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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姆还拉着我的手说道,公主千万不要再说皇上不喜欢你了,皇上不喜欢你,他又为什么要向咱们大迎的皇上请旨求婚呢?
第五十三章 之子于归()
这也是我觉得最奇怪的一点了。纪云琅既然要立无名为皇后,为什么还非要先娶我呢?他明显是不喜欢我的,还向大迎请婚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此时他说大迎的皇帝已经许婚,那么他向大迎皇帝请婚,至少是在一月之前了!还有他并不知道无名是大迎的皇子妃,无名在郦国的身份在,只是我的丫鬟,他若是想娶无名,连请旨都不需要的,直接迎娶就可以了,却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巴巴迎娶我呢?
不明白,纪云琅的想法,不是我能够以常理推断的。
我站在秋阑殿的院子里,看着满院清香的梅花在雪花下面各逞妍态,却已经无心玩赏,许久,我才认出迎着正厅门种着的是一株紫蒂白照水。
我怔怔地朝着梅花缓缓走近,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一点点冰凉,心中实在毫无头绪。
突然,我听到了背后一声轻响。
蓦地回头,身后却仍是空寂的大厅正门。
我的目光定在了正殿的屋顶,看着屋顶上的积雪有些被翻动的模样,我心中微微一凛。方才我听到的那“簌簌”轻响,就是来源于此了。
我飞快地从前院跑到了后院,又从相反方向从后院跑到了前院,除了屋顶上的积雪有些凌乱,却再也没有一丝别的异样了,连同地面,都是那样平静地覆着积雪。
我没有办法怀疑自己听岔了声音,就像我没有办法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一样。
可是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现。
皇上要成婚的消息迅速在皇宫中传来,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庆。
我还在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可以不与纪云琅成婚,比如郦国人死了父母,都需丁忧,三年内不做官,不嫁娶,不赴宴,不应考的。然而最后这一条路很快也走不通了,皇帝丁忧的时效,只有二十七天。婚期是在十一月初十日,纪云琅早就持服期满了。
事实证明,我的搜肠刮肚除了让时间一天天过的飞快,并没有起到别的作用。
我一日日在秋阑殿发闷,唯一的活动项目便是试穿嫁衣,然后再由工匠拿去改动。而那天听到的一点动静,也渐渐被我淡忘了。
自始至终我只听说皇太后对这个婚事很是不满,然而这个女人并不值得我期待,因为不满的传闻一晃而过,便再也没有人说起了。
秋阑殿的梅花又被换了一茬,转眼已经是婚期了。
十一月初十很快来到,是冬月里一个天气干燥晴朗的好天气。
我穿上了郦国宫中的能工巧匠赶制的嫁衣,带着鲜红色的盖头,踩着一路的红色长毯,被无名牵着手走到了秋阑殿门外。
耳边响起了郦国的音乐,我被扶着坐上了轿子。听说郦国的规矩,送亲者是不能参与婚礼的,所以徐阿姆和无名她们,便在秋阑殿止步了。
无名不在身边,我蒙着盖头看不到路,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纪云琅牵着我的手。纪云琅的手好冷,被他牵住就有一种凉彻心扉的感觉。
第五十四章 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在奉先殿下轿的时候,我从盖头下看到有一只手,知道是要让我拉住,可以刚一碰到,那种冰冷的感觉让我一个机灵有把手缩了回来。然后我听到了纪云琅的笑,近在咫尺。
纪云琅的笑总是这样带着一些讥嘲的感觉,我心中一横,伸手便握了上去。
皇上的婚礼或许注定复杂而漫长,我随着纪云琅到了奉先殿祭拜郦国皇上的历代祖先,随着纪云琅到慈宁宫去拜见太后,随着纪云琅在承乾殿由主持婚礼的官员行了种种礼节,最终和纪云琅一起到了延和殿。此间我的盖头也一直没有掀开,甚至还蒙着盖头用一个瓢一样的容器,和纪云琅一同喝了一瓢带着苦味的酒。
大迎有半年时间天气寒冷,国人素爱饮酒,我在大迎喝过甘甜清醇的青稞酒,喝过辛辣如刀的高粱酒,喝过清淡轻薄的白黍酒,喝过色如胭脂的红粟酒,喝过芳香酷烈的马乳酒,喝过清甜可口的葡萄酒,也喝过来自郦国的碧绿的竹叶酒,浓紫的桑葚酒,却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带着苦涩的酒水。
我尝了一口,酒味倒是淡薄,回味却是无限的苦涩,心中十分惊奇,不知道纪云琅又在搞什么花样,便住口不饮。
纪云琅一声轻笑,拿着我手中的瓢喝了一大口,又将瓢递在了我的面前。我听到纪云琅这一笑里大有嘲笑的意味,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举起瓢将所剩的酒水全部饮下。
礼成的时候,窗外已经是夜色如晦了。
我被喜娘拉着坐到了榻边,静静地等着。
新房里温暖如春,我听着有人在新房里进出,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上轿子之前徐阿姆反复交待过我,公主莫怕着急,盖头一定要在洞房花烛夜等皇上来揭开的,否则意头不好的。
于是我耐着性子,顶着一块红布几乎过了一天。
终于到了礼成的时候,可以给我揭盖头的纪云琅却不见了。
我和纪云琅的婚礼只是一个隆重的仪式,给我带来的唯一的改变就是,我成了纪云琅的第一个妃子,人们叫我昌平贵妃,我从秋阑殿住进了延和殿,结束了幽禁的生活。然而秋阑殿也没有闲着,无名住在那里。徐阿姆和三名陪嫁的丫鬟跟我住在一起,其余三个丫鬟则和无名住在一起。
日子还是以前的样子,纪云琅很少来找我。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十一月十二日,成婚的第三天。
我蒙着盖头吃了早饭,然后歪在榻上听延和殿的女官给我念一些郦国女子出嫁后的三从四德。
宫女念道: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我说:什么意思?
