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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货车站（）
那人也许听出来了，终于抬起头来，从那张薄薄的大嘴中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来：“干啥哩，干啥哩，你看你们两个，能踢能咬的，一大早在这里讨饭，丢不丢人？”
“我们不是讨饭，是卖艺。”“卖艺？卖艺和讨饭有什么区别？”那人说着转过脸去，面向众人，大声嚷嚷道：“大家都来看看，这两个人能踢能咬，正值壮年，却在这里讨饭，明明是好吃懒做。”
他这样一嚷，周围的人们都向我父母望过来。那商场本来就人多，没过多大一会儿，人们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我父亲低着头，嘟囔道：“不给就不给，做事干嘛这么绝。”心里同时开始咒骂道：“像你这样的人，生孩子肯定没屁眼。”
只听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是啊，你看他们两个可能才五十出头年纪，就出来干这个，真是丢人现眼。”
另一个说：“现在装可怜的人多得很。”人群当中当然也有说好话的：“你们都不要这样说人家，说不定人家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围观的人们围了一会，议论了一会，各自散了。
我父母垂头丧气的走出商场，按来时的路想走回车站。走在路上，母亲跟父亲说：“你的第一般武艺不好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父亲想了想说：“木梳，篦子。你快把木梳，篦子拿出来，咱们找个地方看能不能卖一些赚点钱。”
母亲就把装木梳，篦子的包递给父亲。父亲说：“咱得选个好地方。”于是，他们继续向前走。
只见路边上有一个宽阔的横路，上面铺着些带有红色花纹的白地板砖。这条横路通向一个铁大门。
那铁大门向两边分开，就像一个敞开胸怀的母亲。大门旁边盖着一间小小的平房。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
通过铁大门向里面望，可以看见一个池塘，上面盖着一些亭子，池塘的一边是一座土山，另一边有一条路，路左边是一些说不上姓名的树木。
那些树跟家里种的树大不相同。家中的树都是枝叶繁茂，它们却只有几大片叶子，那叶子斜斜地直插入半空，就像唱戏中那些山大王插在帽子两边的野鸡翎。
那门口不时的有人进来，也不时的有人出去，可见是一个热闹地方。
我父母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就拿出来了一些木梳，篦子来。他们不敢把东西放在大门中间，只摊开一只蛇皮袋来，放在铁大门左边的空地上。
我父母随手从路边找来两块断掉的瓷砖，坐在木梳，篦子后边等人来买。
公园的人来一个走一个，走一个又来一个，路上的人过去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肯望我父母一眼，更别说买木梳，篦子了。
眼看天色将晚，我父亲又感觉饿了，就跟母亲说：“你拿来的煎饼现在还剩几张？”“有四五张吧。”“我又饿了，再拿出来两张我吃吃吧。”
“好吧。”母亲说着，又把煎饼拿出来。我父亲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张，母亲却不肯吃。父亲劝她说：“你也吃一张吧。”
“我不吃。”母亲说，“那你饿不饿？”“不饿！”母亲说。然后我母亲问我父亲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父亲说：“你放心。我以前常听说书人说，‘天无绝人之路’，你跟我一起我俩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有什么奇迹出现？”
“去哪转？”母亲问，“你不要管，只管跟着我后边走。”
于是，我父母把那些木梳，篦子一收拾，父亲拿着木梳，篦子，鼓架，钢板，母亲拿着鼓，走出车站，向一个小胡同走去。
他们走出小胡同，又转了几个路口，竟走到了两道铁轨边上。放眼望去，那两道铁轨就像两道黑色的直线一直通向远方，似乎能通向天边；
压在铁轨下面的枕木一个挨一个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铁轨两边长着一些小树和说不上名字的杂草，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是的发出“嗖嗖嗖嗖”的声响。
我的父母踏着枕木的一头一步步向前走，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那铁轨究竟有多长。
铁轨边上不时的有车经过，有的往背后，有的望眼前，它们在经过身边时，总会裹过来一阵风，吹得人浑身直打寒战。
他们就这样顺着铁轨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左右，母亲感觉累了，刚好看到眼前有一个废旧的枕木，就顺势坐了下来。
母亲刚刚坐下，父亲就跟他说：“你先坐在那里歇歇也行。我跟你说件事。我现在看到铁轨，感觉像是有了点希望。咱俩不如就顺着铁轨走，看能不能遇到车站一类的，然后再看看车站有没有好心人，或者看咱可怜，能让咱免费坐坐车。”
母亲说：“坐免费车？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父亲安慰道。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母亲说，“你不是要歇歇吗？”“歇啥歇，我歇好了。”“可是我屁股还没沾地呢。”“你是一个大男人，和我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比的。”母亲说道。
父亲听后讪讪的。就默不作声地跟着母亲顺着那两道铁轨走。
他们又约莫走出有一里地光景，那两道窄窄的铁轨忽然不见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挨一个的铁轨。
他们就像一群蛇一样交叉，缠绕在一起，有的弯弯曲曲，有的笔直向前，有的中间有一个“x”形的大铁块子，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乱。
那许多铁轨的中间盖着一个三四尺高的水泥台，上面有一座小小的平房。铁轨两边盖着一些居民楼，有的两三层高，有的四五层高，有的只有一层。
我父亲费了好大工夫仔细寻找，才找到他们顺路走来的那两条铁轨。原来，他们已经混入了这许许多多的铁轨之中。
