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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树桩、树干已经完全没有刚砍下的树木的气味了,被斧子砍斫过的截面,颜色也不再是浅黄色,而是和周围的树木一样长上苔藓、地衣类的植物,变成苍绿色。
大雪之后,在两根树枝之间放是楔子和诱饵,比如一小块肉,再铺上新鲜松枝,貂闻到香味就会被诱惑过来,它沿着树桩爬上来,在楔子支起的树枝间行走,就要走到诱饵前了,突然,“啪”——楔子掉了,粗重的树干落下,把可怜的貂压死。
这样捕住的貂皮毛通常是完整的。价值也更高。
另一种常用的陷阱放在地上。这种陷阱的制作和施放都比较简单,只需要一个树洞和一个铁夹圈。在铁夹圈搁在树洞或是用树枝搭建的小棚子下面,上面铺上落叶,在夹圈中心放上诱饵,就行了。
但缺点也很多。
搁在地上的诱饵很容易被其他动物误食。松鼠、老鼠、獾狗、狐狸、兔子、松鸡甚至驯鹿、角马全都会被吸引来,它们也都能够得着诱饵。
陷阱捉到了其他动物,在换诱饵前,就没法捉貂鼠了。大型动物还会破坏陷阱。宝贵的时间一天天过去,貂鼠没捉到,松鼠狐狸的皮毛可没那么值钱。
所以做不好松树拱门陷阱的人又想到一个折中办法——搭一个小木台,上面放上夹圈陷阱。
虽然没法防住松鼠、老鼠误踩陷阱,但至少能避免大型动物和不会爬树、跳跃的动物。
松树拱门陷阱,只有比松鼠、老鼠体型大,又和它们一样灵活善于爬树的貂鼠能接触到。
陷阱设好后,可以反复使用。如果运气好,砍断的树没有干枯倒下,也没有长得太高,第二年还可以继续用。
何田今天要查看的这片林地离她的木屋有十四五公里的距离。太阳升起她就出发了,在蜿蜒的林间路上走了两三个小时才看到今晚休息的小屋。
这个小屋也是用木头搭建的,但是比她当做家的木屋要简陋许多。屋子里有个铁皮炉子,烟囱也是薄铁皮的。
狩猎时用来暂时休息的小屋,炉子要尽快热起来,所以屋子里并没什么陶砖砌成的烟囱。
今天春天,何田修整过木屋的屋顶,墙壁的细缝也用混好羽毛、干草的泥重新涂过。
她到了木屋前面,先把大米栓在屋前的树上,卸下背篓,打开木屋的门。
屋子门窗紧闭,前几天又一直在下雨,有股淡淡的潮气。
这屋子只有向阳一侧开了扇小窗子。窗子上没有玻璃,平时不住的时候用一块木板顶上,住人时放一块用薄木板钉的窗格,两层木板之间可以放一块浸过蜡的白色油布,光线能透过来,还能稍稍挡风。
春天来临后,睡了一冬天的熊醒来了。这些饥饿的熊不放过一切找到食物的机会。
它们会试图把窗户扒得更大一点,钻进来,乱翻,把衣物被子撕成碎片,大肆破坏木屋里的一切。
所以,狩猎木屋在不用的时候,一定要用木板封死窗户。
何田开了门窗通风,坐下吃昨天准备好的午饭。
她吃了一块煎饼,喝了点带来的水。
休息完毕,何田从屋子南墙下的柴草堆边搬了架梯子,放到门前那颗树边。
这颗树上钉了个小储存箱,里面放着一床棉被,一条鹿毛褥子。
被褥放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的话,逃过了饥饿的熊的破坏,却难免被老鼠啃噬,或者受潮发霉。把它们放在避雨又通风的小储存箱里,高高挂在树上,树上从地上开始一米多的树干上包了一层薄薄的桦木皮,上面涂上油脂,光滑得让老鼠、松鼠之类的小动物无处下爪,防止它们爬进储存箱搞破坏。
何田把棉被和鹿毛褥子拿下来,在两棵树之间挂根绳子晾晒。这阵秋雨过后,天气更冷了,即使是午后,气温也只有十七八度。趁着这时阳光还充足,赶快把已经有点霉味的被子拍松晒一晒,不然今晚就只能蜷缩在睡袋里发抖了。
