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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橘红肿着双眼,撩开寝帐:“主君自看!”
有看见柔亮的天光透过窗纸,北阁笼罩于晨光中,我点头:“原来是夜半,朕再睡会儿。”
香橘眼睛缓缓睁大,我嘴角上扬:“朕逗你玩呐!真当朕被撞傻了?”
我笑着掀开衾被,起身就要下地,顿觉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我坐在榻旁,以双肘支膝,手掌捂住脑袋,嘶声道:“霜橙,给朕备一身素色常服。”
馎饦忍无可忍:“主君这又是要去哪处闹啊?”
“朕要去长乐宫!”待反胃感稍稍过去,我咬牙道——我必须要赶在皇太后召见南梁使节梁誉前见皇太后一面!
霜橙将出烟色曲裾深衣,和香橘伺候我换上,我回身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在烟色衬托下,面色清瘦苍白。额上裹覆了一条白色丝绵,隐隐还有血迹。
母亲看见这样的我,会心疼吗?
昨夜一夕骤雨,御道沾染几点落花。我歪坐步辇,有清风不时略过发鬓,盛夏清晨,乍现春日潋滟。
又一次站在紧紧闭阖的朱漆大门前,我不动声色:“汤饼,叩门。”
汤饼叩响门环,门开,一小侍监探身出来,对我躬身为礼,转身就要入内禀告长乐宫大长秋。
“你出来,朕有话同你讲。”我招招手,和颜悦色。
侍监不疑有他,迈步向我走来。汤饼眼疾手快,自他身后一记手刀,侍监应声而倒。
汤圆汤饼推开大门,门里有惊诧之声,汤饼厉声道:“圣上有要事求见皇太后,何人敢拦?”
我负手静听其中动静,继几声低呼后,长乐宫门终于在我眼前大开,汤圆汤饼请我入内,我一脸得色跨进了长乐宫的门槛。
有四名内监倚墙而倒,情知是要入内通报,被汤圆汤饼手刀劈晕,吩咐道:“难得忠勇,记得每人打赏十两银子,悉数调到皇太后身边伺候。”
我在长乐宫北的牡丹园里,遥遥望见我的母亲。
皇太后身着南梁宫装——深青色的广袖云摆裙,肩戴浅青披帛,茕然独立于一弯湖水旁,脚下使如茵绿草,有百花盛开。
她的侧旁,是坐于画架前的和妃。和妃时而缓笔抬眸观察皇太后的容色,时而悬腕在画卷上勾勒点缀。她这是在描绘一幅皇太后的晨起行乐图,以便由南梁使节转呈胞兄梁皇。
清风时起,皇太后衣袂飘飘、披帛随风横飞,像是一位绰约仙子。她心情似乎很好,微阖双目,沉浸在即将得到亲人音信的喜悦里。我驻足欣赏眼前这美好宁和,有些不忍破坏。
和妃最早发现了我,她缓缓起身。我只得走过去,就听皇太后柔声道:“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殿中做春衣。哀家离了故国二十二载,也不知如今石头城里的女子,盛行穿什么样式的衣裙。宁儿,你可想念石头城?”
没有答言,皇太后疑惑看去,惊见和妃跪地俯伏。
“母后好雅兴!”我负手,施施然言道。
皇太后旋即转身,在看见我的刹那眼中似有惊喜,可转瞬即破碎。她唇角翕动,盯着我前额裹覆的丝绵,黛眉紧蹙。
我走到她面前,揖手为礼:“儿臣拜见母后。”
良久,才听见皇太后负气一般:“退下!”
我极无赖的笑了,环视四周,对长乐宫随侍的宫娥道:“都没听见皇太后的口谕吗?皇太后令尔等退下!”
和妃初次领教我的惫懒,诧异得瞪大双眼,我走过去含笑将她扶起,端详画卷。
“宁儿丹青妙笔,这行乐图把母后描绘得好似天上的仙子下凡,甚好!”
