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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话的时候,悦菱的眼神,不由得落在了瑜狄夜露出的肩膀上。
在他的左肩上,有一大块明确无误的伤疤……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瑜狄夜的左肩,我就是从那里下口的……】昨晚上,瑜颜墨的话又响在了悦菱的耳边。
她心里不由吃惊了一下,想也没想,开口就问:“狄夜,你肩膀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瑜狄夜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口气里是一副见惯不惊的调子,“这是我小时候跑到林子里摔倒了,弄下的,哎,留了个那么大的疤,我完美的身材就这么有了一点瑕疵。”
悦菱可没管他自恋的叹息。
“摔倒的?”仿佛为了再次确认,她又重复地反问了一句。
“对啊。”没看错的话,瑜狄夜的眼里突然有了一点紧张的情绪。
“摔在什么上面,会有那么奇怪的伤疤啊?”悦菱凑近了一点,弯腰仔细看着。瑜狄夜的伤疤不在肩头上,而是在靠近脖子的地方,并且,那么规整的形状……总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是迷迷糊糊就摔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瑜狄夜好像在回避着什么似的,眼神也躲闪着,“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记得怎么回事。”
“哦。”悦菱直起了身子。好吧,瑜狄夜这样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了。如果她问他的伤口是不是瑜颜墨咬的,会不会被狄夜当成疯子看待啊?
哎,算了。
瑜颜墨一定是骗人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吃自己弟弟的肉啊。
楼上,书房里。
柳清叶还在和瑜颜墨熬着时间。
上来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讲。昨晚上,瑜柳珍莲被带走的消息,他很快就知道了。他也听说了狄夜一直跪在雨地里,为母亲求情而未果。
今天,他过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个什么。
来求情的?他也知道求情没用。
来讲道理的?貌似他也没什么道理。
对了……柳清叶后来想起来了,他不过是来和瑜颜墨叙旧的而已。
“我知道你恨她……”最终,还是他先开的口,“我姐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颜墨,我们家不比你们瑜家。在我们这种小户人家长大,从小家庭情况也不是很好。我姐这人,又不甘平庸,自视甚高。所以……”
“如果你是来替她道歉的,可以走了。”瑜颜墨平静地下了逐客令。
柳家人的道歉,他从来都不需要。
因为发生的,早已经发生了。说再多的话,有再多的歉意,也没有任何的作用。死去的人不能复活,破碎的家庭不可能重新圆满。
柳清叶却仿佛没有听到瑜颜墨的话,他独自走到了窗边,看着脚下偌大的花园和草坪,像是陷入了回忆:“我知道我姐她做错了事。但是我、以及我的父母,都因为她这件错事,得到了好处。尤其是我,命运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变。”
从罪恶里啜饮甘甜的养分,邪恶的花朵会盛放得更加鲜艳,美好的绿叶也会抽出新枝。他们都是受益者,无论是柳珍莲,还是柳清叶,抑或是瑜兰欣……
表面的受害者,瑜颜墨,却也因为这份苦难而变得强大。
真正的受害者,其实只有曾经瑜家的女主人而已。她一个人的牺牲,换来的是这么多年瑜家畸形的繁荣。
瑜颜墨不语。
这些年,他看得太透。
数次生生死死,徘徊在地狱的边缘。
他变得可以和继母的弟弟生死与共,他开始妥协瑜家现有的格局。瑜家微妙的平衡,如果不是因为悦菱的出现而打破,兴许他们还可以相安无事很多年。
因为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有共同需要维系的利益体。
“我只求你看在狄夜曾经那么救过你的份上……”柳清叶闭着眼,只觉得光线刺得双目发疼。
“我一直看在他的份上。”瑜颜墨似缓缓地回答,“狄夜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174悦菱妈妈,求喂食()
柳清叶回头看他,眼中是说不清的无奈和哀痛。
十多年来,他和瑜颜墨,一直共同守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关于当年瑜狄夜肩膀上的伤,关于狄夜那总是令人堪忧的智商……瑜柳珍莲曾经不止一次向柳清叶抱怨过,兰欣这孩子是蠢,但好歹她还像足了她的前夫。可是狄夜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傻乎乎的,像是缺了一根筋似的。为什么,他不像她,也不像瑜颜墨的父亲,连柳清叶的半点天赋也没有。
每到那种时候,柳清叶就打个哈哈,一笑而过。
狄夜为什么总是那么傻,那么没脑子,做事有前手没后手……这件事,只有他和瑜颜墨才会知道。
如果不是一同守着这个秘密。
柳清叶和瑜颜墨,最初势如水火的两个人,也不会在后来,慢慢结为同盟,共同进退。
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真的,不掺一点杂质的友谊?
