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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旦在外边扫了一两眼,便离去,不曾当回事。
倘若是别的夫人,陷害还来不及,哪儿有那么轻易放弃。
倘若是郑旦不是这么个性子,一番争宠也是在所难免。
说到底,郑旦就是这样的人,已经冷到对外物不太上心的程度。
是以,他俩私下幽会竟没出什么事。
直到勾践离开吴国。
勾践特意来拜见她,她如勾践所说,屏退众人。
只见这个落寞的男人提起施夷光来多了几分生气,就像浮萍有根一般,所有感情有所着落。
他说:“郑夫人,请你好好看好夷光,她笨,不论怎样,都希望她活下去。”
是,夷光笨,她聪明。
恐怕在喜欢的人眼里,那个人有天大的本领都笨的无可救药,多么令人感动,可叹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问他:“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她留下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福了福,退了出去。
她笑了笑,嘁,男人呐,咋看用情极深,可惜说的再好听,也不如他的宏图霸业。
她站在门口,目送勾践那人远去。
她自言自语道:“我想让你留他一条命,可是不用,大王那样的人,恐怕宁愿死也不愿求饶。”
有侍女走过来劝阻道:“夫人,王上近来忙,不一定来,还请保重身体啊。”
真是奇怪,她怎么样,关那个男人什么事。
眼见侍女误会了,郑旦也不多说,转身回去了。
外面雪花飞扬,被风一吹,仿佛漫天都是雪花。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没过一二日,便有人上门拜访。
她起身道:“相国公。”
她对这人很是恭敬的。
“吴国要亡了。”
“为何这么说,大王他,雄才伟略,一心想要称霸中原,如今吴国国力蒸蒸日上,又怎么会要亡国,相国公危言耸听了。”
伍子胥叹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也以为你同那西施不同,没想到,是我想多了,我已经老了,去日无多,我管不了你们,更管不了他。”
郑旦是知道的,知道施夷光做的事,宫里哪怕有个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到处传的沸沸扬扬,何况是施夷光做的事呢。
那些事,即便是她,都听得羡慕不已,夫差对施夷光还真是用情极深呢,就她这样的外人听见了,几乎都要感动落泪呢。
可惜,与她无关。
她既不确定自己喜欢他,又不确定他喜欢自己。
所以干嘛生些没用的气。
夫差为施夷光造了春宵宫,建了大池,至于闻说池中有青龙舟,天天和她水戏这话,郑旦是不信的,那水池是真大,但也顶多容纳小船,青龙舟是不可能的事。
她笑了笑,往那里走去,也许,她该去看看夷光了。
铜勾玉槛,饰以珠玉,楼阁玲珑,金碧辉煌。
真是美好,比她在的地方好多了,说实在的,若是这么一比较,说夫差不喜欢夷光,她都是不信的。
漫长的木制走廊,走过悄无声息。而夷光已在上面作舞,舞姿飘扬,裙摆飞舞间,系在裙摆的小玲摇动,铃声作响,叮叮当当。
莫名让人痴迷。
她停住脚步。
夫差抚掌道:“阿旦,还不快来。”
她看着他,他神色清明,哪儿有半点儿像是为美色所祸的模样。
夷光停下脚步,拉着她,甜腻的笑道:“阿旦,阿旦,你来了呀。”
她亦毫不客气道:“对啊,我来了,我来看看你不成么。”
“当然行。”
说话间她已经被拉到了夫差旁边坐下。
夫差看看两人笑道:“还真是福气,很少见你们同时出现,今天竟同时出现了。”
“想来便来了,大王,我来看看你,不好么。”
“想来又是相国公。”
“他为国为民。”
“那我呢。”他真有些发怒了。
有时候所谓忠臣招人恨便是这个缘故,总把统治者显得一无是处,这要换了谁,谁受得了啊。
“大王是这天下的王,自然是为民的,何故发这么大脾气。”她疑惑的样子仿佛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夫差便不生气了,他这样的人从来就没变过,对他来说,都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何故生气。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少有女子对他真心。
毕竟,用你心换我心,始知相思意。
但是,若是你不仅不爱我,还将我当做玩物,这特么是脑袋有病的才会对他有真心吧。
旦日,通宵达旦,欢度朝夕。
醒来的时候,夫差已经离去,他走的总是格外的早。
夷光坐在铜镜前面梳妆,本就美丽的面容越发好看。
她支着头,看着施夷光不咸不淡的说道:“我看见了,枯树林里。”
光是这么一段话已经足够了。
施夷光的手一抖,眉画的格外的长,她不动声色道:“你看见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郑旦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人,只是你知道么,勾践他走之前来找过我的。”
夷光气息平稳道:“哦,所以,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和你说而已。”
“可我并不想知道。”夷光将另一条眉毛也画的长了一些。
“他临走之前,叫我好生照顾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不想猜,如果你没什么事,还请回去,我可没空。”
