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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跤有点把我摔懵了,原本我是背屈着趴在马车内护着孩子的,马车翻倒的一霎那我没有将孩子抱起来,这时也跟着我一同滑出了车外,不过是扑在了我的怀中,而且他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反而还不哭了,睁着大眼睛乌溜溜地转。
我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往马嘶声处看,当场震住。
原本坐在马车架上驾车的朱棣,此时骑在了疯跑的马上,那与马车绑缚的套绳断了拖在地上。马屁股上有一支黑色长箭,那是致使马疯狂的原因。但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马已经疯跑到山崖边缘,朱棣怎么拽拉缰绳都没能让它扭转方向或止步。
我甚至连惊呼都没出来,一切来得太快,眼看着那道身影伴随着马嘶声消失在视线以内……霎时死寂无声,整个思绪都断了。
是急促而来的马蹄声拉回了我的神智,旋即认为刚才是我眼花了,闭了闭眼再去看,可哪里还有朱棣的身影?一道黑影箭步上前,耳边是熟悉而焦急的嗓音:“兰,你有没有事?”
我缓缓转过眸,幽然而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清晰的视线里那双黑幽的眼眸光暗,低声而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箭射中了你们马车的马,马受惊而疯跑。”
听他顿住我不禁追问:“然后呢?朱棣去了哪?”
“他斩断了车套绳,与马一同跌下悬崖了。”
“你说什么?”我失声在喉间,那不是我眼花吗?朱棣怎么可能与马一同摔下悬崖?
阿平俯下身来凝定我:“兰,会发生这样的事非我所愿。”
非他所愿?心底一股翻腾涌上来,凄声而喊:“那你为什么要让人射箭?难道你就不怕我和宝宝会伤到吗?你就不怕吗?”我被他一把抱住在身前,头也摁在了怀中,“我怕,从你失踪的那一刻起我就害怕,怕找不回你,怕你有事,怕各种可能。”
泪滚而下,无以莫名的背上从心间流淌,“那你怎么还能让人射那一箭?”
他没有再说话,只紧紧抱着我却身体在颤抖。
阿平,可知你一箭射下了朱棣,从此你的心中会住进一个魔?
我清晰明白,朱棣于阿平的意义绝对不与其它那些藩王相同,当初他会同意放朱棣回北平不单单是因为我那般要求,更多的其实是他内心底里也不想。
现在朱棣摔下了悬崖……等一等,朱棣不可能会死啊,他是将来的永乐大帝,怎么可能在这里摔悬崖而死?我挣了下,没挣得开他的桎梏,只得闷在他怀中说:“你先扶我起来。”
总算他能听进耳去,等他退开身了先是看见被我俩夹在中间那可怜的孩子,连忙将之抱起在怀中。不知是否才从懵懂中醒神,突然就哇声大哭了。此时我无心去哄,由阿平扶起了身后想提出去崖边看一看,却听后方传来惊急而喊:“公子,你有没有事?”
转目而望,燕七以极快的速度与木叔朝此处飞掠而来,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众侍卫,各个面色惊惶而不安。只闻耳旁一声沉喝:“是谁射的箭?”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侍卫迟疑着走了出来,而他手中正持着弓箭。
“是属下怕皇上有不测……”
不等那人话说完就被阿平寒声喝断:“拉下去斩了!”
我心头一凛,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轻率就下达了死令!只听声声求饶渐远,我紧拽拳头牙齿紧绷,直至场上一片萧杀沉寂都没开口。环过四下,人人面上都露惧意,就连燕七也低了头不敢去看阿平,可能就我不惧于他的威慑吧。转过身朝崖边迈出,但走出两步就被从后拽住,阿平惊问出声:“你干什么?”
回转眸看见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眸光阴沉。蹙了蹙眉,他以为我要干什么?难道还能想不开抱着孩子也随朱棣去跳崖?这人脑袋里头都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过去看一看底下是什么情形。”虽心中对他吐槽,嘴上还是向他解释了。有时候他的那根神经与别人不一样,总能想到一些意料外的东西。
他滞了滞,没有作声,却抬脚与我一同走到了崖边,而抓在我胳膊上的手始终都没放开。
山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高,但心沉至谷底,目能所及处一片浓密的树林将山底给遮盖得严严实实。刚刚走过来时我甚至期望这一切都是朱棣预先策划好的,而山下是个深潭或者长河,那他摔下去也就是摔入水中,以他的水性只要没有在摔落时受伤的话应当能够求存。可是现实并不如我所想,即使不是巍峨高崖,但也有几十米的高度,这般摔下去焉还能活?
而且当时那情形朱棣又怎可能预料到会有人突然射箭?终究是我在为自己与阿平找借口,不想承认最后那个时刻,朱棣是为了救我。
第291章 发脾气吵架()
后来阿平下令派人去山底下搜找,得回来的消息竟然是查找无踪,连马的尸体都没找到。我又不由燃起了希望,犹豫再三决定也去山脚下看,阿平听了我的要求后没有作声,只让人牵来了马与那倒在地上的马车给重新绑缚起来。
等马车修好后他与我一同坐上了马车,燕七在前驾车。默然空间中,我把仍在一抽一抽哭泣的孩子塞进了阿平的臂弯内,低喃了句:“你抱一会吧。”
确定他接住后我缩回了手,身体向后靠在了马车的角落里。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已经用行动告知了我那一箭非他所令,但他在我埋怨时却不解释。可就算是那名侍卫擅作主张射出了那一箭导致后来的变故发生,于结果却没多大区别。
狭隘的空间里安静了下来,原本抽泣着的孩子终于哭累了渐渐睡过去了。
阿平突然问:“孩子起名了吗?”
