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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他拨转马头,广场四角适时擂起鼍鼓,地动山摇。两排画角朝天,吹出呜呜鸣音。
鼓角争鸣声里,刑岳打马,向拜将台疾驰而去,只在经过刑崖时,以鞭虚指道:“起!旁立待罪!”
行至拜将台下,刑岳飞身下马,略整盔甲,在二副将的拱卫下踏上台阶,跪领圣旨。
拜将台夯土铸就、白玉护栏,共设三层,第二层承旨受印,第三层焚香告天。
骠骑大将军位尊权重,应由太尉宣旨、天子亲授印玺。不过今日刑太尉以“避嫌”为由推脱掉了,所以临时改派崔丞相宣旨。我因尚未亲政,太皇太后便请出皇叔祖穆亲王颁授印玺。
丞相崔煊高高扬起圣旨,鼓角之声悄然中止。
崔丞相展读圣旨:“皇帝诏曰:骠骁将军刑岳,久在军中立有不世战功,军威震慑四夷。今拜尔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尔其内秉国政,外仗黄钺代朕躬征伐,尔其毋负朕望,特加恩赐佩银青龙鱼袋,钦哉!”
“臣,刑岳,领旨谢恩!”
刑岳接旨叩拜后起身,将圣旨递予左侧副将,继而再次跪倒受印。
穆亲王年高德劭,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将军印,远远看着已觉厚重。
“任重道远,尔其自勉!”穆亲王将印玺交托到刑岳手上。
刑岳举起紫绶金印,起身道:“夙兴夜寐,不忘社稷,不负圣天子!”
此时已近正午,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錾金印玺上,我只觉灼目刺眼。
夏斯阙搴起袍摆,迈步登上明德门楼,我看他一眼,又转过头津津有味的看下面这场拜将大典。
夏斯阙站在我身旁,看一眼拜将台上的刑岳,冷笑道:“当真风光!”
“刑岳就如滚油,稍稍碰上点火星儿,他就敢燃出熊熊烈火。十弟当日真不该封他!”
他以为若我那日不提加封,刑岳的仕途就会终止在骠骁将军之位上么?刑太尉迟早会再为刑岳请封,与其到那时候显得被动,不如抓住眼下这个契机。
我微抬下颌,冷声道:“朕能封的出去,朕就能收的回来!”
夏斯阙轻飘飘一笑,眼中神采分明是想说“但愿如此”。
此时刑岳已将紫绶金印交给右侧副将捧持,独自一人登上拜将台之巅的祭坛,焚香祭告天地。
此刻我眼前的刑岳,英姿勃发。我想在夏斯阙眼中也是如此。
夏斯阙幽幽说道:“他才只有二十七岁,就已位极人臣!再往上是不是就要加九锡、封异姓王了!”
“是呀,他才只有二十七岁,就已勇略震主、功盖天下”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夏斯阙却倏然转头,眼中既雀跃又不无忧虑。
勇略震主者不赏,功盖天下者身危!
刑岳焚香祭拜天地后,降两阶接受四品以上文武公卿的拜贺。
画角再次被吹响,骠骑大将军的旗帜于风中飘扬。刑岳走下拜将台,二副将一捧圣旨一举将军印,紧随其后。
军师祭酒迎候在拜将台下,见骠骑大将军下来,跪奉三杯醴酒。
“这第一杯酒”,刑岳高举酒杯,“敬皇天后土,护佑大军远征康国告捷!”
说完,他躬身把酒浇洒于雪上。
“第二杯酒,祭所有牺牲的将士,英灵永存!”
“第三杯酒”刑岳停顿片刻,斜睨刑崖一眼,“敬忠武将军李楼战魂不朽!”
