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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来了!”三位大学士不禁互相递了个眼色。昨日正德退了午朝后,徐贯进宫禀报了钦犯招供的事,正德皇帝怒极之下掀了御桌,大叫大嚷着要立刻把这群逆臣贼子明正典刑。三位大学士听到消息,便知先皇迁陵已成定局,可是这庞大的费用从哪里出?
别人不是那么了解,他们还不知道这几年因为连续不断的天灾,大明财政已拮据到什么程度么?至于王琼、徐贯、洪钟等人因为扶保大明国运,权位官位势必再上层楼,直接危胁他们的地位,倒还在其次了。
无奈,李东阳硬着头皮出班奏道:“皇上,朝廷岁入四百万两,堪堪支付用度,先帝陵寝用去四分之三,户部已耗尽积财,若迁移皇陵,势必要加重税赋。百姓不堪其苦啊。”
正德闻言怒道:“大明百姓亿万,每人加征一分税赋,何必说的这么危言耸听?”
李东阳忙道:“皇上息怒,皇上有所不知,近年来天灾频繁,河南河北洪涝成灾、甘肃陕西大旱无雨,就连江南米价也已贵极。导致四处盗贼横行,幸赖先帝仁德,以薄税养民、厚爱百姓,百姓才勉强得以渡过难关,但穷苦之地百姓已一日一餐勉强度日,若再加税赋,恐激起民变啊。”
李东阳生怕正德不听劝阻,急得汗都淌下来了,要不是那时大明还不曾听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寓言,他也要学焦芳来个曲线进谏了。
谢迁随即出班奏道:“皇上,如今苗夷不断作乱危害后方,鞑靼因先帝大行,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海内虚耗、水旱频仍、边储缺乏,实是不可再添祸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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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啪地”一拍桌子,怒道:“泰陵不吉,难道要让先皇就葬于那里?亦或我大明堂堂天子,要停棺十年不得入土为安,等着百姓休养生息?”
弘沼在群臣中威望极高,正德这又是从帝王尊严和为人子者的孝道考虑,群臣中尽管反对加税的大有人在,一时也语塞无言。
殿下沉默半响,刘健昂然出班伏地奏道:“臣冒死直言,皇上广殿细旃,可知小民茅屋柴舍风雨难避?皇上锦衣玉食,可知小民忍饥挨饿衣不蔽体?先帝大敛归陵,礼有定制,本非臣下所敢轻议,然事有轻重缓急,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江山为重。’,大明持国乃顺应天命,天命即百姓,大明顺应天命,风水小术何足慎之。泰陵以倾国之资建造,岂可轻言废止?先帝仁德厚爱百姓,相信先帝在天有灵,也会重民而不重风水,伏讫陛下三思。”
刘健说完伏地不起,他这番话说的虽然很客气,其实不外乎就是说百姓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风水之说虚妄不实,至于先帝嘛,还是在泰陵安葬就好,别瞎糟贱钱了。
金殿上文武百官听得都屏住呼吸,这位小皇帝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们是早就见识过了,如果他一怒之下叫人把刘大学士拖下去廷杖,这老头儿偌大年纪还不被活活打死?
王琼、徐贯等人有心出面为正德争言,可是民间传言朝廷加税的消息已传的沸沸扬扬,而且指名道姓说是他们几个进的谗言,几人声誉已一落千丈。这时出面岂不坐实了此事,是以也不敢上前放言。
正德瞧了半响,见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出面附合赞同,竟然气乐了:这班鸟大臣。昨儿还扯着脖子喊又是影响国运又是损及后福的,三大学士如今抬出百姓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帮我,你们到底是忠君还是爱惜自身羽毛?
正德双手按着御案,霍地站了起来,手指刘健正要说话,忽地站殿将军匆匆奔入,跪地高呼道:“启奏皇上,刑部尚书洪钟飞骑来报。犯官杨凌之妻韩氏硬闯法场,手持先帝笔墨丹青遮于犯官杨凌头上,洪钟不敢擅专行刑,恐损了先帝遗物。恳请皇上定夺!”