我想了想点头,“起了,叫月儿。”在这之前我一直没认同朱棣起的这个名字,即使心中念及孩子也没有以那名字,但在这刻,念随心动间定下了就叫月儿吧。
阿平用指尖轻触了下月儿的脸蛋,又问:“是哪一天生的?”
“被带出宫的那天,出来就觉肚腹疼痛了,一直耗到夜里才生下来。”
他来抓握我的手,眼中露出一丝痛意,在他开口前我先摇头:“无需歉疚,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轻顿了下,目光抬起凝定他的双眼:“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和我说了?”
可以先不计眼下刚发生的那件事,在没找到朱棣尸首前我绝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但是我没有忘记他与我最后说的那件事——朱高煦至今都没有回去北平!我想不出朱高煦不回去的理由,当时那个情形,他的腰间被捅了一刀但不足以致命,我还找来了治伤的草药,就算他一个人独自离开也应该能够自理伤愈。
唯一的可能是,朱高煦不是不想回北平,而是回不去。
他留在京城本就是以质子身份制衡朱棣,若阿平心念间从未消过撤藩之议,那么当此番诏令借由吕妃之手颁发出去后,又怎可能放掉手中的筹码?所以燕七布了个朱高煦离开的假象给我看,实则根本就没有放他走,而是将他抓了软禁在别处,我却从头至尾都蒙在鼓里。
阿平回视我好长一会,才问:“你想说什么?”
忽然间心底变得很难受,我总想两全,可世间最难就是两全。得一就必须舍一,鱼和熊掌没法兼得。站在阿平的角度,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丁点错,当初朱元璋设立藩王实为过多,但凡任何一位皇帝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也都是撤藩,因为被分瓜在外的兵权太多了,甚至藩王势力威及朝廷,其中以朱棣的北平最典型。
朱高煦作为质子本就不能放,甚至这次朱棣出现京城范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将其斩杀可永绝后患。阿平所做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是为君之道,是为稳固政权而行,何错之有?
可是中间夹了一个我。
朱高煦为了救我连性命都不顾,若不是他可能我已经被吕妃派来的杀手先一步杀了,做到如此却在我不知道的背后成为阶下囚。
我对阿平的回应是垂落了眸沉默,他如果懂我必然能明白我的意思,和他只需点到即止,没有必要讲得太明。马车来到了山脚下,我挑开帘子朝外看,见至少有百人以上的士兵都恭候在那。有人上前到马车前向阿平汇报搜找情形,依旧是查无所踪,他蹙了蹙眉要起身出去,被我拉了下胳膊,“把孩子给我吧。”
他垂眸看了眼我的手,又再视线落下,忽然回身将月儿放进了婴篮里,小心掖好盖被后提起篮子对我道:“走吧,你不下去看一眼必然心中不定。”
我没有再提异议,随着他一同下了马车时燕七已经吩咐了侍卫在前引路。等来到山顶垂直下方处,见有许多人正还在地毯式地扩大范围搜找。
环看四下后又抬头,发现从下向上看不像在山顶看下来的那般树木茂密,从树杈之间缝隙依稀可见山顶的影像。
“公子。”燕七在旁询唤,“事有蹊跷。”
我被吸引了注意,转过眸去看,见阿平挑了下眉问:“何事蹊跷?”
“若当真是连人带马跌下山崖来,周边不可能没有一点磕压的痕迹,但是我仔细查探过树顶的枝叶,连树枝都没有折断的迹象,这是不可能的。”
阿平听后也抬起了头,眼睛微微眯起,光线从树缝里照射在他的脸上时莫名使我目光怔忡。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银杏村里与他初相识的时候,他站在院中仰头面朝阳光,暖暖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的线条都似乎变得很温和。
不过这个错觉在他转眸过来时就如泡沫般消散了,眼神不对,他的眼神再不像当初那般清澈,即使看着我时没有对别人时的冷沉,但目光中也有了棱角。
他问:“你想到了吗?”
迎视着他默沉片刻,我轻点了下头,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凉的弧度,提了婴篮转身就回走。站在原处我没有动,在他走出丈远时发觉我没跟上又顿步回转过身来,“还有什么疑问要留在此处?”我轻摇了一下头,“阿平,我们谈谈。”
“现在?”他将婴篮有意提起到半空,意在提醒我要让孩子长期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吗?我无话可说,只得默应了先离开此地。月儿之前已经饿得大哭,这一觉肯定睡不长的。
但我没料到回走马车处,阿平将婴篮提上车内后竟没再坐进来,而是让燕七牵来了一匹马骑了上去,并且率先而行。目送着那离视线渐远的身影,知道他对我已经动了气。
可是他气我什么呢?气我对他无声的指责,还是气我话留一半的质问?想要自嘲地笑一笑,却在转眸间对上燕七的目光,他还在等着我坐进马车内。
默然钻入车内,刚坐好马车就启动了。以为燕七会说点什么,但直到马车进城再驶进宫中,都始终静默无声。马车停下时,从外传来了燕七的低语:“到了。”
我从婴篮中把月儿抱起在怀中,起身走下马车时顿了顿步,目光直视前方宫殿大门,口中问:“燕七,你觉得我错了吗?”
燕七沉静了一会才低声答:“我不清楚你与公子之间又起了什么矛盾,只知道当公子得知你失踪的消息时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这三天你在宫外不好过,公子也不好过,能不苛责的就尽量别苛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