但这杯酒他没有洒在地上,反是仰首饮尽。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刑岳说道:“本府曾受李将军教诲,这杯酒代李将军而饮。本府也望如李将军一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军伍中有人动容,先是三五人跪下,继而甲叶摩擦、兵器投地,凯旋大军尽数跪倒。
刑岳适时从怀中取出一卷圣旨,当众宣读:“诏曰:原忠武将军李楼,殒身不恤、视死如归。朕嘉其忠义,为辍朝一日,追封冠军将军,赠兵部尚书,谥曰‘武烈’。钦此。”
将士山呼“万岁”,但随即呼喊“大将军”声如山呼海啸,直压过万岁之声。
我顿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挫败感。
祭奠李楼之后,自然就要处理李将军之死的元凶。只听刑岳厉喝:“刑崖何在!”
刑崖被推跪在他脚下,刑岳责道:“刑崖贪功心切,致李将军身陷死谷而不救,折损大将,依军法当枭首示众!麾前刀斧手推下行刑!”
刀斧手上前绑缚刑崖,刑崖怒骂:“刑岳,你敢杀我?!”
刑岳并不理会,叱令刀斧手立即在军前行刑。
“刑岳!你嫉我军功!你手足相残!刑岳,不得好死!”
刀斧手已将刑崖按伏在行刑台上,高高举起的斧钺眼看就要落下。
夏斯阙瞠目结舌:“不会真要杀了吧?”
我也看迷了,以为刑崖即将人头落地,但转念想到刑岳素日为人,于是摇头:“不会!崔煊”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崔丞相应声而出,劝道:“大将军且慢。大军奏凯而斩杀统帅,不吉!”
穆亲王也说道:“崔相言之有理。大将军,刑归德其罪固是该杀,然念其攻克之功,请赦其死罪。”
刑岳方拱手道:“谨遵殿下之命。”
我擦了擦额头冷汗,万幸刑岳不杀刑崖——但若换做是我,今日必杀刑崖!并非为李楼复仇,而是为防患于未然。
第141章 手足()
刑崖被押回骠骑大将军驾前,立而不跪,怒视他的长兄。
“刑岳!刑家不是只有你会率兵打仗!呃——”
刀斧手挥刀背猛击刑崖膝弯,他痛呼半声,剩下半声被咬牙吞下。饶是如此他也只是坐在地上,不肯屈膝——看不出刑崖竟这般硬气!
刑岳按剑道:“刑崖!你可认罪!”
“兵法有云,合于利则动,伺机而动。阵前变化万端,怎可依约一成不变?康国僭王自刭,我若不趁机掩杀攻入王庭,贻误了战机,才是罪该万死!”
刑岳面色静如平湖:“你只知阵前变化万端,殊不知兵法自身本就千变万化。兵法诡诈中隐有仁信。兵法既讲用兵,又赞不战而屈人之兵。刑崖,同本府搬弄兵法,你还没这个资格!”
“好,你既死不认罪,不如军议!”
所谓军议,就是当朝廷无法评定率军统帅是否有罪时,将评议权交给全军。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遵从全军决议,收复涣散的军心。
“全军将士,凡认为刑归德有罪者,放下兵器!”
士兵放下兵器,也就意味着不愿再被统帅所驱驰。
一时之间,只听兵器落地声响,有些士卒甚至还解下铠甲掷在地上。
刑岳不无怜悯:“你自己看,这就是你统帅的大军!”
刑崖从地上站起来,哑然回望向横倒于地的矛戈枪戟,难以置信。
“来人,将刑崖推至军前,重责一百军棍!”
兵卒如狼似虎,扒下刑崖护身的盔铠,押在军前受杖。大红髹漆的军杖被高扬过头顶,又重重落在刑崖身上。
刑崖初时还能硬挺,就是不肯出声痛呼。几十军棍之后,他的头深深垂下,彻底昏迷过去。
可军法如山,就算他被打死,说好的一百军棍,一棍也不能省。
场面已是惨不忍睹,血滴和碎肉被刑杖带起,又迅即落下,血肉横飞!