和妃讶异于我的态度与初见时竟判若两人。我对她点点头:“朕与母后有话说,宁儿且回宫歇息吧。”
旁人尽被我遣退,只余我母子相对。
我撩袍跪倒:“儿臣来向母后求情,求母后搭救六哥!”
“你们一帝一王,哪里需要哀家搭救?哀家说过,不问政事。”
“母后自南梁来归,诞育儿臣,为夏、梁带来二十余年的和平。母后虽在后宫,可如何能游走于政事之外?更何况,六哥这一次犯下的是死罪!”
皇太后以为我又在骗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添油加醋道:“母后可知?夏斯阙他把东都方圆三百里内的粮仓都放得颗粒无存!”
皇太后笑意僵住,她低头审视我,似在忖度我此言真伪。
我抬头,装得无比恳切:“尚书台已拟下制书,欲缉捕六哥后回京治罪。儿臣当朝烧毁制书、激怒太尉,太尉在与儿臣抢夺制书时,将儿臣推开,以致额头撞伤。”
证据确凿,母后不得不相信:“哀家去求太皇太后赦免六郎。”
我以额触地:“六哥犯大不敬之罪,不在赦免之例。除非南梁允借粮之请,可弥补六哥私放粮仓之罪。儿臣求母后召见南梁使节时,催请借粮。”
第157章 戮力()
皇太后没有立时答允。
我知道她何以如此审慎,因为在我母亲眼中,粮食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断不会使亲王获罪、皇帝长跪恳请。
我暗自咬牙,突然一下下叩首在地。浸有雨水的土地绵软,可随着动作我感到阵阵晕眩,身子猛地一歪。
“皇帝!”我感到一双手扶住我肩,我恍然抬头,愕然看见母后眼中写满了心疼。
我懵懵懂懂间被扶起,开口问出了曾困扰我多年的问题:“母后常说夏斯阙性格最似儿臣,可母后却又故意冷落儿臣,为何?”
皇太后目光转冷,她不愿回答我这问题。
我声含凄楚:“其实母后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不能亲手抚养亲儿,所以只好把夏斯阙当成儿子来娇宠!”
皇太后唇角翕动,似乎想要辩驳,又不忍道出真相。
“阿娘”我试着如夏斯阙一般唤道,记忆中我还从未这样唤过我的母亲。
皇太后身子猛地一震,遽然转身:“哀家允准就是!”言讫如躲避凶煞一般快步离去。
我苦笑了两声,移步画架前,望着翩若仙子的画中人出神,许久我伸出手指,敬畏地描摹在她脸上,低低唤道:“阿娘,儿子想你!”
汤圆汤饼过来通报:“主君,慈寿宫见召,侍监陈圆现于长乐宫门外候驾。”
我长叹一声,脑袋愈发胀痛。
太皇太后传召,不知是为我与刑太尉夺印之事,还是为了饥馑灾荒。
我登辇命驾慈寿宫,遥遥望见门外乌压压跪地俯伏的众人,我揉按眉心,若非还有一丝理智,我真想促驾回转!
这些人以皇后之父刑仲恩为首,都是刑家的成年男丁。
“岳父请起。”我过去亲自扶起了刑仲恩
刑仲恩低头道:“太尉无意伤及御体,请陛下恕罪!”
我先是一愣,旋即朗声大笑:“你们就为这事请罪?”
刑仲恩许是见我笑的诡异,撩开眼皮看向我,就见我被丝绵包扎的额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低头看向跪地请罪的刑氏族男,唯独不见刑岳的身影,我扬手道:“诸位伯叔,表兄弟们都请起吧,无事!”
无人敢起,刑仲恩徐徐禀奏:“陛下,朝中几位大臣联名劾奏太尉犯上之罪!城中百姓也风闻太尉殴打陛下太皇太后震怒,要拿太尉治罪。”
我忍下冷笑,面色愈发和悦:“如此,待朕入宫劝谏皇祖母。”
我没想到徽音殿里又是济济一堂,除太尉以外三公九卿、六部尚书、骠骑大将军,所有手握重权、军权的公卿,都在这里。
太皇太后永远高据首席,自病愈后,她再未簪戴原先傲意凌然的特髻冠,只将白多黑少的稀疏头发简单绾结,愈显苍老憔悴。
我行礼后坐在东侧上首,对面西侧席上依次是刑岳、崔煊、裴大明。
太皇太后问道:“太尉推伤皇帝,朝臣们联名劾奏,百姓也是义愤填膺。皇帝打算如何处置太尉?”