宫女念道: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夫若外出,须记途程。黄昏未返,瞻望相寻,停灯温饭,等候敲门,莫学懒妇,先自安身。夫如有病,终日劳心。多方问药,遍处求神。百般治疗,愿得长生。莫学蠢妇,全不忧心。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莫学泼妇,斗闹频频……
第五十五章 揭盖头()
我的面孔隐在盖头之下,在那女官念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微笑,这一阵笑意全然来自于心底深处,一旦浮现,便是不可抑制。听到这一句“退身相让,忍气低声。莫学泼妇,斗闹频频”,我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听到那女官惶恐的声音:贵妃娘娘笑……笑什么?是婢子念错了吗?
我笑道:不是你念错了,是这书上写错了。你们郦国人处处拘谨,不想还有人写出这样好笑的笑话。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纪云琅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我住了口,不再笑也不再说话,只是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
“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纪云琅的声音里颇有几分惊讶。
我什么样子?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纪云琅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心中暗自嘀咕,却是一语不发。
眼前忽然一阵清明,躺着嘴巴口鼻和眼睛的红布忽然离开了,突如其来的清凉让我的五官都不能适应,眼前的自然光线格外刺眼,而没有阻隔的空气也格外清凉。
最让人不能适应的是,纪云琅的脸也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却听见纪云琅在我头顶说道:“不要装睡了,快换了衣服。”
装睡吗?这倒是个好主意。
纪云琅忽然这么跑过来,连门都不知道敲,的确是打扰了我。
我索性真的闭上眼睡了起来,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奇怪纪云琅居然没有跟我争吵,可是我知道纪云琅没有出去。
房间里安静极了,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我实在是有点装不下去了,因为我忽然感觉害怕起来。纪云琅跟我大声争吵并不稀奇,他这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却让我忍不住惊奇。
我轻轻地将一只眼睛漏开一条缝,看不到纪云琅的脸在我头顶,于是再轻轻睁开一点。
纪云琅仿佛是会隐身一样,忽然就变了出来。
纪云琅不可怕,可怕的是突然出现的纪云琅。我毫无准备地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啊”了一声。
纪云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说道:“这下醒了吗?”
我不知道是该好笑还是该生气,纪云琅已经走出去把门掩上,抛给我的一句话是,换身衣服,去见太后。
第一场大雪的积雪早已经融化,空气中的清冷之意却是一日甚于一日了。这个天气在大迎,树叶早就凋谢地不见踪影了。可是宫中的那些树木,还跟我刚进宫时候看到的没有什么两样,依旧青青翠翠。
清新的空气里,我和纪云琅并肩前行。
一路遇见的宫女,皆顺从地退避在道路两旁,躬身说道:“皇上万福,贵妃娘娘万福。”
我低声问纪云琅:“你们郦国的女子都是这样吗?”
“怎样?”
“就是……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什么的。”我苦苦思索着,又道:“还有轻行缓步,敛手低声。”
第五十六章 一抒宏论()
“你怎么知道的?”纪云琅颇有些好奇。
“徐阿姆找了女史官每天给我念着些书。”我不禁苦笑。
“哦?”纪云琅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似乎是在询问我有什么高见。
见解我早就有一肚子,这时候看见纪云琅问我,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抒宏论:“我听女官念了那么多,有时候觉得真是好笑,有时候却又觉得郦国的女子真是可怜。什么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委实是胡说八道。男子生来便是给人仰望膜拜,女子生来就是让人践踏轻视的吗?说这些话的人可有多可笑,世上的好女儿多得是,机智勇敢,勤劳能干,未必便输给了男子。
我大迎的女郎平日牧牛牧羊,骑着马儿在草地上奔驰,骑术精湛,连男子都要称赞的。住在山脚下的牧民女子,雪夜里也和男人们一起上山,拿着钢叉驱赶野狼。
一年一度的那雅尔大会上,大迎雪山下的女子站在山这边歌唱,唱得最好听的,就是大迎的歌王,皇上便会召她进宫,一同参加新年的大宴。要是都像你们郦国的女子,走路不能回头,说话连嘴唇也不能动,站起来裙子也不能摇,不能大声说话大声笑,不能骑马不能打猎,那么牛羊都要饿死了,人都被下山的饿狼咬死了,没有被咬死的人也都给闷死了,这样下去,世界上的人岂不是都死光了……”
我说得热火朝天,兴高采烈地一回头,却看见纪云琅一脸冷如坚冰的神情,顿时便没有一点兴致了。
见我忽然住了口,纪云琅看着我冷冷地说道:“说完了?”
我愕然:“没有。”
那雅尔大会的情形我只听徐阿姆说起过,年轻的女子在雪山下唱歌,其实是为了唱给雪山对面的男子听。如果一男一女的歌声相和,那么他们便可以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