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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紫雕粗粗拧了几下袖上和袍角的雨水,便直入主题:“我们离开长安那日,尚无借粮消息!”
这在我意料之中,他二人在山道上蹑迹潜踪而行,如何快的过可驰马官道的鹿脯和饼饵?
因此我毫无郁色,我等待的是鹿脯,可来自国子监的消息,才是我敢于等待的倚仗。
“长安城中百姓听闻陛下谒陵后被迫留驻平陵,一片怨怒之声。臣等与崔李二位公子连夜计议,臣和唐三弟来见陛下,二位公子则留在国子监鼓动士林及学子。若借粮遭拒,士子们将率长安城百姓赶赴平陵,与陛下同生共死。”
杜亦拙的声音不高不低,响在我稍显狭小的值庐中,自是没有金殿上君臣对答时回音不绝的虚无缥缈感,但同炭火的“卟卟”声合于一处,却令我因眼前的民间日常烟火而感到莫名的心安与踏实感。
我含笑拱手:“如此,有劳诸位!”——李榭和崔子梓留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二位名门公子,父辈在士林中的威望,至今不可小觑。
唐紫雕摇头道:“臣等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朱雀门城楼上血书罪己诏,民众当街抢粮而不忍降罪,放粮予民这民心,是陛下自己争得的!”
我和唐紫雕均是会心一笑,不约而同想到他当日策论上所言,民心在则君位稳于泰山,民心失则君座危如朝露。因为民心所在,便是大势所趋。
议过政事,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缓声道:“京中琐事就交由李三郎和崔公子去办好了,二卿留在山中陪朕。朕昨日猎得一只黄兔,炙烤啖肉最宜下酒!”
身处危局我竟还有心思喝酒,杜亦拙愣怔之际,唐紫雕已朗声谢恩。
当晚我与他们炙兔饮酒时,听得外面狂风呼啸、山雨如瓢泼而下。其后两日都是阴雨连绵,我索性与他二人饮酒观雨、考较学问。我发现唐学识胜杜一筹,杜较唐更关怀民生。
依旧没有消息!这已是我谒陵后的第十五日,到了我和华妃约定的期限。气氛越发紧张,随从人等已无人轻易开口。山陵里浓重的雨湿气息,让我胸口压抑,几乎难以呼吸。
这日守陵官员禀奏,因连日大雨,要依例入地宫查看是否进水。我想了想,欣然同往。
大夏帝陵祖制都是帝后同葬,因皇太后尚在,故此地宫宫门不得封死。我与守陵官员直入地宫,查看无虞后,又在先帝及元后刑氏的棺椁前,浇酒祭奠。
礼毕,守陵官员请我退出地宫,我已走至地宫门口,突然回首望向那两个几乎同山陵融为一体的棺椁,心下就是一动。
“尔等退下,朕想独自和先帝说说话。”
守陵官员胆战心惊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他话音未落,我冰冷一瞥,他便不敢再说下去。
官员、陵户,就连汤圆汤饼都被我斥退。我踱到先帝棺尾顺手持起灵牌,食指蜷起轻叩灵牌上朱漆涂抹的圣讳:“阿爹,儿子好累”有水珠落在先帝的庙号上,又被我以袖拂拭。
重新放回灵牌,我心血来潮一般平躺在地上,立时来自地底的寒意几乎将我穿透。
我双手交叠于身前,慢慢合上了眼睛,如同受到死亡蛊惑,我觉得这样子似乎也不错!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你争我夺了多少年,不过也是这个结局。我最终也是要如先帝、如列祖列宗一样,既然沉寂于地底
我想到这里,突然被我这想法逗笑了。就此罢手吗?可是我不甘心!
江山、帝业,固然谁也带不走,但却可以留下——留下一个千秋万世的身后名。
开疆扩土、建立不朽功业的帝王,当生命剥离时必然较之常人更为痛苦,可若是能再重来一次,他们依旧会无怨无悔的走上这条帝王之路。
这,就是帝业的魅力所在!——虽明知结局,却又欲罢不能!