不说往昔姐妹情深,就连前几年的那点儿温情也一无所有。
第190章 我住长江头13()
郑旦却站起来,如她所言的出门,她愉悦道:“你知道吧,你每次想要掩盖自己真实意图的时候,脾气总是格外不好。”
施夷光硬生生的将一枚簪子给戳进梳妆台里了,她的确心里是恐慌的,她和勾践啊,只能算是没有缘份吧。
她等不到呢。
她是吴王夫差的夫人,他是越国的大王。
即便最后吴王败了,也回不去了。
她之一生都被刻印上了吴王夫差的印记。
多希望还是最初的时候,她在花园里看见他,他一个人落寞的坐在那里,不笑也不语,看见她的时候,却笑得异常好看。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笑容就够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夫人,用膳了。”
她收了心思,起身用膳,膳有一味药,女子长期食用,再想诞生子嗣便是难上加难。
她没法只有他一个男人,那么她可以选择,她只会为他诞生子嗣,哪怕用一生无子也是应当的。
一切不过,她愿意,这三字罢了。
另一边,郑旦已经回去了。
路上听闻侍女言谈,得知夫差今早决意攻打齐国,而相国公持反对意见,在朝堂之上和夫差吵了起来,夫差一气之下派伍子胥出使齐国。
郑旦仅是笑笑,这是必然的结果,两个人都自觉自己没错,又怎么会向彼此低头,说到底不过是看这两人谁更有权势罢了。
明显,伍子胥的权势没有夫差大,落到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她回到宫殿中,寥寥几人,风铃声起,空荡的宫殿更加空荡,说真的,连她自己看得都有几分厌烦,实在是太冷清了。
她进了宫殿,火盆堆着,也觉得冷。
也不知多久这严寒才能过去。
夫差是夜里来的。凡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他总爱来她这里,至于寻欢作乐么,想来也是去夷光那里。
他问:“你都听说了。”
郑旦点头。
他不以为意道:“他太小觑我了,越国算是个什么东西,勾践那人即便再给他十年,他又能奈何,相国公将他与我比,岂不是看不起我。”
夫差对伍子胥尚算尊重,否则大可骂一句老匹夫。
郑旦并不安慰他,她从来就不会安慰人,她道:“你父阖闾便是死于他手。”
“闭嘴。”他扼住她的脖子,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笑,浑然不在乎生死,于她来说,生死已无所谓。
他兀的松了手,他素来暴虐成性,视女子如无物,这等放手,还是头一次。
他推开道:“你自己好生休息。”
说罢,拂袖而去,只字不提他刚刚的所作所为。
郑旦想要笑,却笑不出来,嘴角牵也牵不动。
她啊,真是一无所有了呢。
夫君,友人,孩子,她有什么呢,她一无所有。
她大病半个月,药石罔效,全凭着自己一口气强撑着。
纵使有人给她喂药,她也紧紧闭着牙关,不肯喝下。
迷迷蒙蒙中,有人捏住她的下巴,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吐了出去。
不论喂进去多少,尽皆吐了出去。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没有孤的允许,她怎能死。”
“夫人日夜忧思,哀苦所致。”
“孤不听这些废话。”
大夫终于说出来了,他说:“大王,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想活了,谁又能留得住她。”
“孤不管。”他由来这么恣意任性,他说,“你最好救醒她,不然,他死你死。”
此时的人,尚有傲骨,大夫质问道:“又不是我将她毒害成这样的,凭什么让我付出这样的代价。”
“你说的都对,只是,与我何关。”
大夫愤愤不平的骂道:“我看不止她有病,你也有病,哪有治不好人叫大夫赔命的说话,你以为我是神仙么,吹口仙气就好。”
郑旦即便是睡着的都觉得有趣,嘴角不自禁的掀开一个弧度。
很快,有温热的手落在她脸上,也许是她脸太冰了,手的温度通过肌肤仿佛一把火直烧到心里,她难耐的动了动。
他的手并不拿开,只是任凭她摩擦,她的脸更冰了。
挥了挥手,大夫便出去了。
夫差抱着她,喃喃自语道:“阿旦,快回来,那么多人在乎你,你想丢下谁呢,阿旦,阿旦,回来吧。”
郑旦听得见他的声音,却找不到方向,左右都是一片漆黑,她本来是不着急的,听见声音却兀的急切起来,四处奔走,毫无方向。
她眼前出现两个人,一大一小,他们,她都认识。
恕己抱着她道:“娘亲,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啊。”
年长那个,玄服森严,乍看威严,仓皇之下,不敢对视,细看去,却是非常俊朗的青年,颇有气势,令人不自主的想要臣服于他,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像极了安忆昨,只是安忆昨没有他这般强盛的气势。
她总觉得这人分外熟悉,几欲张口,一声大王脱口而出。
他愣在那儿,她亦愣在那儿。
她叹息一声,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只觉万分失落,面上却平静无波,若无其事。
他说:“快走吧,你现在不该在这儿。”
“那我该在哪儿。”
“在你该在的地方。”
她也有了些迷茫之意。
“难道你没有一个舍不下的人,如果有,就该离去。”
她脑中闪现一个人,闪现的太快,根本没看清楚,她却知道,绝不是夫差,那么,那是谁,她越发茫然。
“回去吧,你还没想起来,就算留下来,伤害的也会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