一旦成年,一旦在各种利益之间油走,人与人之间就不再单纯。
狄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年幼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不尽然。
如果他真的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他就不会在回来之后,甚至在许多年后,都那么绘声绘色的编造当年的“故事”。
关于他如何在森林里走失了,关于他如何摔伤,如何留下了肩膀上的伤,如何被柳清叶和瑜颜墨救回去。
这一系列的故事,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喜爱的亲人,他不会编出这么逼真的谎言。
哥哥,哥哥……年幼时,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总是带着讨好的笑跟在瑜颜墨身后,却总是被他嫌恶和推开的小孩。
那个原本应该和瑜颜墨一同承担瑜家家族重担的次子。
他在柳清叶和瑜颜墨年幼时恶意的争斗和赌约之中,成为了莫名其妙的牺牲品。
所以,瑜颜墨才会在每次他犯事的时候,去替他揽下所有的烂摊子。才会在他遇险的时候,罔顾自身的安危,一个人铤而走险去边境单刀赴会……
只因为,自己欠下的债,总要自己去还的。
“你最后再看一次狄夜的面子。”柳清叶恳求瑜颜墨,“放过姐姐一次,爸妈年纪也大了,我不想,让他们晚年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度过。”
瑜颜墨轻轻一转椅子,背对了柳清叶。
“我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谈什么放还是不放。”他的声音从陌生的地方传来,“人是她杀的,我从来没有刻意去追究过她,逼迫过她。路是她自己走的。”
柳清叶禁不住苦笑。
说得多么云淡风轻,说得多么的与己无关。
“她是想杀你,其实她想杀你的心,和你想要杀她的心有什么区别?”柳清叶提高了声音,“只是因为得到了那个时机,她舍不得放弃而已。”
“是。”瑜颜墨抬了一下手,“她得到时机,所以舍不得放弃。今天,彼此而已。”
曾经,瑜柳珍莲得到杀他的机会,所以迫不及待的下手,就如今天,他也得到了彻底除掉她的机会,绝不可能放手一样。
区别只在于,瑜颜墨只不过是给警察局提供了一份铁证,大义灭亲地把继母送上了断头台;而瑜柳珍莲,干下的是彻头彻尾的谋杀。
“我是不会出庭作证的。”柳清叶的声音低沉,他咬着牙。
瑜颜墨明明已经拿到了管家杀害飞行员的监控和对话,却还要骗着他来解剖尸体。他当时想着仅凭他实验室里流出的毒药,瑜颜墨也干不出什么的事。因为,他的实验室也并不是什么重地,很多人都可以来来去去,取走毒药。所以他就大大咧咧地告知了所有的信息。
哪里知道,瑜颜墨已经万事俱备,差的就是他的口供而已。
被多年来一直相互信任的“兄弟”这样算计了一遭,最后“受害”的还是他的亲姐姐,柳清叶心中已经很不是滋味了。
“随你了,”瑜颜墨的口气里全是不在意,“反正你的助手已经决定出庭作证了,并且,他已经录下了口供。”
他转了回来,捕获到了柳清叶震惊的表情。
“别想找到他。”他的声音里是警告,像往常那样冷酷地看着柳清叶,“如果他意外身亡,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柳清叶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瑜颜墨,友尽了。
心里想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柳清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他只是觉得心中悲凉。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虽然也有交易,也有共同利益。但是,难道就不存在一丁点真正的友谊和同伴情谊吗?
那么多次,他都可以帮着瑜柳珍莲杀死他。但是他没有那样做过。
柳清叶自问是一个光明磊落,正义凛然的医学工作者,这一生他救死扶伤多少人,每做一件善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求过自己的大富大贵,只希望自己身边重要的人都能幸福安康。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付出,得来是这样的回报……
楼下,瑜狄夜还在绘声绘色给悦菱讲着他当年的“历险记”。
“……我一个人在森林里走着走着,又冷又饿。突然,树上跳下一只猴子,来抓我脖子上的水壶。我和猴子抢啊抢,好不容易抢过了。我抓着水壶就跑,边跑边回头看,就没看清眼前的路。结果,我绊倒了树根,一下子摔了下去。正好肩膀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你看,就是这里,那块石头完全嵌入了我的肉,疼死我了……”
他把肩膀上的那个伤疤又展示给悦菱看。
“这样的啊,”悦菱点了点头,“颜墨还骗我说,是他咬了你的肉呢。”果真是骗人的。
“什、什么?”没想到听到她的话,瑜狄夜顿时有些慌张,也结巴起来。他讪笑着,“哥哥最爱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后来呢?”悦菱没注意到他的慌张,“后来你是怎么得救的啊?”
“后来啊,哥哥和舅舅来找到了我。舅舅还给我治疗伤口呢,哥哥和他轮流背着我,一起走出了森林。”他闪着眼睛,“哥哥、舅舅和妈妈,他们都对我非常好。哎,但是现在妈妈她……”
要让瑜狄夜相信自己的母亲杀了人,是无论如何都很难的。
只是,现在哥哥也不管这件事,他有些失落地盯着面前的被单。
“狄夜,还赖躺着干嘛,起来做运动了。”突然,柳清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舅舅!”悦菱和瑜狄夜同时高兴地叫起来,悦菱更是急忙上前去,“怎么样?颜墨怎么说,瑜夫人能尽快保释出来吗?”
“啊,我们都没谈这个事儿呢。”柳清叶打着哈哈,“狄夜,你的脖子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扳一扳啊?”
瑜狄夜本来一心想着瑜柳珍莲的事儿,听到柳清叶这么蛊惑的言语立刻就高兴起来:“来啊来啊,舅舅的按摩最有劲道了,赶快来来,扳扳!”
不一会儿,悦菱就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舅甥运动”。一个扳着对方的脖子,另一个唉哟哟的叫舒服。
瑜狄夜兴高采烈地舒爽样,让人很难相信他昨晚上还跪在大雨中,凄苦地恳求瑜颜墨救他母亲。
这是……什么奇特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