我其实远没有在人前装出来的那般冷静,接连几夜都是忧心忡忡、彻夜难眠。地宫里光线昏暗,兼之我一通浮想联翩,睡意袭来,我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主君!主君快醒醒!”汤圆惊慌失措的摇晃我。
“主君,鹿脯到了!”汤饼冷静的一语,将我唤醒。
我倏然闪开双眼,环视四周,没想到我竟在地宫里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甜。
“鹿脯?”我犹自难辨梦幻与现实。
汤饼又说了一遍,因沉睡引发的恍惚逐渐消退,我即刻挺身而起,快步向外行去。
从地宫升上地面,要经过一条幽深的石廊,再踏上高而险陡的石阶。
我踏上一级一级的台阶,感受着从地底到地上的微妙变换。
外面连续三日的山雨已停歇,雨后斜阳映照眼前风景,于我有如重生!
鹿脯独自一人,上前叩拜:“主君!”
我谨慎打量四周:“只有你?饼饵没来?”
第168章 还朝()
“主君安心,只有鹿脯一人入山。”
鹿脯直视我的眼睛,刻意重重道出“一人”两字。
我谒陵前曾吩咐饼饵和鹿脯:南梁若允借粮之请,鹿脯独到山中报信,饼饵留下指挥内秘阁,另谋大事。
我略松一口气,连日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
然而鹿脯神情却未见放松:“南梁皇帝特遣使节,一路兼程至长安,当朝答允借粮解我困厄,梁皇限期两年还粮——主君可知,梁皇遣出的使节是哪一位?”
身份总不可能高过上一回的梁誉吧?我正这样想着,就听鹿脯说道:“南梁竟陵王!”
我瞠目,竟陵王梁大业?!梁皇御弟,放眼南梁皇朝,只在梁皇一人之下的权贵亲王!曾于梁皇出巡狩猎期间数次摄政!他的出使本身,就可以表明南梁的态度。
何况在大夏,竟陵王尚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夏帝舅父。
我想了想说道:“梁皇遣竟陵王来使,不会只是简单的答允借粮,还有何事?”
“主君圣明!”鹿脯躬了躬身,神情稍显紧张,“竟陵王入朝当日郑重递交国书,敦请大夏天子亲政!”
“什么?!”我不敢置信,梁皇为何如此殷勤?
我想了才明白,想来是梁誉和蔺非然在搞鬼!这两人在我有意安排下,曾与刑岳较量阵法,当时梁誉弃弓于地,佩服得无以言表。由此南梁深以刑岳为忌,才会极力促我亲政。
眼下大夏荒年,确然是迫使刑氏就范的巧妙时机——我风闻梁皇只知吟风弄月,这应是竟陵王想出来的计策。
可刑氏若因此急红了眼
“太皇太后如何应对?”我异常冷静。
“主君,当日西宫并未参与朝会。刑太尉称病,骠骑大将军只说‘大夏天子亲政为大夏内政,不劳殿下过问!’未曾依允。稍后熏风殿宴饮上,竟陵王与大将军唇枪舌战,不欢而散。至今竟陵王不肯入住城中馆舍,只在明德门外设帐。”
鹿脯说到这里停了停,以为我会怒不可遏。
然而我只淡然点头,我的亲政,若因南梁施压而得,总觉不是滋味
“这几日刑岳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君,大将军并无异常,每日晨起上朝与丞相同理政事,午后依旧在演武场操练兵马。”
长安城中情势峻急,刑岳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他在按兵不动!
眼下,我也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鹿脯,归告饼饵,依事前筹谋行事!”