然后,何田把背篓里装的食物放进储物箱。
老练的猎人会在林子里多准备几个这样的狩猎小屋,储存上粮食、弹药、保暖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去年冬天何田就没能及时给她的所有五个狩猎小屋准备好,以至于她后来不得不放弃其中一块林地的陷阱。就算那里的陷阱抓到貂鼠,她也没办法及时过去取皮毛。冬季的雪会一直下个不停,在最厚的地方可深达一米的雪地中行走是非常困难的,而且,那个时候,日光也缩短了,早上十一点太阳才升起,下午三点多天就黑了。
在这有限的几个小时中,只能从一个狩猎小屋到达另一个狩猎小屋。如果每个小屋都储存好充足的食物弹药,那么在小屋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查看陷阱收集猎物,重新放上陷阱,再在小屋住一晚,隔天早上离开去其他小屋。
如此反复,一整个冬天能收获的猎物会多很多。
收获最丰的一年,何田和奶奶一个冬天曾猎到过近三百只貂鼠。奶奶卖掉了品质最好的,用剩下的给何田做了个小马甲,还有一顶帽子。
去年冬天,何田只收到一百零四只貂鼠。
今年不能再这样了。
她打开背篓,取出一个四方的,盖子上有小孔的陶盒,盒里放的是几块腌肉,一个木盒里放着一些磨好的黄豆面,炒好的野米和燕麦仁,还有几把土豆粉条。此外,还有一个小陶罐,里面放的是腌萝卜干。
萝卜是何田种得很好的一种作物。
它和土豆一样,既可以当菜,也可以当主食。
把新挖出来的萝卜洗净,带着皮切成小拇指那么细的小条,放在竹匾里晾晒,晒到表皮有一层细细的白霜时就可以了,再晒下去,萝卜失去了太多水分,做出的腌萝卜就不好吃了。
把晒好的萝卜条和盐、糖、切成小丁的新鲜辣椒、干辣椒磨成的面儿还有鹅油大力搅拌在一起,封在陶坛子里,过个三五天就可以吃了。
刚做好的萝卜干咬开还有鲜甜的汁水,看什么部位,靠近青色表皮的萝卜干会更辣一点,靠近白白的心的则带点萝卜特有的微甜,不管配粥还是配肉食都令人胃口大开。
放在陶罐里的萝卜干可以放上一个冬天,但是放的越久,水分就越少,到了初夏,萝卜干咬起来就是坚韧的口感,这时把蔫蔫的萝卜干捞出来,沥干,和腌肉一起炖汤,又是另一种风味了。
放好食物,何田到附近的小溪打了水,提进小屋里。
然后她带着大米到林中查看这附近的四五个陷阱。
四个松树拱门陷阱都好好的,今年新造的那两个已经变得和四周的树木浑然一体了。
还有一个天然的树洞,何田在树上做了个标记,以防大雪后找不到它。
检查完陷阱,何田又在林中走了走,捡到了一些秋菜。
这些野菜的叶子边缘被霜冻成了红色,叶片也远不及夏天时肥厚。
它们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批新鲜的野菜了。
春天的时候,刚出芽的第一批野菜用滚水焯一下,和烫过的鲜鱼肉拌在一起,加一点点油和一点点盐,就很好吃。
秋天的时候,它们的个头和口味都不及春夏,带一点微微的苦味。不过,依然是爽口的食物。
回到小屋,日影在知不觉间已经西斜,林子里四处是冷冷的风,片片秋叶随着风哗哗地飘落,在林间下着一场黄色、橙色的雨。
何田抱了两根干燥的粗木,放在劈柴的木桩上劈开。
她在木头上劈了个缝,拔出斧头,将一枚木楔子插在缝里,反转斧头,用斧头背敲进木头。楔子一头粗厚一头削得薄而锋利,像一把斧刃延长了的利斧切进木头里,把木头裂成两半。
接下来再劈,就容易得多了。
天将将变黑时,何田劈好了柴。
