王东陆已经准备停当,就等着他们前来里应外合了!”
杜固、席尔瓦、吉田冲司三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方案不错,杜固转过头对林河水道“既然如此,那诱使郑彩前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吉田先生,你指挥你的人守好北线尾沙洲上控制水道的炮台,席尔瓦少校,你把“玛丽王后”号和“圣地亚哥”号都准备好,我们陆上一打赢,你就从海路杀过去,不让其片板回去!”
“遵命!”吉田冲司恭谨的低下了头,而席尔瓦站起身来,拿起帽子戴上,向杜固和林河水点了点头后走出屋去。
王大成离去后,郑彩便觉得度日如年,心神不定。按说他也是见过场面的,与南北直隶不同,明代福建虽然不像九边重地那样有蒙古女真作乱,但却有另外一桩,那便是土客之争,这种发生于先到民与后到民族群之间的冲突在当时十分激烈,械斗的规模动辄数千人,双方使用火器弓弩,从规模上看几于战斗无异。郑彩在没有投靠郑芝龙前,就在乡间参加过几次这种械斗,当然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头目,带着六七个少年,拿着竹枪跟随着大队乱捅一气了事。投靠郑芝龙之后他步步高升,在别人的口中也由郑头领、郑柜主、变为郑千总、郑大人、现在变成郑守备。但在一些早就追随郑芝龙的老弟兄眼里,他不过还是个稚嫩的孩子,每当他从跟这些人面前走过,总是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种种不屑的议论声“当初老子在日本跟着将军和倭人打交道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那儿吃奶呢!这份基业是咱们这一身伤疤换来的,凭什么他就能后来居上?”不管郑彩表面上对于这些议论装出多么不屑的样子,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一天自己没有立下足以让众人闭嘴的战功,自己就无法进入集团的权力核心。这就是当郑芝龙得知此事后,几个老头领纷纷表示应该首先确认这股自称是浙江都指挥司的明军是否属实再作决定,而郑彩却主张应当立刻出兵的真正原因。此时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在郑芝龙面前慷慨陈词的样子。
“将军,我们现在虽然已经被朝廷招安,但朝廷不过是打的“以贼制贼”的主意,借用我们的力量来讨平其他海主而已。若是时局有变,我等与朝廷交恶,台湾便是我等的退路和根基。几个兄长说要先去浙江那边询问正在攻打大员的是否当真是明军,若是他们回答说是真的,我们难道就坐视他们断了自己的后路?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打了再说,朝廷怪罪下来便说是不知情,也有个推托之词!”
“自己可能是想的太多了,若是飞龙哥郑芝龙的小名他易地而处,肯定不会像我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自己在骨子里还是那个领着几个拿着竹枪的农民的郑大个子!”无人独处的时候,郑彩的脸上泛起苦笑,郑芝龙十八岁出门闯天下,三年后就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一年后在当时的大头领颜思齐死后他就联合诸路海上豪杰结拜,号称“十八芝“,拥众数万成为当时东南海上最强大的海盗集团,随后屡次击败朝廷的围剿和其他海盗,待到他二十四岁接受朝廷招安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南霸主。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弱冠少年到海上霸主郑芝龙只用了短短六年时间,即便与刘邦与朱元璋这样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