百官嗡地一声议论开来,或许是每日的朝会太过枯燥无味,听杨凌妻子手持先帝墨宝闯法场救夫的奇闻,文武百官好似吃了兴奋剂似地。
刘健伏在地上听了也不禁大喜,他大胆直言,其实心里也是提心吊胆,有了这消息转移正德的注意,他就不会有事了。刘健暗暗吁了口气,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正德闻言怔在那儿,半晌和喃喃道:“你说幼…凌之妻闯法场?她持了父皇的手书……父皇何时赐了杨家东西,写的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甚小,只有案前的小太监听得到。可是未得正德示意,也不敢大声代他问话。正德愣了会儿,慢慢在御阶上踱起步来,百官都瞧着他动作,只见正德在上边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怔立出神,过了半晌才喝道:“传谕,着御马监张永前去问话。取回先帝手书给朕看,退朝!”
菜市口,洪钟气急败坏地在死囚台上踱来踱去。烈阳当空,照得他满脸油汗也觉察不出。幼娘拿的虽不是圣旨,那副字画也与本案无关,但那可是先帝亲笔呀,众目睽睽之下他抢又抢不得,损也损不得,只好僵在这儿了。
忽尔他步子顿喝道:“韩氏,你想仔细了,硬闯法场阻碍行刑可是杀头之罪,你夫杨凌作奸犯科,欺君罔上,是重罪不赦的恶人,皇上只杀他一人已是法外开恩,你小小年纪,难道不惜命么?”
韩幼娘举那字画举地手都酸了,她抬起头来乜斜了洪钟一眼道:“你不是好人!”
“什么?”洪钟大为惊奇,怒道:“杨韩氏,你敢诽谤朝廷命官?”
韩幼娘道:“我相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儿,你说我相公不是好人,你便一定不是好人。”
转观的百姓大多是升斗小民,摆摊卖货糊口的苦哈哈,因为加税的事对洪钟几个人恨得牙根痒痒,一听到韩幼娘这话顿时齐声喝彩,有那胆大儿的挤在人堆里趁机骂他,把个洪钟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悻悻地一甩袍袖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老夫不屑与你计较!”
洪钟气得张口结舌,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驰至刑场,马上人一身宫中太监打扮,快马从两条草绳隔成的通道驰到台前,那人飞身下马,身手竟颇为矫健。
杨凌知道正德对幼娘有种姐姐般的孺慕之情,本来料定正德不会因为自己的事迁怒于她,再不济凭着正德对先帝的感情见了那副赐画也会饶恕她,可如今她弄出闹法场的事来,杨凌可猜不透正德的冲动性格会怎么处置了。
这时一见宫中快马奔来,他的心不禁提了起来,韩幼娘也瞪圆了眼睛,紧张地望着来人,四下雅雀无声,张永飞身下马,蹬蹬蹬走上半人高地断头台,杨凌瞧见是他,不由唤道:“张公公”。
张永*近了来,却不与杨凌搭话,他凑近了装腔作势地看了看好那画儿,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一番。洪钟和程文义瞪着眼睛瞧着他慢吞吞地施礼完毕,洪钟才耐不住问道:“这位公公,皇上有何吩咐?”
张永现在已入了御马监,统率着左骧马,是苗逵手下四大领之一,只是还无缘进入苗逵地枋心力量西厂。但身份地位已大大不同往日,在洪尚书面前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听到洪钟头号他,张永微微笑道:“大人稍安勿躁,咱家奉圣谕向杨韩氏问话。”
说完他上前一步,和气地对韩幼娘道:“杨韩氏,皇上问你,杨凌罪犯欺君,理应处斩,你一介女流硬闯法场,意欲何为?”