父亲一见，灵机一动，激动地跟母亲说：“娃他妈，你看这里有这么多铁轨，一定是一个车站，咱们在这里坐坐，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好事？”母亲点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一轮残缺的月亮悬在半空。那车站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灰黄色，周围的景物看起来也不那么清晰了。
铁轨上面不时的有火车卡塔卡塔的走过，也不是有火车停下来。我父母刚刚坐在铁轨边上的一根横木上闭上眼睛准备歇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车鸣声响起。
只见离他们大约有三四米远的两道铁轨上驶过来一辆火车来。离老远就看见它的两只“眼睛”射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近，很快就看见了那绿色的火车头。
随着又几声车鸣声响过。那火车渐渐的越走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我父母当时所处的位置刚好在火车的中部。
母亲因为及饥饿而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父亲却好奇的盯着那辆火车看。
忽然，他看到有一节车厢上面好像有个东西在活动。
第二十五章，好心的老人（）
只见那东西黑黝黝的，钻出车厢，探出头来四下一望，然后抓着车厢上面的门闩向下移动。几秒钟过后，那东西已经下到了车厢下面。
父亲再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背着包袱的人，“这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从这些车厢里面走出来？”
我父亲正想着，看到其他的车厢也不时的有人爬下来。那些人从车上下来后，也向四周望了望，然后起身走了。
我父亲被好奇心驱使，决定上前看个究竟。于是，他就半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跨过眼前的几道铁轨向那辆火车靠近。
但是，他站在那里等了好久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再从车上下来。父亲后悔极了，他感觉刚才从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人一定是自己的救星，他感觉从他们身上他一定可以知道一些坐火车的方法。
如果那样的话，他和我母亲就可以摆脱目前的困境。可是，他却因为犹豫而失去了这不可多得的机会。
父亲一后悔，一生气，就蹲在那列火车边上，用手捂着脸开始痛哭起来。突然，透过手指缝的间隙，他又看到一个又矮又胖的人从自己左边的第三节车厢下来了。
我父亲再也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就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到了那人跟前，父亲发现那人原来是个老头。他大约有六十多岁光景，头发花白，上身穿一件深蓝色中山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下身穿一件黑色大裆裤。那裤子好像很薄，被风一吹会鼓起来。
它不像我们平常人穿的裤子。我们平常人穿的裤子裤管都在脚脖子上，而那大裆裤则被缠在老头的脚上，使人看不清楚他有没有穿袜子。
除此而外，老人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的迪卡布做的布鞋。另外，他肩上还搭着一个蓝色的挂包。那挂包小巧玲珑，看上去很可爱。
我父亲再也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很亲热的叫了一声“老哥哥”。那老人好像正弯着腰系鞋带，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心中犹不肯信，就停了下来。
他用两眼的余光往身后一瞥，只见一个长长的黑影正映照在地上，再稍微一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背后。
一见此情景，老人心中不禁打起鼓来：天这么晚了，这里又这么偏僻，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人来，说不定会对我不利也未可知。
心念至此，那老人连鞋带也顾不得系了，就直起腰，像百米冲刺一样向前跑去。我父亲见状就跟着后面追。
也许是因为体力的缘故，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一截路，我父亲还是把他追到了。
老人见无处可躲，就停下来，回过头，气喘吁吁的跟追上来的我父亲说：“你。你追我干什么？”我父亲也气喘吁吁地反问道：“那。——那你跑啥哩。”
“我还以为你是车站里面的人向我要车费呢。”我父亲一听说“车费”两个字，不仅动了念头，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老哥哥，你刚才说啥呀，你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老人一听我父亲称呼他“老哥哥”，说话也变得温柔起来：“老弟，我说我还以为你是车站的人要向我要车费呢。”
“这么说你坐这车没拿车费？”“是啊，坐货车还要什么车费。”
我父亲一听，高兴地一拍大腿，大声叫道：“这就对了。”老人一听一脸疑惑的问我父亲道：“什么叫这就对了？”
我父亲听到老人问他，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铁轨边上的一根枕木上面，然后向他说道：“老哥哥呀，这些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只因为我们娃和我们老俩拌了嘴，一气之下跑去了江西。我们想要去江西找他，可又没车费。这不，正好在这里做难吗？我刚才听你说坐货车不要车费，这是真的？”
“真的。我好好的骗你干啥？你们想去江西，完全也可以坐货车。”“怎么坐？”我父亲问。
老人说：“你今天碰到我，可算是找对人了。我本来是随州人，只因为我姑娘嫁到襄樊，我每次想去她们家又不想花钱，就在我们随州搭搭货车过来。回来时照样这样。所以，你刚才说要去南昌，那真是容易得很，只坐货车就可以到达。”
“真的吗？”我父亲问，“真的。我这么大年纪了骗你干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