刑岳自始至终都是按剑而立,一动不动。他全身紧绷,双唇抿起犹如一道铁线。
手足相残!也难怪刑太尉不忍来看。
我逐渐收敛了看热闹的心态,转头望向夏斯阙。他似乎与我心意相通,也侧过脸来看我。我兄弟二人站在门楼上,望着下面刑氏兄弟的手足相残,兔死狐悲,心情再难松快。
凯旋大军默然观望这一场源于他们意志的军法,已经开始有兵卒弯腰捡拾兵器,从最初的稀稀落落捡拾,到刑杖即将结束时,地上的兵器已所剩无几。
“报大将军,行刑完毕!”
刑岳身躯明显震了震,随即他一声清啸,炭黑骊马趱蹄奔来。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在人事不省的刑崖身旁勒住马缰,战马嘶鸣凌空而起。
“本将今日惩戒刑归德,谁还有异议?站出来!”
众将士已被眼前惨烈场景震慑得胆战心惊,恰有几名兵卒正半躬身欲拾起兵器,却因大将军
策马阵前,无人敢作出捡拾的动作。
刑岳等候片刻,声如洪钟:“那就拾起你们的兵器!尔等出征康国有功,记勋在册。自即日起,全军并入本将军府。重整军容,重振军心!若有胆敢再就李将军之事妖言惑众、惑乱军心者,一律军法处置!”
恩威并施之下,将士们高举兵器,高呼“大将军威武”,已不复初至城下时的懒散。
骊马上的刑岳,颇有几分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意味,他视线从刑崖身上扫过,迅即抬眸向明德门楼这边望来。
刑岳的视线里毫无锋芒,可却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就要退却——事实上夏斯阙当真退后了半步。
我也险些退却,事实上我的脚步已然向后划动,好在猛然惊醒——刑岳接下大将军印玺,就意味着刑氏族内的权重,将逐渐转移到他身上。刑太尉已老,刑崖还不成气候。所以未来在我和刑岳之间,迟早有一场殊死搏斗。
我往前一步,或许就是君临天下;我退后一步,必投身万丈深渊。
我双手指尖紧抠住垛口的砖缝,强迫自己挺腰抬颌,以帝王睥睨苍生的傲然气度,俯视刑岳。
。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拜将、犒军之后没几日,太皇太后就病了。
当时我正在朱雀宫陪伴淑妃,饼饵从紫宸宫赶来:“主君,适才慈寿宫陈圆来报,太皇太后病了,请主君前去问疾。”
“什么?”我愣怔——自我记事起,太皇太后就从未病过!
淑妃略整衣裙,起身道:“臣妾与皇上同去!”
我打量淑妃,在她柔雅的容色里,已无从寻觅险些小产那晚质问我时的凄厉悲愤。
不可否认,李楼这一死,李氏与刑氏间嫌隙已无从弥补
“你若不想去,不必勉强。”我想了想,难得体谅道。
“太皇太后染恙,侍疾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愿往。”
太皇太后寝殿在西暖阁里,我和淑妃赶到时,皇后刑蕙祯眼圈发红,率领嫔御迎出——她是因阿兄刑崖伤重而哭,不免迁怒于刑岳和淑妃。
后妃相见,俱是冷眼相向,我正要出声劝止,淑妃已敛衽为礼:“臣妾拜见皇后。”
皇后鼻中“嗯”了一声,就此作罢。
御医禀奏太皇太后系忧虑成疾,同时疑惑于太后一向饮食知简、善加保养,不知为何竟会气血上浮,以致晕眩目肿。
御医的疑惑,我同样不解,不过我却知道刑太后为何忧虑成疾。
她是在为刑氏家族而忧!
那一日刑岳自请出城犒军,太皇太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还是允准了刑岳所求。
刑氏一族倚靠军伍战功,军心涣散则家族势力受损,所以刑太后不得不惩戒刑崖。可如此一来,便是手足难容,家族内部裂痕顿生,难免祸起萧墙之内。
我站在太皇太后病榻前,第一次感受到我的祖母衰老虚弱。她稀疏的花白发丝洒落在枕畔,她病中常发梦呓,不时会唤两声“石奴”,