我说道:“太尉无心之失,臣不打算追究。”
刑岳避席拜谢,太皇太后看一眼众卿:“如此,老妇便无话可说了,卿等自对皇帝奏请。”
我正不知何事,就见自丞相、大将军起,尽皆向我跪地叩首。
我直觉不妙:“何事?”
崔丞相道:“饥馑饿殍遍地,有流民作乱,百姓怨声载道。为今之计,臣等请皇上下诏罪己!”
我怔然不语,当日唐紫雕就曾在策论中谏言下罪己诏,我虽心知他是为我着想,但这罪己诏如何可轻易下得!
在黎庶眼中,帝王如神不可言错。否则虽可解民一时怨憎,却也会因此失了帝威。而且此举将被记于实录、著于史籍,千秋万岁后变成一抹洗刷不掉的污点,实在得不偿失!
我看向太皇太后,她面上难辨喜怒,可眼角闪动精光。我猛省,太皇太后是看透了我拒绝钤印、惹怒太尉,只为赢得民心。所以她才决定釜底抽薪,看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我低头沉吟:“诸卿知道,朕尚未亲政,如何揽罪咎于朕躬?”
崔煊叩首道:“陛下,当此非常之时,陛下应为兆民表率。惟此方可君臣上下、朝野内外勠力同心,同御灾年!”
“丞相既言勠力同心,如此朕便应了!”我硬声道,“自明日起,朕斋戒沐浴三日,于朱雀门城楼召百官、黎庶,朕亲书罪己诏!”
刑岳似看出端倪,正要询问,然而崔煊已叩首道:“臣遵旨!”
见我答允,太皇太后凝视我半晌,点了下头:“皇帝如此老妇才安心,令司天台占卜吉日吉时,为皇帝举行亲政大典吧!”
这声音极轻,可在我耳畔有如春雷绽放。
在公卿的贺声中,我脸上漾起笑意,趋至太皇太后座前,轻震袍服跪地谢恩。
霎时间仿佛我之前费尽心力、上下求索而不得的珍宝,突然被捧在我眼前,轻巧得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
我叩首,以额触地的一瞬,前额伤处一阵剧痛!
权力巅峰险峻难攀,周遭遍布沟壑,稍一失神就会在距离顶峰最近的位置,跌得粉身碎骨。
我轻咬舌尖,让自己得以清醒的抵抗权力的诱惑。
人心若汇集在我身上,我还怕没有手握大权的一日?可这人心若不在,我纵使坐在皇位上,也是沐猴而冠!
我缓缓抬头,镇静望向蔼然等待我谢恩的太皇太后。
然而,我听见我清冷的声音在徽音殿中响起:“臣以为,还不到时候。”
太皇太后笑意渐凝,公卿诧异地看向我,我泰然自若:“臣发愿,待天下熹乐、百姓衣食无忧后,再行亲政大典。”
“就依皇帝。”
半晌我听见头顶响起太皇太后的声音,叩谢起身时,有两道探究的视线凝汇在我身上,我倏然转头,正看见刑岳。
“表哥在想什么?”
刑岳欠身,有礼而疏离:“陛下恕罪,臣失神在想,借粮之事。”
我当然不信他信口开河,却并不道破,拱手道:“借粮一事,还请表哥出力!”
“请陛下明示。”
第158章 罪己()
我扫视殿上衮衮诸公,侃侃而谈:“南梁使团,正使梁誉任枢密使,副使蔺非然拜鹰扬都帅。前者握统兵权,后者控调兵权。这二人虽无实战经验,可职责所在,惯习兵法战阵。”
刑岳静静地听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