韩幼娘抗声道:“我相公是屈打成招,求皇上回重审。”
张永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们候着吧,先帝爷这份字画,咱家要请回宫去给皇上瞧瞧,杨韩氏,请将字画给我。”
韩幼娘全赖这副字画暂时护住相公,听了张永的话不禁踌躇起来,张永呵呵笑道:“杨韩氏,咱家奉了皇上旨意,难道还会诳你不成?”
杨凌对幼娘道:“幼娘,将先帝丹青墨宝交予张公公吧,不必相疑。”
韩幼娘听了,这才双手高举,恭恭敬敬奉上字画,张永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副已经装裱过的字画卷起来斜斜揣在怀中。扭头对刑部尚书洪钟道:“洪大人,皇上口谕,暂停行刑,法场候命!”
说着张永转身走下台子翻身上马,飞骑绝尘而去。
保和殿内,正德持着那副画念道:“森森百丈松,虽磊珂多节,用之大厦,终是栋梁之材。”,正德念罢恨恨一捶桌子,说道:“父皇,你计杨凌小过,对他寄望甚深,可他如今犯下的大罪,还算得是小小磊珂么?”
张永眼角一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神情道:“皇上,奴才愚钝,一直就想不透,皇上对杨凌信任有加,杨凌此人可谓前程似锦,何以去了陵上不过区区几日,就糊涂地犯下这般滔天大罪?奴才没读过几本书,但是也知道人若犯罪,必是有利可图,若是欺君,那更该是有重利相诱,杨凌图的是甚么呢?”
正德神色一动,转望向他道:“老张,有话就说,不必跟朕拐弯抹角地,你是说杨凌没有欺君的理由?”
张永陪笑道:“老奴可不敢说,不过照理说呢,就算陵上工程有利可图,也没有告此事好处更大,杨凌怎么这般愚蠢,老奴可是想不通了。”
正德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有陵上目睹者亲口作证,还有其他知情者奇怪死亡,这还不足以证明么?何况他们可是招了供的。”
张永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所以老奴说自己愚钝呢,说起来杨凌这几个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生生擒回京来不肯认罪服刑,非得动了大刑才招,这不是贱皮子么?”
正德听出他言外之意仍是说杨凌是被屈打成招,不禁扭头瞧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又端祥父皇那副字画良久,不由想起那日父皇拉着他的手说过的话:“皇儿,朝中尽是一班老臣,可不能辅佐皇儿一世,杨凌此人重情重义,为政言军颇有独到见地,好好磨励一番,说不定可做你股肱之臣呢。”
正德一想起来,父皇的音容笑貌宛然就在眼前,不禁黯然神伤,他迟疑半晌才道:“可惜帝陵金井轻易动不得土,否则朕真想派人好生去察验一番,看看杨凌是否真地欺骗了朕。”
张永一听忙道:“皇上,原本泰陵上是不可轻易动土的,可是如今皇上要迁陵,那儿就弃置了,莫说验一验,就是全刨开也不打紧了。皇上不如派人去瞧瞧,若是证据确凿,朝野上下谁也再无二话可说,若是没有问题,这风水既然不曾坏了,那么只是动动土,说不定想些法子便可弥补,仍然可做帝陵之用,朝堂里皇上也不必令百官为难了。”
正德一听猛地一拍额头,叫道:“正是,朕一直记着那里动不得,却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张永,你快去传旨,杨凌一干人等押回天牢,朕要派人亲往泰陵察验。”
正德说得十分欢喜,今日朝上三位顾命老臣齐声反对,把加税说得如此严重,正德还真地没有胆魄压制三公强行颁旨,况且见了父皇亲笔,又听了张永的话,他的心中也起了疑问,如果真如张永所说,岂不皆大欢喜?
“老奴遵旨!”张永笑嘻嘻应了一声,转身急忙离去,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刘健、谢迁、徐贯、焦芳、刘宇、杨霖等大臣向保和殿走来,张永急着传旨,也顾不上理会,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