我为大夏皇帝,必须要在大夏百姓的吁请下还朝掌政。于今之计,只有让刑氏看清楚民心所向,他们才能懂得何为天子之尊。
但是,我不知道内秘阁可以用来活动的时间,能有多少。
几日后,山上迎来不速之客。
称病多时的太尉刑天和丞相崔煊轻车简从而来,引起我的警觉。
刑太尉站得稍远,崔丞相到我近前请道:“臣与太尉奉太皇太后慈谕,奉请陛下还朝,行亲政大典。”
我轻笑:“丞相莫非忘了?朕当日曾言,朕要为先帝守陵二十七日,这才刚过去几日啊?难道丞相欲陷朕于不孝吗?!”
崔丞相面有难色,言语中似有难尽之意:“陛下,请回宫!”
我心坚意执:“怎么?难道丞相要胁迫朕回宫不成?!”
“臣不敢。”
崔煊拱拱手,怅惘叹息的摇了摇头,看我的神情就像看一个已无药可救的垂危病人似的。他躬身后退,与此同时刑太尉直直向我走来。
两人擦身而过之时,崔煊用我刚好听得见的声音嘱咐道:“太尉切不可失了君臣之礼”
我眼中快速转动,意识到不妙,忙唤住崔煊:“丞相!朕改了主意,同卿等还朝就是。”
说出口的同时,我心里忍不住鄙视自己,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我被迫走出值庐,见随同前来的只是一驾普通绿油纁里的板壁车辇,并无天子仪仗卤簿该有的玉辇并伞盖旌旗斧钺之物。到此时我若还不知道刑太尉想做什么我就是头猪了!他想软禁我,以南梁竟陵王为人质,出兵石头城!
二人仓促间催请我登辇,我垂下眼皮说道:“你们就算不让朕为先帝守陵,可临行前,也要去先帝享殿行拜辞礼”
话才说到一半,就见刑太尉怒形于色。
我黯然垂眸,“也不知道日后,朕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来拜谒帝陵”
崔丞相温言劝道:“太尉奉请陛下还朝亲政,忠肝义胆臣子之心。可太尉虽心忧社稷,却也不好把陛下逼迫得过紧。况且陛下为先帝尽孝,也是无可厚非。太尉仁厚之心”
“好了!”刑太尉打断崔煊的阿谀言辞,对我道,“臣等陪陛下前往先帝享殿!”
额
我耳尖微动,只得在他们的监视下,拈香拜辞先帝圣容。
我起身回视丞相和太尉:“卿等不进来叩拜先帝吗?”
崔煊脚步微动,但在扭头见刑太尉无动于衷后,也只得揖手推辞。
我迈步走向太尉,隔了一个门槛,他在槛外,我在槛内。
我直视刑天的眼睛,问道:“这些年,先帝可曾入过太尉的梦?”
刑太尉避开我的视线,抬头看眼天色:“时候不早了,请陛下起驾罢!”
看来,他这一回是定要铁石心肠了。
“太尉未免操之过急了。朕在山上守陵多时,临去朕还要”
“陛下还要什么?”刑太尉侧头看一眼部从,玩味笑容里满是势在必得。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唐紫雕和杜亦拙被兵卒所制,几乎不能动弹。
“你!”
刑太尉歪头看我:“陛下还要什么?”
我吞下要说的话,略低头四顾,电光火石之间抽出身边侍卫的剑,横剑于颈:“放了他们!”
杜亦拙高声道:“陛下”
“都给朕住口!”我知道杜亦拙想说什么,因此厉声打断他的话。
“陛下!”崔丞相扑通跪倒,叩首急道,“陛下不可自轻御体!”
“放人!朕随尔等还朝!”我怒声呵斥道。
第169章 亲政()
车辇摇摇前行,偶尔碾过碎石,猛烈晃动几下。
我被震醒,睁眼就见对面的刑太尉扶剑而坐,于是再次闭目假寐。
我被押解回宫后,太皇太后会随意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迟亲政大典。等待我的,便只有长久的幽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