她把木柴抱进小屋,烧起炉子。先烧一壶水,灌满水瓶,塞进今晚要睡的被子里,再放上锅,煮一点小米粥。
煎饼放在铁炉的烤笼里烤焦,配上粥,鸡肝酱,还有用鹅油拌好的辣萝卜干和用水焯过的秋菜。
一口热乎乎的小米粥,配一口脆脆辣辣的萝卜干,爽口的秋菜,再咬一口涂了鸡肝酱的煎饼。煎饼在烤屉里烘得焦焦的,咬一口就发出“啪啪”的脆响。
“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的搭配是神的食物。”何田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临睡前,何田把大米牵进屋子里,在门口铺上干草。
她嘱咐它,“大米,你可不要拉很多大便啊。”
大米还是摇摇脑袋,不搭理她。
土豆粉条()
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时;何田正在河上捞网。
这一天的渔网不算太沉;可提上来的时候十分费力。
这几天气温更低了;河上从早到晚起着雾;潮湿寒冷;即使带着皮手套;手指也冻得僵硬的难以弯曲;在拉网的时候,粗粝的网绳把手勒得生疼。
何田终于把渔网拖进小船,累得坐在船板上直喘气。
这时;她脸颊上忽然一凉,像是有一滴小水珠落在了脸上。
她抬起头,看到细细的小雪花缓缓地落下。
雪花穿过河面上飘动的白雾和何田口鼻中呼出的白气;落在她额头、、睫毛和鼻尖上。
何田在河边把今天捕到的鱼一一杀了;破腹,洗干净。
河水冰冷刺骨;靠近岸边的地方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洗剥鱼的时候;何田时不时把双手放在嘴边;呵一口气;暖和一下僵硬的手指。
这冰现在还是透明的;不会比盘子更厚;可过了今晚,就会冻成半透明的三四寸厚的冰坨。
下雪之后,气温会快速降低;河水也会上冻。
洗完所有的鱼;何田的手红肿起来,每根手指都像一棵小胡萝卜,碰一下就像被小刀子戳了那么疼。
可她还得忍着疼,把小船背回家,放在棚子里。
何田再返回拿鱼的时候,下坡的路上,石子上的雪结成了冰,滑溜溜的。
她背回了一篓碎树枝和干草枯叶,一边走一边洒在路上。
要再等等,等第一场真正的大雪之后,再把栗子的刺球壳洒在路上。
洗剥好的鱼也冻成了一团,鱼身上有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冰,抖擞几下,鱼身互相碰撞,冰屑纷纷落下。
从这一天开始,家里的炉子的火要一直不停地烧着。
寒潮来临时是无声无息的。它会在一夜之间将整条河冻上,林间的气温可以从零下十度骤降到零下四十度。极度的严寒会把屋子里的一切给冻上,水缸会冻裂,将睡梦中的人永远留在梦中。
何田坐在炉子边烤了会儿火,等僵硬疼痛的手指重新恢复了灵活后,提上水桶去山涧取水。
山涧这几天也一直在结冰,冰层现在已经有一寸多厚了,但冰下的水还在流动。
何田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用一根粗木棒敲碎冰层,把水桶缒下去取水。这块总是被敲碎的冰比别的地方的都要薄。
她呼着白气想,很可能过了今晚,山涧就会被完全冻上。
这水是从山顶流下来的,山上越高的地方,就越冷。
养着鱼的水缸也被移到了靠着炉台的墙边,何田又搬进屋一个水缸,把水添到八分满,捞了一条小鱼放进去。现在,屋子里一共有四个水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